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舅嘴裏嘟噥著,說著一些不著邊際的話塞了鄰居的嘴,對於前夜的怪事也隻字未提,借回去提前調好了直流變頻功率,有效範圍在五米到十米之間。


    這晚十點未到,二舅就用二八寸老鳳凰自行車馱著一大堆雜物趕往魚塘。這輛除了車鈴不響以外到處都響的更年期自行車一路叮當作響,晃悠了兩裏地,好不容易到了河塘邊,車一停,就差沒散架,所有的雜物都掉了一地。


    二舅點燃煤油燈,找來一些幹燥的枯枝敗葉,在河邊燃起小堆篝火,又在河邊用手撈來很多濕漉漉的黏土和淤泥圍築在篝火的邊緣,算是防止火苗沿地蔓延,至於要是起了螺旋狀的旋風,那麽篝火愛蔓延去哪就去哪。


    弄好了火堆,把該帶的東西都搬上了竹筏,竹筏連帶一個人承載後吃水挺深,二舅腳踩的地方似乎把整艘竹筏都壓凹陷了。


    撐著竹蒿,繼續自己勾網的工作,幾十畝麵積的大荷塘,又在這夜黑風高的晚上失去了活力,繼續延續著昨晚的死寂。自得其樂的夜蛙樂此不疲地重新銜接昨晚的曲譜,微風輕撫,艾蒿搖曳,漣漪圈圈,水光瀲灩。


    二舅撐著竹篙,眼睛的餘光卻是不由自主的朝荷塘中央斜視,稍有風吹草動,便把電筒朝遠處照去。


    撐著竹筏整整把河塘繞了一圈,今晚卻沒有發現河中央有任何動靜。等二舅看到岸邊時,點燃的小堆篝火早已燃燒殆盡,隱約看到一些沒氧化完全的木炭微微泛著紅光,仿佛人抽的煙蒂。


    撐回岸邊,不知道是掃興還慶幸,二舅心裏堵得慌,覺得怪怪的,踏著岸邊的淤泥,把東西都搬回了大鳳凰自行車上,接著一泡尿把篝火的餘燼都澆滅了,車子的軲轆一轉,踩著踏板又叮叮當當地騎了回去。


    第三天晚上,依舊什麽事情也沒發生。


    第四天晚上,風平浪靜。


    第五天,第六天,一如既往。


    像是一隻偷偷覓食的老鼠,知道了主人的圈套,一溜煙再沒了蹤影。就這麽過了一周,二舅逐漸那那天晚上的事情淡忘了,不過,晚上偷偷去下網捕魚的人依然吃魚之心未泯,隻要二舅隔有一兩晚不去守魚塘,那些罪惡的雙手總是及時地出現在河塘邊上……


    “我覺得有必要在荷塘邊上搭個臨時的住蓬,這樣方便我多了,老是每天晚上都要騎著這破車去守魚塘,我煩死了。”二舅對家裏人抱怨。


    “奶奶個熊的,河塘裏那麽多東西,他們就偏偏知道逮魚,怎麽不撈幾個卵石拿回家煮著吃啊?給我看到哪個夜裏偷偷去抓魚,非把當場淹死在河裏不可!”在家裏發完牢騷,二舅又對著院子外麵的所有人叫嚷,故意放大嗓門,來個口頭上的下馬威,不過他的話並沒有奏效,想去偷魚的人一個不差,該去的都去了,一到二舅缺席的夜晚,他們準能及時赴會。


    ☆、第十章:雨夜驚魂看守棚(2)


    把村子的人都罵了個遍,二舅終於來真的了,他發動了全家一起去山麓下砍竹子,然後把竹子都運到河邊上,邀來幾個親朋好友,掄錘劈斧的,花了兩天時間,終於在岸邊淺水處搭了一個臨時看守棚。


    這棚子沒有一磚一石一鐵,全部由竹木架構接榫而成,也算是一種村中常見的草寮。


    當晚,二舅和幾個親朋好友又在看守棚上饕餮了一餐,把魚骨頭都扔到了水裏,喝空的三花白酒瓶子也隨手丟進了水中。


    二舅喝得酩酊,酒酣中粗著脖子朝河塘的四處岸邊遠遠大聲吼著:“我知道……你們躲在哪嘬艾蒿裏,偷魚的人……我,我詛咒你們吃爛肚子……得個胃炎,不!腸炎,不!胃腸炎!!!吐你個x的……”


    二舅的豪言壯誌沒能發表完,卻是首先驗證了自己的詛咒,第一個趴在看守棚邊上先是大吐特吐,把酒和吃進去的魚肉都吐個精光,然後直接當著幾個親朋好友的麵撐在一個柱子邊緣上朝水裏尿尿,之後又解開褲子的皮帶,撅著白花花的屁股朝水麵欲要拉稀,好在有清醒的朋友止住……


    因為懼怕妻管嚴,來的幾個親朋好友喝完酒後,能回去的都相互攙扶著回去了,結果就剩下上吐下瀉的二舅和他小侄子。兩人醉醺醺地癱軟在看守篷裏呼呼大睡。死寂的夜裏,寬闊的河塘傳來兩人挖土機掉入泥潭的鼾聲,與自得其樂的夜蛙們相互伴奏,糾纏到了大半夜。


    “別跑,小兔崽子,敢偷你爺爺的魚,不想活了?看我怎麽抽死你。”半夜的裏的二舅夢鄉正濃,喃喃地囈語詈罵一陣,隻覺得膀胱腫大發脹,喝掉太多酒的,又憋尿了。


    夢裏一直徘徊著找廁所,不過沒找到,於是二舅醒了。睜眼黑黢黢的一片,摸索著找到小型發電機的開關,把看守棚頂梁上的吊燈打開了,就看到小侄子蜷縮在一隅,沉睡在棚子的邊緣上,一條腿都耷拉到棚子下麵了。


    二舅白天建起的篷子離岸邊十餘米,棚子兩邊都是通風的,樣子像個漁船。不過長了四隻腳。四個腳皆用四根粗大的木樁頂在水裏,入水一米多,仿佛懸在半空,而看守棚的底部也離水麵一米來高,即使遇到暴雨漲水,要逃離看守棚這一米多高的距離足夠跑路的時間了。


    小侄子睡得很酣,就怕睡夢裏輾轉,直接掉到水裏去了。二舅踢了踢小侄子:“臭小子,就你這酒量也來摻合……”說罷直接站在看守棚的邊緣上撒尿。


    靜穆的夜裏,水麵上發出很尖銳的尿柱衝擊到水麵的聲音。靠近看守的夜蛙也都停止了鳴叫。一起凝望這條黃色液體的來源。


    二舅眯著眼,醉意微醒,抬頭看了看天,不知道什麽時候蒼穹陰霾,黑得一塌糊塗,天際邊有黯淡的閃動,好一陣才聽到褲擦一聲,夜空中一個驟然炸雷,把整個天際都照亮了。


    ☆、第十章:雨夜驚魂看守棚(3)


    小侄子在炸雷的刺激聲中輾轉了一下,側個身,繼續沉睡。


    二舅站了近一分鍾,也不知道自己尿完沒有,隻是聽到水下沒有了嘩嘩的聲音,就此斷定是尿完了,把拉鏈一抽,結果半邊褲腳都尿濕了,他低頭一看,原來是看守棚下,水麵上不知道什麽時候漂浮來一大團類似棉襖的東西,尿在上麵被雷聲一蓋,幾乎聽不見了。


    他把看守棚頂上的魚燈壓彎,把燈罩斜著照到水麵上,奇怪是,那個漂浮來的‘棉襖’卻消失得無影無蹤。自己使勁揉了揉眼,難道喝得太多,犯迷糊花了眼?


    回頭一看,也就小侄子一人,不過,他的一邊拖鞋已經掉到了水裏,要到天明才能慢慢找了。


    倏地,夜空裏又□□一聲炸雷,炸雷像是一把燒紅的烙鐵,把靠近的烏雲燙了個焦透,陰霾的烏雲被燙融化,滴滴滴的落下水滴來。


    二舅怕魚燈被水淋壞,趕緊把魚燈和燈罩都移到了棚內,並且把看守棚一個通口頂上的遮攔物翻蓋下來欲要遮雨,與此同時,又一聲炸響,餘光中撇到河中央貌似有個黑糊糊的影子矗立水麵,隨著閃電的消失也稍縱即逝。


    二舅猛地抬頭,遙望河中心,心裏咯噔地跳了一下,心裏隱約有不妥,遠處的河中央又重新陷入了粘稠的黑暗裏。僅僅隔了十餘秒鍾,又一個炸雷,這回二舅是全神貫注盯著河中央,隻覺得整片水域平靜無痕,連個魚兒冒出的水泡都沒有。水麵上倒影著撕裂黑暗的巨大閃電痕跡。


    滴滴答答……


    聽得看守棚頂上的一層石棉瓦和一層蒿草被水滴打得嘈雜作響,一場沃霪已經來臨,自己又沒有戴雨具,便打住了心裏的多慮,把魚燈一關,想了一下,又把魚燈重新打開,然後拉過一截編織的茳芏草墊放到頭低下,閉上了眼瞼。


    夜雨磅礴起來,整片水域如熱鍋裏的沸油,密集地彈跳。所有昆蟲的鳴叫也都匿跡了。時而雷閃,看到河邊上,一看守棚如墳墓般豎立水麵,棚內的魚燈穿透過竹片蒿草以及木板中的縫隙,一條條光線仿佛豆汁一樣被擠了出來,噴射到夜空裏和水麵上。


    看守棚死豬一樣的兩個睡覺的人。隻有滴滴答答不絕於耳的雨聲。不知什麽時候,在看守棚隔著木板的下麵,一具□□的屍體被微微晃動的水波帶到木樁下,一撞一撞地。


    屍體因浸泡腫脹而導致了頭發及表皮的脫落,整張臉都浮腫了,眼和舌的高高地凸出在臉龐表麵,甚至有一隻眼珠已經脫落。屍體被水中生物咬食而殘缺,口鼻部發酵出濃稠的泡沫,一大堆籠罩在五官上,身體殘存的皮膚因藻類等滋生而發淡淡的綠色。


    二舅隻是咂吧了一下嘴,啪的一聲,狗屎運拍死了一隻夜裏叮咬他脖子的蚊子,爆裂後的蚊子在他的脖子上呈出一塊嫣紅的小斑,有細微的血腥味兒。


    ☆、第十一章:半夜鬼壓床(1)


    第十一章:半夜鬼壓床


    雨夜像是把時間延宕了一個季節,二舅睡得昏昏沉沉,耳邊一直聽到淅瀝瀝的雨聲,直到河麵水位稍稍漲了一根筷子的高度。


    看守棚的魚燈隻是一個小型發電機供的電,在這長長地雨夜裏沒有支撐多久,它便發出了昏黃黯淡的光。噴射在看守棚外麵的光線也緩緩地被收了回來,直到籠罩在看守棚幾米遠的地方——快要沒電了。


    這個環境下,兩個大活人一個仰麵睡著一個俯身睡著,俯身睡覺的正是二舅,他熟睡的麵孔下,正是對著一張死人的猙獰駭然的臉,那張臉舌頭眼珠崩裂,泡沫和綠色粘稠物裹著腦袋,仿佛在死死瞪著這個酣睡的人。


    滴——


    二舅一滴口水拉出長長的線條,從看守棚的隔板縫隙中滴落,滴到了那具屍體的額頭上……


    他們的距離被不斷上漲的河水拉近,一米不到,如果磅礴大雨一直下,二舅一直睡,屍體原地不動,他們有希望能在翌日午時接吻。


    很慶幸,二舅醒來的時候,夜雨早就在黎明前停了,小侄子還在夢裏拜訪周公,露出的白嫩腳踝處仍有好幾隻蚊子同時叮在一處,拚命喝著早餐,隻不過它們總是感覺這人的血液有一股濃烈的三花和二鍋頭的酒味,一隻蚊子不停地變化汲取的地方,在一塊巴掌大的皮膚上叮了五六次,都覺得口味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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