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計最初這道矮牆是沒有的,後來因為多次發生女生跳樓自殺事件,學校才在上麵加了這道圍欄,但隻砌了不到一米,對阻礙女生跳樓作用不大。


    我相信那天夜裏見到的艾恩麗就是站在這道圍欄上,如果她站在裏麵,我從下麵向上望是望不見的。


    我的目光迅速掃視圍欄上麵,如果此時那個女生站在圍欄上,可以在背景星空上顯示出來。不過我沒搜索到圍欄上站有人影。


    而在左麵的那片平台上望向東,也沒有發現張加力他們。


    我搜索完左麵這一塊,又將目光移向右邊,與張嘉瑜一起搜索右邊區域,就是靠南邊的這一塊。


    忽然間,張嘉瑜用左肘輕輕碰碰我的右臂,沒有吭聲,隻用動作意示我發現了目標。


    我也看見了,靠南邊的平台上,有兩個黑影。


    他們既不是站著,也不是躺著,而是坐著,同時也不是摟在一起,而是並肩坐著,朝向東麵,兩人中間隔著半米的間距。


    幸虧他們是背著我們坐著,不會發現我們。但我和張嘉瑜也不敢亂動了,生怕弄出聲響去驚擾他們。我們似乎心有靈犀,要偷聽他們在交談些什麽。


    靜等了幾分鍾,沒聽到任何聲音。


    望過去,這兩個背影如同兩尊石像,兀自坐在那裏,不言不語,靜默不動。


    張嘉瑜有些著急,她退後一點拉拉我的後襟。我也退回去,兩個人站在鐵門後說話,防止聲音傳出去。


    她附在我耳邊問道:“你覺得他們在幹什麽?”


    我一時也拿不準,隻好憑自己的理解分析道:“可能……他們在打坐吧?”


    “什麽打坐?”


    “就是在練氣功,或者坐禪什麽的?”


    張嘉瑜對我的分析不認同,“這怎麽可能呢,他們夜裏溜到這個地方來,就為了練氣功或坐禪?何必要爬到樓頂上來。不像,肯定不像。”


    我說道:“不必管他們在幹什麽,反正他們坐著,似乎也沒發生危險吧。”


    “看樣子好像沒發生危險,可是我總感覺他們怪怪的,為什麽要跑到樓頂上來就這麽坐著發呆呢?”


    其實我也同樣疑惑呢。但我相信張加力帶著女生跑來樓頂,不會是無緣無故,這裏不是普通的大樓,是本大學最聳人聽聞的鬼樓,幾天前剛發生過艾恩麗跳樓事件,悲劇的案底尚未揭示,學校上下誰不認為是凶險之樓?他卻帶一個漂亮女生夜登樓頂觀賞夜景?


    “我們怎麽辦?”張嘉瑜不安地問著我,“我要不要馬上過去,質問質問他?”


    我斷然反對:“不要,暫時不要動,靜觀其變吧。”


    “你是說,我們還要暗中觀察他們?”


    “對,你不是擔心那個女的會不會跳樓嗎?那咱們就看看,究竟她會在什麽情況下才跳樓。”


    張嘉瑜更緊張了,“如果她要跳了,我們要阻攔還來得及嗎?不要眼睜睜看著她跳啊。”


    她的這份擔心是完全有理的,如果此時坐著的女生突然蹦起身,朝著矮牆衝過去,直接一撲就可以翻出去,奔跑的慣性足以突破矮牆的阻擋。


    那樣一來我們等於袖手旁觀,跟見死不救有什麽區別?


    可如果這時候我們跑過去驚動他們,張加力會是什麽反應?對她妹妹當然不可能動粗,那對我呢?他在宿舍裏對我話裏有話,也可以算一種警告,至少說明他對我是有潛在敵意的。


    我不想成為他的仇敵,也不確定這個女生需不需要我們解救。


    張嘉瑜有些按捺不住,毅然下了決心:“他們留在樓頂,什麽事都可能發生,我一定要去把他們趕走。”


    正當她要從門裏跨出去時,那邊卻有動靜了,隻聽張加力啊了一聲,似乎伸了一個懶腰,那一聲啊非常有激情,好像麵對著一片廣袤的山水景致,要詩興大發了。


    我忙拉住張嘉瑜,示意她先聽聽她哥哥要說什麽。


    張加力果然朗聲吟了起來:“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


    靠,居然把李白的《夜宿山寺》放到這裏來吟,拜托,這裏不是高山巔峰,隻不過是一幢五樓的樓頂,還特麽手可摘星辰,搞什麽搞。


    “唷,你還滿腹詩文呢。”是一個女孩的聲音,當然發自坐在他旁邊那位女生了。她的聲音甜甜的,帶著一股欣賞的口吻。


    “別忘了,我曾是中文係的高材生哦。”張加力沾沾自喜地說。


    “那你為什麽要轉係呢?一直讀中文係不是挺好嗎?”女生在問他。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欲因之夢吳越,一夜飛渡鏡湖月,”張加力繼續吟誦著,“江山美人何倚重,黃花帳中夢猶香……”


    “第一段是詩經中的關睢,第二段是李白詩中的兩句,第三段出自哪裏?”女生好奇地問道。


    張加力嘿嘿一笑,略顯得意:“那是我自己現編的。”


    “聽上去意境挺美,就是不懂是什麽意思。你能解釋一下嗎?”


    “以後再給你解釋吧。”張加力卻話鋒一轉,“你喜歡詩嗎?”


    女生略帶羞澀地回答:“其實我小時候曾夢想將來讀中文係後當一個詩人,初中時我就學著寫詩,可惜寫不出讓自己滿意的,也就漸漸絕了當詩人的念頭,現在看來,當詩人還真不容易。”


    “為什麽說不容易?”張加力問。


    “我覺得一個人老是寫詩,可能會弄得有些神經兮兮吧,比如曾經有個叫海子的,不知你聽說過沒有,就是寫麵向大海春暖花開的那個,不是臥軌自殺了嗎?如果他還活著,現在也是大叔級人物了。”


    張加力哈哈樂了,批評道:“詩言誌,是用來抒發內心真實感受的,不是用來破壞神經係統的,一個詩人要自殺,說明他本身精神脆弱,就算不寫詩他也會是這個下場。”


    女生看來也是個直腸子妹紙,毫不掩飾她對男詩人的鄙意,“可我怎麽覺得,有些男詩人容易走極端?曾經有個g詩人,不是在外國把他老婆給殺了然後又自殺了嗎?用的還是斧頭呢,真是變態。”


    張加力似乎受了刺激,情不自禁地嗓門一高,“斧頭?不,我才不會用斧頭呢……隻有蠢貨才這樣蠻幹……”


    “怎麽,你不會要說,如果你是g詩人,你不用斧頭殺人,而是改用其他更好的方法?”女生的口氣充滿了驚訝。


    張加力似乎察覺失言,連忙將話頭拉回來:“不不,我們扯遠了,我們到這兒來是來欣賞美妙的夜景的,討論詩人殺人,根本就是南轅北轍嘛,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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