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長豎起一根指頭,這是示意我們別出聲。他的嘴裏開始自言自語:“好你們大膽,竟敢前堵後追?”


    好像道長發現了蛛絲馬跡,隻是我們根本看不出來。


    然後徒增站得畢挺,單掌豎立,嘴裏念念有詞:


    “陽關通途非正道,逶迤曲徑亦難長,妄為蜻蜓點水奔,奈何神目一覽光。無聲無形醃臢氣,凡夫麵前好匿狼,而今降力浩然至,看爾浪骸何置藏?”


    一邊念著一邊以他蹲下來看過的部位為中心,後退十米圍著這個中心旋轉,但麵朝著外圍。


    他不停地轉圈也反複地念著這幾句。


    張嘉瑜輕聲問我:“他念的到底是什麽,你聽得懂嗎?”


    我連聽幾遍,說我聽懂了,這是他在念給鬼聽呢。


    開頭兩句說的是無論陽光大道還是曲徑小道,都不是鬼路,輪不到鬼來走,第三句和第四句說鬼走路想蜻蜓點水一樣不留痕跡,無奈他的神目可以一覽無餘看得清清楚楚,第五句和第六句說鬼是無聲無形的但有一股醃臢氣,在凡夫麵前可以像狼一樣藏好頭尾,最後兩句是說現在降服她們的浩然之力到了,你們這些放浪形骸的家夥何處藏身?


    “道士看出鬼來了?”張嘉瑜向四周打量著。


    “那是肯定的,她們一直遠遠近近地跟著我們,這一回讓道長捕捉到她們的氣息了。”


    “可她們身上不是挺香的嗎?怎麽會一股醃臢氣呢?”張嘉瑜表示不解。


    我說那是形容詞,是貶損她們而已,其實她們一個個貌美如花,但她們畢竟是陰險的鬼物。


    “嗯嗯,看來道長眼裏的她們都是醜八怪。”張嘉瑜也笑了。


    我又用目光跟隨徒增的目光,順著他的目光向周圍搜視。忽然間,徒增停住轉圈,朝向南邊立定。


    南邊有一灣清溪如帶子般婉轉,溪流對麵是一片稀疏的灌木林。


    我馬上警覺地想到,肯定是有東西躲在樹林裏。


    我睜大眼睛搜索,不放過一絲一毫的可疑跡象,有時會覺得是一棵樹的後麵隱藏著一個詭異的黑影,有時又好像看到一簇山竽秧的下麵伏著一隻小動物,可能是鬼物化身,反正是處處有疑點。但確定不了哪一處更有問題。


    再看徒增稍稍停息後,緩緩地向溪邊走去。我和張嘉瑜也跟了過去,不過我們不敢跟得太緊,要是鬼物突然向徒增發起進攻,有可能誤傷了我們。


    徒增明顯是盯著對岸的樹林裏,好像已經窺清鬼物的藏身之處。我猜測他可能在考慮從哪個地方越過溪流到對岸去。


    在上遊段有一些怪石露出水麵,雖然石頭與石頭的間距最大的相隔兩三米,不過如果是練過輕功的人很容易以這些石頭為落腳點,飛越過去。


    我也練過輕功,在助跑之後肯定能踩著一塊一塊露出水麵的石頭到達對岸。


    徒增道長當然更不在話下吧。


    我以為徒增會向上遊走,他卻在岸邊停下來,然後折回身,漫無目的地轉圈。


    他在猶豫什麽呢?


    我正想開口問他,突然隻見他彎下腰,抓起岸邊的一塊西瓜大小的石頭,狠狠向溪水裏砸去。


    就在石頭落水的一霎那,我終於看到清澈的水裏遊著一條魚。


    那是一條白色的魚,貌似是白鰱。


    奇怪,這種山溪中怎麽會有白鰱呢?但徒增投出的石頭已經砸入水。


    通地一聲,溪水裏激起一股水花。


    可是在石頭入水前的一霎那,那條白鰱早已躍出水麵,在空中劃了一道弧形軌跡,落在了對岸的草灘上。


    草灘上有很多雜草,白鰱落下後接連翻滾幾下,就滑進雜草去不見了。


    “呔,你這孽物,本道正要去捉拿你們,你不僅不速速遠遁,反而還要暗中跟蹤本道,你以為你玩這種托物匿身的把戲,本道分辨不出來?快顯出身來,不然休怪本道即刻作法,讓你靈魄轉瞬碎成煙雲。”徒增道長指著對岸喝道。


    話音才落,對而的草叢裏就響起一陣嗤嗤的訕笑。


    張嘉瑜緊張地拉拉我,耳語般問:“你猜那是誰?是胡麗麗嗎?”


    我豎起耳朵努力捕捉那些笑聲,有點遲疑地嘟囔:“不是她吧?她怎麽笑得那麽野呀?”


    “那你說是誰?難道是武媚娘?”張嘉瑜又問。


    我又聽了一下,那些笑聲並不耳熟,明顯不是武媚娘。


    而此時徒增道長繼續對著對岸喝道:“大膽孽物,快快顯出身來,不要等本道過來再逼你顯身。”


    話音未落,從對岸草叢裏飛起一團東西,直向徒增臉麵上砸來。


    徒增連忙歪頭閃避,可是那團東西並沒有直飛,而是一個急停,圍著徒增的腦袋轉了兩圈,再啪一下砸上他的臉。


    徒增頓時兩手往臉上亂抓。當他轉過身來時我們才看清,他的臉上沾滿了汙泥。


    飛來的是一個爛泥團子,裏麵還夾著一些揉碎了的草沫渣。


    這樣一個草泥團在徒增臉上開花,把他打成了一張大花臉。


    徒增的嘴裏也進了泥,連罵也罵不出,一邊用手扒下臉上的泥草渣,一邊噗噗地吐口水。


    張嘉瑜差點也笑出來,我連忙向她使了個眼色。


    對岸的草叢裏也響起吃吃的笑聲。分明是因惡作劇得逞而洋洋得意,同時也在恥笑徒增那一臉開花的傻相。


    我聽出來那笑聲不是一個人,似乎是兩個。


    誰跟誰?


    其中一個的聲音有點耳熟,但聽不準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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