從第四天開始, 喀什那河的河床徹底消失在厚厚的沙層之下。


    沒了河床走向引導, 藍醉她們看著四周覺得都一個樣,卻不知熱依木是怎麽找的,總能通過一兩株頑強生長的沙棗、胡楊, 順藤摸瓜找到一根尤未被風沙徹底掩埋的石柱或是半片屋頂,從而找到一小片綠洲, 一彎殘留少許清水的海子。


    熱依木說這條路原來是北國蠻族與西南通商的主要路段,古代的時候沙漠化沒這麽嚴重, 這條路上有很多小型的綠洲存在。這些石柱石頂就是那時候修建在綠洲上的古城。但凡古城修建之處一定有地下水源流經, 不過現在的水位越來越低,可能要不了多久就要徹底幹涸了。


    一個星期後,一行人進入巴丹吉林的腹地。連日來的奔波、酷熱、風沙、還有永不變換的漫天黃沙, 讓原本興高采烈的一眾訪客精疲力盡。就連最跳脫的容玖也變得沉默寡言, 無精打采地依偎在駝峰上,隨著駱駝搖擺。


    熱依木眼看士氣低落, 在短暫的休息時間為眾人打氣說他們這趟已經算是非常順利了, 信風期剛過,一路過來都沒遇到沙塵暴。藍醉喝著水一聽這話不由苦笑,信風期過不意味著真的沒風,沙漠裏的風像是永遠無止無休,藍醉現在都不怎麽敢說話, 一張嘴不注意就吞下滿嘴黃沙,搞得她時刻覺得嘴裏包著無數沙粒,怎麽吐都吐不幹淨。


    “還有多久能到?”容十三坐在沙上, 有氣無力問道。


    昨天熱依木在他能找到的最後一個綠洲補充了大量飲水,駱駝負擔有限,有一半人必須下駱駝步行,替換休息。


    即使熱依木調整了作息時間,晚上趕路白天紮營,不用頂著烈日行走,但在沙漠中步行依舊是個極為嚴峻的考驗,短短兩天就讓眾人吃夠了苦頭。


    “快了快了,就兩天了。”熱依木隨口敷衍答道,搖頭歎口氣,爬上他的頭駱駝向附近最高的沙丘頂爬去。


    藍醉踱到容十三旁邊,仰望高處站在沙丘上的熱依木和薩比爾邊四下觀望邊對話不斷,狀似不經意說道:“你覺不覺得他們幾個有點奇怪?”


    “奇怪?你是說熱依木今天沒勸我們回去?反正他知道勸不動,懶得說了唄。”一邊容玖聽到藍醉的話,探個頭過來打岔。


    “傻帽兒,就你這樣出來被人賣了還給人數錢。”容十三笑罵容玖一句,轉向藍醉,“你也感覺出來了?”


    白素荷和君漪凰離得遠,見容十三和藍醉神情不對,不知道是什麽事,剛想過來,被站在容玖邊兒聽到對話的蒙箏打個手勢阻止。


    “我覺得我們還是裝什麽都不知道的好。”蒙箏沒頭沒尾說了一句。


    “沒錯,現在隻是猜測,我們還要靠他們帶路,鬧翻了自己吃虧。”藍醉難得讚同蒙箏一次。


    “嗯,你們等會給君姐和白姐通個氣,我估摸她兩也看出來了,都警醒點兒。”


    全程就容玖一臉懵逼,完全沒聽懂麵前這三人在說什麽。還好容玖機靈,看坎吉提著肉幹袋子過來,再不多問,馬上笑容滿麵迎上去,把蒙箏說的''裝作什麽都不知道''表現得淋漓盡致。


    又過兩天,整個隊伍氣氛真可算是死氣沉沉。所以這天隻走到淩晨三點,熱依木就宣布明天進入流沙區,今天提早築造防沙牆,讓大家好好休息一天。


    一聽這話眾人都是一聲歡呼。按照熱依木製定的計劃他們趕路和休息的時間雖是對半開,但白天炎熱,即便挖了沙坑再搭建帳篷,依舊避免不了那火辣得能把人曬化的高熱,睡在篷下簡直跟烤叫花雞差不多。睡眠不足兼體力流失,嚴重折磨著隊伍裏的每一個人。


    狼吞虎咽吃完肉幹,眾人就迫不及待鑽進睡袋裏睡覺。藍醉雖也進到睡袋裏,卻努力睜著眼睛對抗睡意。根據熱依木的安排第一批守夜的是西日阿洪兄弟,第二批是熱依木和容十三。這個安排本沒什麽問題,因為隻有薩比爾和熱依木能提前辨別出沙漠裏的危機,其他人守了也是白守,但藍醉今天心裏就是隱隱不安。


    君漪凰的睡袋就在藍醉旁邊。君漪凰不用睡覺,自然發現藍醉也沒睡,是以低聲問道:“還不睡?”


    藍醉搖頭,她確實困倦。他們提防了熱依木兩天,始終沒有發現問題。熱依木兢兢業業,辨識方向、鼓勵人心、製定行進方案,言行舉止無論從哪一方麵來說都可稱為導遊中的楷模,幾人根本挑不出毛病。


    君漪凰明了藍醉心思,揉了揉她的頭發。藍醉嘴角不由勾起一抹笑,頭向君漪凰那方靠近些許,在她手心裏蹭了幾蹭。


    沙漠夜裏寒冷,和白天幾乎是兩個世界。不過睡袋和防沙牆阻擋了大半寒風,委實比白天的無所不在的炎熱舒適許多。藍醉縱使百般不想睡,也敵不過人體的自身需求,迷迷糊糊的不知什麽時候睡去。


    似是剛閉眼不久,藍醉就聽到一聲呼喝。藍醉一個激靈,瞬間從夢中醒轉,一側頭就見旁邊睡袋空空如也,君漪凰杳無蹤跡。


    “漪凰!”藍醉為以防萬一睡袋拉鏈都沒拉,一咕嚕翻身就爬出睡袋。


    “都起來!”君漪凰徹夜都關注著熱依木那邊的動靜。起先西日阿洪兩兄弟值夜很正常,兩個小時後薩比爾把熱依木叫起來,也很正常。聽見熱依木過來的腳步聲,君漪凰閉上雙眼裝睡,聽他輕喚了容十三兩聲。容十三這幾天為了讓幾個女生多乘駱駝,大半時間都在走路,實在累狠了,居然沒回應熱依木。此後君漪凰就聽見熱依木獨自回去的腳步聲。


    這一切從頭到尾都沒有異樣,前幾天也出現過這種情況。沙漠裏草木不生,連動物都很少,除非突然變天,相對其他地區反倒安全。所以對於值夜的人一般叫不起來就隨他睡去。君漪凰先前也沒在意,過了一會卻聽到悉悉索索聲響不斷,她隱約感覺不妙,起來一看熱依木他們居然已經乘著駱駝上到沙丘的半腰。


    君漪凰清楚憑自己一人不可能把幾人攔下,當即喊了一聲,藍醉對她的聲音最敏感,立刻就竄了過來。


    藍醉一看沙丘上載著人的幾峰駱駝就罵了出來,手指扣在唇前一個呼哨,立即將其他還在迷糊的幾人都徹底驚醒。


    熱依木幾個也聽到了藍醉的呼哨,皆是大驚,再也不為隱藏聲響任由駱駝慢慢悠悠邁步,嘴裏“哦呦呦呦呦”一連串吆喝,催著駱駝大步跑起來。


    藍醉一看熱依木要跑,也不等其他人了,隨手拉過停留在旁邊的一峰駱駝,蹬腿就翻了上去,跟著催動駱駝要去追。


    君漪凰反應很及時,熱依木先前又是躡手躡腳行動,走得並不遠,藍醉這趕過去至多半分鍾。熱依木是見識過藍醉功夫的,當下就慌了,用莫克語說了幾句話,坎吉就從扭腰從駱駝上站起,從腰裏掏出一把鐵簽子。


    坎吉的鐵簽子藍醉見過,又黑又細又長,看起來跟烤羊肉串的簽子一模一樣,藍醉一直以為他帶著是為了路上烤肉吃。但在這當口再見鐵簽子,藍醉就知道不好,蜷身縮駝峰後。不想坎吉的目標並不是藍醉,而是藍醉胯下那峰駱駝。隻見坎吉的手腕一揚一甩,一根鐵簽子就飛向駱駝膝彎,一根接一根,一紮一個準。藍醉胯下的駱駝受了驚,帶著鐵簽子橫衝了一段,突然雙膝一跪就撲倒在沙丘腳。


    藍醉一巴掌拍死坎吉的心都有了,展開身體就想從駱駝背上滑下去追人,卻忽聽背後容十三驚呼:“丫頭別下來!”


    藍醉一愣,頓下動作低頭仔細往下看,背心頓時湧出冷汗。她胯下這峰駱駝剛才那一滑原來並不僅僅因為膝彎被坎吉的鐵簽子紮中軟倒,駱駝摔跪在沙裏這麽短的時間內,整個膝彎及上部分都沒入了沙中,讓這峰駱駝再也站立不起。


    藍醉腦中嗡一聲響,浮現出三個字:流沙坑。


    原本拉著駱駝要去追熱依木四人的人一看藍醉胯下那峰駱駝下場,去牽駱駝的動作都是一頓。


    陷入流沙的駱駝似也知道難逃生天,搖晃著身體開始拚命掙紮。但流沙越是掙紮陷落的速度就越快,而且它這最後一搏差點把藍醉從背上甩下去。白素荷和君漪凰看得心驚,再也顧不上追熱依木,紛紛回營地尋找繩索。


    蒙箏則從他們貼身包裏翻出一把霰彈槍丟給容十三。容十三接過毫不猶豫對著尚未跑遠的熱依木等人就是一頓亂槍。


    等白素荷和君漪凰提著繩子拋給藍醉的時候,流沙已經漫到駱駝腹部。原本掙紮不已的駱駝似已認命,曲著頸子再不動彈。良機難得,藍醉趕緊把繩子綁在自己腰上,往後一揚整個人橫躺在流沙上,攤平雙手雙腳讓身體表麵盡量接觸沙麵,由人拖動繩子把她帶了出來。


    這一耽擱,熱依木他們早催著駱駝去遠了,夜色之中隻在沙丘上留下一個個寬大淩亂的駱駝足跡。一陣風過,黃沙飄忽,原本深陷的足跡被撫平不少,再連接幾陣風起,就連淺淡的痕跡都被徹底抹去,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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