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箏此刻上半身幾近半裸, 雙手被縛上拉。她個頭矮, 如今手腕被墜得疼痛難抑,隻能墊著腳挺著腰拚命向上夠。這種姿勢將豐滿與纖細表現得更加淋漓盡致,也讓蒙箏分外感到羞恥。


    此時此地, 此情此景,這種羞恥不同於普通的羞澀, 而是一種深深的羞辱。


    刻印在骨髓裏的驕傲和人性的自尊戰勝了脾性裏的溫順,讓蒙箏再也隱忍不住, 咬著唇紅著眼瞪著藍醉嘶聲道:“藍醉, 放開我!”


    “放開你?憑什麽?”藍醉冷笑,“你以為你還是那個身為貴嬪的夏若卿?沒人能明目張膽的動你?你以為你聰明絕頂,就可以把我們都玩弄在股掌之間?好, 上一世就算了, 漪凰說得沒錯,換作我是你我也會做同樣的事, 情有可原。這輩子呢?誰虧負了你?你又有什麽理由?白素荷口口聲聲說兩世各不相幹, 但我看得出來,她還是念及舊情,把你留在身邊。但是你可有半分念及舊情?我和你非親非故你可以不顧,可以利用,可是你上輩子負了賀蘭馥, 這輩子還把白素荷置於今早那樣的險境裏,你就不怕她跟白英琰一樣被啃得隻剩一堆白骨嗎?你眼裏是不是隻有自己,隻有自己的利益, 其餘的是人是物你都不在乎?你這種東西--我真想捏死你算了,你還活著做什麽?!”


    藍醉越說越急,越說越怒,伸指就去摳鑲在蒙箏心口處的魅,但那魅深入血肉,哪裏是說摳就摳得出來。藍醉氣極,回手在灶頭上拿起一把刀就比在魅周遭的皮膚上,恨恨道:“你費盡心機不就是想長命百歲,福貫一生嗎?我現在就挖了它,看這東西是不是真像傳說的那樣能替人擋災驅禍,把我滅了!”


    蒙箏剛剛振起的激憤在看到刀落在魅上的瞬間煙消雲散,一邊拚命躲避刀鋒,一邊哭道:“別動它!你別動它!你……”蒙箏後麵的話還沒出口,忽聽到廳中傳來一聲門鎖響動,廚房斜對麵的書房門竟然開了。


    蒙箏把欲出口的話立刻全部吞回肚中,蜷縮身體拚命往內閃避,生怕被白素荷看到自己這副模樣。藍醉皺眉眼角瞥了下蒙箏光裸的上身又看看對麵,覺得這情況解釋起來實在麻煩,想了想就走出廚房,順手把廚房門帶緊。


    白素荷踏出書房,正好見到藍醉站在廚房門口。她剛才在書房裏隱約像是聽見有人在哭喊,現在看廳裏卻隻有藍醉一人,不由奇怪,問道:“外麵剛才在鬧什麽?”


    “鬧什麽?沒鬧啊。”藍醉詫異揚眉,反問道,“怎麽了?”


    “那我怎麽聽到有人在哭?”


    “就我在洗碗,我先聲明我還沒小氣到洗個碗就哭的地步,你別亂講。”藍醉邊說邊作勢理袖子,笑道。


    “你洗碗?蒙箏呢?”


    “她肚子痛,跑洗手間去了。就兩個碗,洗了又沒什麽大不了的。”藍醉聳肩。


    白素荷從藍醉這邊確實看不出異樣,就揣測可能是自己這段時間太累幻聽了。再一抬頭看廳角擺設的擺鍾,離她定的開會時間也沒多久,白素荷便不再糾結,決定自己先過去。


    白素荷沉著臉剛走到大門前,藍醉忽地“喂”了一聲。


    白素荷聞聲回頭,眼神疑惑。


    “我們也算是出生入死的夥伴了,開完會不管好歹都給我說聲結果,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總能想出辦法的。”


    白素荷一直陰暗沉重的心情終於被這句話撕開一道裂縫漏入暖意,嘴角輕扯算是笑了,拉開門就走了出去。


    隨著關門的聲響,藍醉表情立刻由晴轉陰,重新打開廚房門,反手鎖緊。


    白素荷家的廚房進門左側就是個7形的櫥櫃位,蒙箏又拚命往內縮,因此在門口是看不到櫥櫃拐角內側的。藍醉走了一步,轉身就見蒙箏麵朝牆內,雙手仍懸在櫥櫃上,渾身顫抖,背心可見汗珠順著肌膚緩緩滑落。


    “至於嚇成這樣?你在乎的是你做的事被她發現還是怕被人看到你這幅丟人的樣……”藍醉邊戲謔說道,想伸手把蒙箏轉過來,沒料想蒙箏臉剛轉過一半,就教藍醉怔住。


    蒙箏的劉海盡濕,淩亂貼在她的臉上。從劉海和發絲間,藍醉可見蒙箏的臉扭曲變形,雙目更是緊閉,神情痛苦難當,牙齒已經咬破了嘴角顯出幾個破口,一縷血絲順著嘴角蜿蜒而下。


    藍醉直覺就要幫伸手探查蒙箏狀況,但動作又隨即頓住。蒙箏的花招頻出,她實在分不出哪一個是真,哪一個是假,哪一步是陷阱,等著請君入甕。


    一想到夏若卿過去種種和蒙箏之前作為,藍醉心又冷下來,寒聲道:“白素荷走了,你裝給誰看?”


    蒙箏聽到藍醉的話,眼睛撐開一道縫,圓臉上竟露出欣慰,兀自輕搖搖頭,軟綿綿靠在櫥櫃牆上。


    藍醉皺著眉心,仔細打量蒙箏,想找出蒙箏的破綻。破綻未曾找出,藍醉卻注意到蒙箏鑲在心口上的那塊原本色澤瑩白的魅竟泛出輕微粉色,粉色還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轉紅。而顏色越深,蒙箏神情越痛楚,到後來已經連呼吸都不通暢,臉色憋得青紫。


    “你怎麽了?”這種程度的痛苦不是偽裝得出來的,藍醉不禁驚詫。轉眼間這又是什麽毛病?看起來怎麽都不像是魅為人延年益壽的樣子吧,要是必須經曆這種程度的痛苦才能延年益壽的話,估計身體弱點的直接就能回姥姥家了。


    蒙箏不答,隻是埋頭強忍,她心口的魅顏色如今已是深紅,陷在因過度疼痛而顯得青白的肉體上,就像是被挖出體外的另一顆心髒。


    藍醉終於還是將人從櫥櫃上放了下來,不過雙手仍沒解開。蒙箏軟若無骨的躺在地上,連動彈都沒力氣,遑論掙紮。藍醉也不知要怎麽處理,隻得靜默蹲在一旁。


    魅由深紅又逐漸變漸,顏色褪去,回至瑩白。


    蒙箏這時才像是重新活過來般,蹬了蹬腿,呻吟出聲,扭頭向藍醉擠出一個極為難看的笑容,苦笑道:“藍……姐……你……現在……還覺得……這是……好……東西嗎?”


    “這就是魅反噬?”藍醉問道。按照蒙箏的說法,被魅反噬不是會變作白英琰那樣嗎?


    蒙箏無力搖頭,委頓在地又歇了好一會,才緩過氣低聲道:“我拿魅……是為了給白姐續命。”


    藍醉怔然,旋即怒道:“到了現在你還要拿白素荷說事?”


    “白姐為了君姐焚魄引魂,減壽……二十年,她又為白家做了……這麽多年……事,你以為她……還有多少壽命?”


    藍醉無言。


    她知道蒙箏這話是實話,也想幫白素荷。但這不是她能力所及的事,所以藍醉這次與蒙箏合作,一方麵是為君漪凰出氣,另一方麵則是想幫白素荷擺脫白家。


    但蒙箏既是為白素荷取魅,為什麽不告訴她?難不成還怕她見財心喜,占為己有不成?


    藍醉問出心中疑問,蒙箏卻回以苦笑。


    “你會信嗎?”


    “如果我直接告訴你我的目的是為了白姐取魅,你會懷疑我利用你,是我自己想要魅。就算勉強把魅拿到手,我告訴你魅要用人心頭血為泉洗滌魅上的怨氣,必須先用在我身上,你又會信嗎?”


    “藍姐,你從來沒有相信過我,無論我說什麽你都不會信的。既然這樣,我何必多此一舉橫生枝節?不如我自己拿出來,自己處理。”


    蒙箏並不看人,話也說得斷斷續續,但藍醉依然啞口無言,無法反駁。


    因為蒙箏說得對,如果她直言是為了魅,藍醉不會答允。將魅先用在蒙箏身上?藍醉更不會同意。


    藍醉自從知道蒙箏就是夏若卿轉世後,就生了戒心和恨意。蒙箏的每一句話都要反複猜度,再簡單的話在她心裏都會變樣。


    蒙箏掙紮著想從地上爬起,藍醉沉吟片刻,把蒙箏手上袋子解開,替人把衣服拉上,又倒了杯水喂在嘴邊。蒙箏一口飲罷,精神振奮許多,強撐著牆站起,搖搖晃晃的就想離開。


    “有話不如一次說清。你不是說魅噬主後就會消失?你以前說的話究竟有哪一句是真的?”


    蒙箏停下,倚牆而立,許久才道:“魅不可能消失的。魅由怨結成,那些惡靈都是莫名死於非命,又被拆魂卸魄,再也不能入輪回,這麽重的怨氣怎麽可能消得掉?怨氣不消,魅就不會散。”


    “那那些惡靈呢?他們永遠都隻能那樣?難道不能自己身上?”藍醉是不太懂這些道道的,她隻聽說後來有半數死者的家屬因為家人死因不明,遺體都還寄存在停屍間中沒有火化。


    “這世上怎麽可能真的有死人複活的事。君姐姐……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嗎。唯一能活下去的隻有前天剛被白英琰引魂,還留有一魂一魄在身體裏的那個人,其餘的……永遠都隻能成為惡靈,直到被超度散到天地萬物裏。”


    藍醉聽到蒙箏的解釋,再次覺得白英琰的作為真是傷天害理到極致,今天這種死法都便宜他了!


    “你說魅要用心頭血洗淨怨氣,又是怎麽回事?看你剛才那樣,要是一口氣喘不上來就嗝屁了,難道白英琰用魅也要經過這一關?我看他可不像會拿命去賭的人。”


    蒙箏不由失笑,說道:“怎麽可能那麽容易就痛死了。不過白英琰用魅不是續命,而是他折壽時用魅中的壽數去折,不折他自己的,就不在意魅中怨氣重不重。白姐不一樣,是要用魅裏的壽數去續命的,怨氣太重她會性情大變,那她就……再也不是白素荷了。”


    “你是不是一開始就知道白英琰在煉魅,而你想要魅,所以默許了白英琰的所作所為,最後不用自己出力,就能拿到魅達到自己的目的?否則白英琰是從什麽地方知道了魅的煉法,偏偏你們兩個人都同樣這麽清楚,不是太巧合了嗎?”


    藍醉一路聽來,仍不放鬆,逮著任何可能的遺漏都問得咄咄逼人。


    蒙箏這時臉上終於現出薄怒,沉聲道:“藍姐,我知道你對夏若卿有偏見,但是我是蒙箏,就算記起了夏若卿做的事,學會了夏若卿會的東西,我還是蒙箏。我是山裏長大的野孩子沒錯,但我聽過廣播有長輩教誨,我會分辨是非。你當我想起了原來那些事,我的心就都喂狗了嗎?白英琰從哪裏學來的魘術我真不知道,知曉白英琰煉魅我也告訴過你原因。我的眼光沒有那麽長遠,我隻是知道的比你多,想幫白姐而已,我做錯了什麽?”


    做錯了什麽?藍醉一愣,蒙箏娓娓道來,確實是什麽都沒做錯,但她為什麽還是覺得哪裏不對?


    “既然這麽重視白素荷,今天早上你就不怕波及她嗎?”


    “你不覺得今天雞叫得特別及時嗎?”蒙箏回道。


    “……”


    “藍姐,你不用這麽重的疑心了,我做事會考慮結果,白家也不會有事的,你放心吧。等白家的事情處理完,我就幫你找君姐的魂魄,可以嗎?”剛才經曆了那一場,又說了這麽多,蒙箏已覺得頭暈眼花身體不支,再也無力應對藍醉無休無止的問題,隻好丟出手裏最後的籌碼。


    藍醉本來就不打算再問了,沒想到最後居然還得到一個額外獎勵,不由大喜,再不為難蒙箏,側身讓開道路。


    蒙箏鬆了口氣,手剛撫上門把,背後又響起藍醉聲音。


    “最後一個問題,如果沒有魅,你還會幫白素荷續命嗎?”


    蒙箏手在門把上停留了一下,緊跟著毫不猶豫的旋開,拉門。


    “如果沒有,我會用自己的命,為她續命。”


    門開了,白素荷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竟然就站在門外,看著張口結舌的兩人,麵無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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