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這段時間, 魅中的怨氣已有消減, 帶來的痛楚和第一次相比也微弱許多。但這是以平常狀態而言,在急奔之中血液流速加快,帶來的痛苦自以倍增。


    蒙箏怎麽都料不到今天發作得毫無預兆, 還是在這當口,不由學著藍醉的習慣爆了句粗, 忍著痛重新站穩想繼續跑路。


    蒙箏設想美好,問題是別人哪裏會由著到嘴的肥肉就這麽飛了?可乘之機, 稍縱即逝, 後麵兩人想不到蒙箏這麽會跑,正追得氣喘籲籲,這下看她腳步停頓, 當然不會讓她重整旗鼓。兩人身高腿長, 一個加速衝刺,一前一後攔住蒙箏前後路, 斷了蒙箏脫逃的希望。


    蒙箏刹住腳步, 她知道這時候再跑也無濟於事,隻能多拖一會是一會,看能不能天降鴻福把容十三連人帶車送到麵前來。


    蒙箏還沒想好要怎麽拖時間,站前麵的男人先開了口,“跑這麽快, 心虛啊?”


    蒙箏一愣,心虛?她一不偷二沒搶,心虛什麽?這話從何說起?


    “艾買提, 坎吉說了就是她打的他,她肯定是怕了才會跑!”


    後麵的男人指著蒙箏急急說道。他們兩人說的都是漢語,隻是腔調怪異僵硬,顯然兩個人都是當地維族。


    蒙箏聽歸聽懂了,卻比沒聽懂還要懵逼。她打他?她打誰了?


    “喂你是不是打我們弟弟了?坎吉可是我們家寶貝,你說怎麽辦吧?”


    “坎吉……是誰?你們是不是認錯人了?”蒙箏側身警惕望著兩人,聞言倒忽地鬆下口氣。


    希望隻是一場誤會……


    沒等這念頭轉完,前麵較高的男人一把扯下臉上防沙巾,露出一張兩頰凹陷顴骨高聳瘦得皮包骨般的臉,惡狠狠道:“你是不是不承認?!別以為你們外麵來的就了不起!打了我們弟弟就要賠,懂不懂?”


    蒙箏剛想說不懂,下一秒卻驀地懂了。


    “……那個石碑房子外麵的小孩就是坎吉?”


    “艾買提你聽你聽,她承認了!”


    “沒錯,坎吉現在在家裏喊全身痛,你準備怎麽辦?”


    蒙箏看著麵前一唱一和正在上演的拙劣雙簧,突然就哭笑不得。


    她算是明白了,搞半天這是玩兒碰瓷啊。她在電視法製頻道裏看到過,沒想到這套居然連莫克這種地方都學會了……


    無力歎氣,既然知道目的倒好辦了,蒙箏定下心緒,問道:“你說要怎麽辦?”


    “三千,要三……”


    站後麵的男人剛說出半句話,就被前麵的瘦高個艾買提一巴掌打了回去:“一萬!坎吉現在說他手痛,肯定被你們打斷了,他還那麽小,要一萬!”


    “……”


    蒙箏現在很想重複白素荷今天早上那句話“你怎麽不去搶?!”奈何現在形勢比人強,人在屋簷下還是少多嘴的好。忍忍氣,蒙箏壓住火柔聲道:“今天是我不好,我現在沒帶那麽多錢,我先把包裏的給你,剩下的你跟我回去拿好不好?”


    蒙箏笑得溫柔,聲音中更帶有蠱惑,隻要對方見錢眼開鬼迷心竅答應跟她回去取錢,她不但能脫離現在孤立無援的險境,要是撞上藍醉和容十三,這兩個豬頭不被揍得連他們老媽都不認識才怪!


    後方的男人一聽蒙箏這麽幹脆,眼睛一亮應了聲“好”,就又被艾買提的另一巴掌拍了回去。艾買提冷笑著逼近蒙箏,伸手一把抓過蒙箏提在手裏的小包,邊扯邊哼道:“你們外麵的人最狡猾了,我才不信。我知道你們外麵的女人都喜歡帶好多卡,你去取給我!”


    艾買提把包裏的雜物丟了一地,隻留下錢包。他動作粗暴的扯開錢包,從裏麵倒出一堆零零散散的錢幣,但至於他說的‘外麵女人喜歡帶的好多卡’,是一張沒翻到。


    那堆紙幣多是五塊十塊,加起來連兩百塊都不到。艾買提本就瘦得離譜的臉立刻麻花般扭曲起來,吼道:“卡呢?給我!”


    蒙箏歎氣,她是很想隨便掏張卡出來,隻要能把人拐離開這不見鬼影的路段都是好事。問題是她今天本就是出門買鹹菜的,再說她身為白素荷的一貼身保姆打工小妹,能有錢嗎?拿卡來有什麽用?這兩人也真是沒眼力,那幾個土豪誰不好碰瓷,偏來碰最窮的她。


    “艾買提,她肯定藏在身上了,我們搜!”


    四下無人,又發現蒙箏出奇的好說話,兩人的膽子是越發的大,已經從碰瓷發展到明搶。站後方的男人這句話是用本地語說的,蒙箏有聽沒有懂,不過一看他上前的動作,臉色立即變了。


    在三人糾纏時,蒙箏就已被兩人分從兩方逼到牆角,現在退無可退。加上她此刻胸前絞痛,想打想跑顯然都不是敵手,正咬牙思忖對策,一隻手已經伸到她身邊。


    蒙箏再不能忍,側身避開那隻手,躬身就想借助身高矮的優勢從兩人手底下的空隙鑽過去。跑不跑得掉且兩說,讓她乖乖站著被兩個陌生男人搜身,她是絕對不能容忍的!


    後方男人伸手抓了個空還在發傻,艾買提的反應卻快得多,一把拽住蒙箏的防沙鬥篷。發傻的男人這會也回過神,返身就合臂把蒙箏牢牢抱住。蒙箏依舊掙紮不休,隨著扯動,防沙頭蓬從頭上滑落,露出蒙箏可愛秀麗的臉龐以及和當地女人不同,頗為白皙細膩的肌膚。


    蒙箏聽到一聲類似喘息的呼吸,抬頭再見艾買提的眼神,心中頓時涼透。


    她如今已不是那個山裏單純得一無所知的丫頭,她明白男人的這種眼神意味著什麽。


    蒙箏腦中忽地空白一片,她知道,完了。


    白素荷坐在達吾提家的廳裏,開著電視,吹著空調,吃著水果,愜意無比。


    君漪凰同樣坐在單人沙發上,與白素荷唯一不同的就是她不可能吃任何食物,隻能望著那堆看起來就很美味甜蜜的哈密瓜和葡萄發呆,至於是不是真的在發呆,隻有她自己清楚。


    白素荷眼睛盯著電視機,手上的牙簽在葡萄上滑來滑去已經戳了好幾個孔,君漪凰似是再不忍讓那顆葡萄遭受虐待,淡淡道:“想找她就去吧,她出去的時間是長了點。”


    “什麽?”白素荷回神,莫名看向君漪凰。


    君漪凰依然看著那堆水果,眼神不曾稍移,“電視好看嗎?好像沒信號了。”


    “……”白素荷這才發現電視機屏幕上不知從什麽時候變成了一片雪花點。白素荷把牙簽狠狠戳進那顆葡萄中心再塞進嘴裏,悶聲道,“我是在想你的事。”


    “哦。”


    君漪凰回應得平淡無波,毫無應有的感激。白素荷卻猛然覺得臉頰熱了起來,瞪著君漪凰道:“你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君漪凰附身也拿了顆葡萄在手心把玩,淡笑道,“你知不知道,我看著你吃挺羨慕的。我很久沒有嚐過葡萄的味道,都忘了。”


    “……”


    “我和這個世間本就是不相容的,藍醉就如這顆葡萄,我即便能拿能捏,卻也僅限於此,永遠隻能旁觀。但你不一樣,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你明白嗎?”


    “……別跟我嚼詩詞,聽不懂。”白素荷把手中牙簽重重拋進垃圾簍,身體整個壓進椅中。


    “口頭說得那麽明白,心裏卻是未必。”君漪凰好笑一歎,再不多勸,繼續翻弄那顆圓滾滾熟透的紫黑色葡萄。


    白素荷被君漪凰說得心浮氣躁,明明吹著涼風與早上時光相比是天壤之別,卻看著屋裏每一件東西都不順眼。最後白素荷別扭一扯領口,低哼道:“攏頁鋈フ菊荊寰灰換帷!被八低輳膊豢淳艋耍酒鵓統辶順鋈ァ


    君漪凰聽到重重一下門撞回鎖上的巨響,不禁眯了眯眼。這一群果然都是有錢人,開門關門都用砸,也不怕把人家的門砸壞了。


    哎。


    白素荷衝出門,被外麵熱風一吹,才想起來她沒帶防沙鬥篷。但一想起君漪凰似笑非笑的表情,她又不想回去拿。畢竟她說了她隻是‘出來站站,清淨耳根“的。


    隻是既然出來了,傻站在門口也不是個事。白素荷稍一猶豫,決定也去附近轉悠一圈。看時間蒙箏出門有一個來小時了,她說她是出來買點佐菜,按理說用不著這麽久時間。這地方就指頭這麽大,白素荷想著多找兩圈,肯定是能遇上人的。


    但繞到第三圈都還沒找到人,白素荷就覺得不對勁了。莫克的人,尤其是女人出門都會戴著防沙頭巾,白素荷也沒法向人打聽。稍一思量,白素荷臉色一沉,立刻轉朝市區方向。她剛才在附近沒有看到小超市,再想著蒙箏執拗的性子,肯定是去市區買了。隻是達吾提出門前就給她們打過招呼,說她們不通當地語言,最好少跟當地人搭話,少出門,有事等他回來陪著去辦。當時白素荷看達吾提的神色,話分明隻說了一半,揣度下來應該是莫克這裏的治安情況不好,達吾提又怕說出來把客人嚇跑了沒了生意,是以沒說全。


    這也是為什麽白素荷在蒙箏出門久後心中一直心緒不寧的原因。她本想著蒙箏就在附近,至多片刻即回,沒想到蒙箏竟然膽子這麽大,居然敢一個人去走那段荒無人煙的街道。


    希望……還沒出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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