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位置實際上是離那個女鬼最近的。但是司徒卻把灰給了胡宗仁,我知道他這樣的舉動是因為胡宗仁比較粗暴,他敢衝上去。換句話說,如果他給我的話,我或許會鼓起勇氣衝到跟前,然後畏懼退縮。胡宗仁衝上前去,噗的一口把嘴裏的米連同他自己的口水實實在在的噴到了女鬼的臉上,於是那是我第一次看見這個纏了我很久的女鬼,流露出那種被驚嚇到害怕的表情,她的嘴巴呈o字形張開,而且還張得很大。原本垂放在身體兩側的手開始朝自己臉上捂,那樣子就好像胡宗仁噴出的是硫酸,然後它被毀容了一般,胡宗仁接著就把手裏的灰朝著女鬼的臉上扔去,隻聽見以上“呀”的尖利慘叫,女鬼就這樣消失不見了。


    胡宗仁退回我們身邊,依舊目不轉睛的看著門口處,房間裏頓時恢複了安靜,那種讓人害怕的安靜。司徒低聲對我們說,胡宗仁走中間,你們幾個趕緊快速衝到外麵有陽光的地方去,我來斷後。說完我點點頭,扶起彩姐和付韻妮,我們四人從屋裏跑出去,路過二叔身邊的時候,都沒能給他道別,而是心急火燎的朝著門外衝去。


    大多數的鬼魂,都害怕陽光。我想司徒也正是因為想到了這一點,才讓我們站在能被太陽照到的地方。過了一會,司徒也跑了出來,想必他已經給二叔打過招呼說我們走了。然後他帶著我們原路返回,除了那條陰暗小巷子我們走得比較快以外,其他地方我們都盡量朝著人多的地方走。最後我們全部安全鑽進司徒的車裏,才卸下防備,鬆了一口氣。


    我本來不打算把身後有鬼這件事告訴給彩姐,卻被司徒搶先說漏了嘴。因為他告訴我們,起初朝天上撒米念咒的時候,其實是在讓彩姐身後那個女鬼知難而退,但是念完以後發現門口那個依然還在,才迫不得已讓胡宗仁去噴了一口。司徒說,按常理來講,我們幫這個女鬼找到遺骨,她本當應該感謝我們才是。但是卻冷不丁的這樣出現嚇我們,他也不確定這是不是那個女鬼表達感激的方式,因為鬼原本就是因為非常理而出現的東西,所以自然不能用常理的邏輯來判斷。司徒告訴我們說,這件事情一時半會我們也都想不明白到底是為什麽,也許最後的答案隻有付強才知道,當下我們該做的,還是盡快破掉剩餘的兩個星位,也許在破完以後,會引起付強和魏成剛的注意,到時候即便我們不去找他們,他們恐怕也會主動來找我們。


    當司徒說完這番話,我下意識的看了看彩姐。我可憐的女人,因為自己沒有親眼所見,卻從旁人口中得知了剛才自己身後有鬼的事情,大白天在車裏也依舊瑟瑟發抖。我發誓不會告訴她那個女鬼不僅是站在她的身後,還伸長了脖子把下巴放在她的頭頂,這些要是被她知道了,我擔心她會被嚇出病來。


    司徒把車開走,路上跟我們說,回家以後大家該休息就休息,昨晚都沒怎麽睡覺。我們三個男的把今天的事情和鐵盒裏的東西好好梳理一下,明天不知道還要發生什麽事呢。說這話的時候,司徒的表情木然,顯然這段日子以來發生的一切,已經讓這個江湖老前輩感到心力交瘁,隻是因為他覺得是自己欠我的,因為當初若是沒有出手跟我一起處理那個魏先生的事情,現在的我也不會因此被那群人給纏住不放。我明白司徒心裏想的,他認為這一切的起因是他請來魏先生師門的人,給了他嚴厲的懲戒,才有了今天的一切。


    他認為欠了我,我卻不這麽認為,反倒是我欠了他。


    從路上一直到回到司徒家,我始終沒有跟彩姐說過一句話。我其實很想安慰她,但是我卻找不到合適的詞匯。她因為我而卷入這場原本跟她的生活本不該有交集的世界,這是我直到今天最為自責的一件事。到家以後,付韻妮陪著彩姐在沙發上發了一陣呆,然後彩姐提出她想要洗個澡,我點點頭讓付韻妮在浴室門口守著,乘著她洗澡的功夫,我和胡宗仁協助這司徒師傅,把先前我們住的那個房間重新驅了一次邪,直到各種探靈手段都不再找到任何鬼魂的蹤跡為止。司徒甚至還在房間的窗台上和門背後都用紅繩結了一張類似蜘蛛網的網子,他說這樣一來,肯定可以保證萬無一失,即便這個世界上滿大街都是鬼,這個房間也絕對是最安全的。


    盡管之前那隻女鬼混進了屋子,但那隻能說明司徒疏忽了,而不是他能力不夠。我們回到客廳,我心裏盤算著怎麽才能讓彩姐卸下心中的恐懼,重新回房間裏休息的時候,她洗完澡出來了。我戰戰兢兢的告訴她,房間已經被我們重新清理過了,現在很安全了,要不你還是回屋裏床上去休息下吧。依照我對她的了解,她是個很怕鬼的人,卻在我說完這番話後,輕輕點了點頭,然後對大夥說了聲我去睡一會以後,就進了房間關了門。她的舉動異常,這讓我非常擔心。說好聽點,她就好像是強烈克製著自己心中的恐懼,故意想要讓我放心卻恰恰效果相反,說難聽點,她好像被嚇得精神有些恍惚了。


    於是我跟著進屋去,看見她已經睡上了床,背對著房間門,濕漉漉的頭發淩亂的散在枕頭上,蜷縮著身體,杯子蓋住了半個腦袋。我走到她跟前,蹲下看著她的臉,心裏想要說點什麽,卻有怎麽都開不了頭,隻能抓著她的手,來回在我的手心裏搓著。過了一會,她睜開眼睛看著我,因為杯子的邊緣擋住了她的嘴巴和半個鼻梁,她看上去像是一個蒙麵人,卻讓人心疼得要死。她也看著我很長時間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她掙脫我握住的她的手,把手伸到我的臉上,然後用手捏住我的耳垂說,我沒事,你忙去吧。這段時間我看你好累啊,耳垂都變得沒什麽肉了。


    彩姐平時在家的時候,就最喜歡捏我的耳垂玩。當然,她偶爾還會把我的耳朵當成風扇檔位來扭,不過那一般都是我幹了什麽蠢事的時候才會發生。我曾經警告過她,不要老是玩弄我的耳垂,問她有沒有考慮過我耳垂的感受?而且耳朵常常被人摸來摸去,到了冬天很容易長凍瘡的,而且耳根子也會越來越軟。我想她永遠都不會改掉這個習慣,因為我真的覺得我的耳朵越來越軟了。


    原本我的心裏就充滿了愧疚,卻被彩姐這一句簡單關心的話,感動到不行。於是我一把抱住她對她說,你放心好了,這件事很快就會結束了。


    我一直呆在房間裏看著她睡著後,才出了客廳。客廳裏,胡宗仁和付韻妮正不知道為了什麽事吵得麵紅耳赤,胡宗仁嘴巴比較不給力,罵來罵去都隻有幾句“死女人、哈堂客”一類的字眼,付韻妮的詞匯卻是豐富多了,我多年前曾經領教過東北人民的罵功,隻不過重慶女人撒起潑來,也堪稱無敵了。我沒興趣去知道他們倆因為什麽而爭吵,隻是我看司徒坐在一旁眼裏閃爍著看熱鬧的那種光芒,我就這的一定又是什麽很弱的事情。於是我沒有理他們,繞過他們身邊,坐到了司徒對麵。我對司徒師傅說,我們來把今天的事情稍微梳理一下吧。司徒師傅說,好。然後衝胡宗仁喊道,你們要不要一起過來聊一聊?付韻妮歪著腦袋叉著腰,正滿臉不爽的看著胡宗仁,胡宗仁則指了指付韻妮說,叔叔今天先放過你,哪天真把叔叔惹毛了我一定要把你賣到越南去。


    大家圍坐在一起後,司徒問我,媳婦還好嗎?我說沒事了,睡著了。他點點頭,然後把我們今天在白象街找到的小鐵盒拿了出來,對我們說,大夥今天都看到那兩個女鬼了,按照我的分析哈,它昨天晚上在手機裏給我們傳遞的信息,要我們去救她,就一定是在指找回她的遺骨了。隻是因為我們找到以後,或許是疏忽大意了,沒有想辦法把遺骨進行封存,這樣就導致她大概覺得我們要對她的骨頭做什麽,而且突然的現身,應該不是要來故意嚇我們,起碼到目前為止,她的出現隻是嚇到了我們大家幾次,還沒有對我們任何人造成實際性的傷害吧?說完他看了我一眼,頓了頓說,當然你媳婦那個除外。我問司徒,你所謂的把骨頭封存是個什麽意思,他說在他們道家,尤其是在解放以前和古時候,常常都會替人處理那種屍體骨骸不全而造成的鬧鬼事件,很多鬼魂對塵世有所留戀,而留戀的東西包括生前喜愛的東西,或者是深愛的人,這些都很容易造成一個讓它留下來的理由。而它留下來還有一種可能性,就是有人動了它的私有物品,例如骨骸。


    司徒解釋說,在幾十年前,全國大部分的人死後,都會選擇土葬或是其他葬法,因為那個時候火葬這樣的技術並沒用得到普及。中國人講究入土為安,所以有錢的人家會修剪豪華墓穴,窮苦人家會隨便找個地方挖坑埋了,甚至連棺材也不買,連墓碑都不刻。但是古時候雖然也偶有鬼事的發生,卻遠遠不如如今這樣高發的頻率,你們知道為什麽嗎?我們三人一起搖搖頭,樣子很像撥浪鼓。司徒說,因為現在凡是有土地的地方,就會有大規模的工程,今天挖了這裏,明天就挖那裏,這挖來挖去的,難免就挖到一些死人。要知道,任何一個城市原本都是從窮苦之地開始的,有些時間久遠的,或者是想得開的,沒有記掛的,自己也就消散了,即便是鬼魂也沒有辦法跟開發者的鐵馬抗衡。而也有不少是因為自己的遺骸被胡亂搗動,甚至統一收集起來丟進江河,或碾成粉末,這對亡魂是極大的刺激。司徒指著胡宗仁的鼻子說,你試想一下,假若有一天你在路上高高興興的走著,一個完全不認識的人向你迎麵走來,二話不說抱著你的頭就開始挖你的鼻孔,你是什麽心情?胡宗仁大聲說,那怎麽行!我非揍死他不可!司徒於是兩手一攤,表示道理就這麽簡單。胡宗仁這樣火爆的人,今後他死了我一定親自給他送行,要是他變成了鬼,估計這世界要亂了套。


    司徒說,所以我現在覺得,你們身上的那個女鬼的出現,原本是付強計劃好的一件事,是他率先動了那個女人的骸骨,然後再藏了一根指骨在我們今天去的那個地方,星位是廉貞,代表著囚禁,我們取出來,事實上算是把這女鬼給徹底釋放了出來,而那女鬼昨晚說的救救她,不是要我們把她救走然後超度,而是救她出這個牢籠,也就是說,直到今天,我們的每一步都依然被付強算計著。


    我和胡宗仁不由自主的同時望向了付韻妮,付韻妮臉上卻閃爍著一種對父親的驕傲。你驕傲個屁你老爹把老子給害慘了,早晚我要挑起胡宗仁來揍你一頓。


    司徒說,那隻草編的蟋蟀我暫時還沒想得很明白,不過我估計這隻具象化的蟋蟀實則是在代表這某種陰暗的東西,因為蟋蟀是生活在草堆和岩石縫裏的,在同大小的昆蟲當中,它的力量是出奇的大,所以我不知道這隻蟋蟀守在指骨邊,是不是在代表著什麽,不過有一點是值得肯定的,就是從現在開始我們看到的那個女鬼,將會發生一種形體上的變化了。我趕緊問他,應該是什麽樣的變化,司徒搖搖頭說,我不知道,如果所謂的囚禁被釋放開來不是指她將會重新變成一個個體的話,那估計會變成更多,多到沒有數量。你們難道沒有發現嗎?今天我撒米之前,床上的那個女鬼是靠在你媳婦身上的了。


    我心裏大驚,這是我完全沒有想到的,本來兩個就夠讓我頭疼的了,如果再分身為很多個的話,恐怕不用魏成剛來拿我的命,我自己都沒活下去的勇氣了。我抓鬼十三年了,從來沒有任何一個鬼,激起過我如今這種程度的恐懼。胡宗仁說,那還不簡單嗎?我們晚上開了房門照照相就知道了,司徒扁著嘴搖搖頭,那意思是孩子你太天真了。他說,難道你們沒有發覺,雖然我們破陣的節奏和難度在漸漸降低,但是那個女鬼出現的頻率和手段卻越來越多了嗎?甚至還弄斷了我的牛骨符,這說明什麽,說明它的力量已經是在越來越大了,直至此刻我已經猜到,付強所設下的這個七星大陣,他早就知道我們要破陣,但是他卻從來不想法子來過問打聽我們破陣的順序,是因為他一早就明白,我們每破掉一個,那個女鬼的能力就會強大一分,如果七星的順序最後才是天樞位的話,恐怕我們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而且他從最初就主動給了你們倆線索,讓你們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破了天璣,就是算好了要一開始就讓鬼跟著你們。


    聽到這裏,我突然心煩。於是憤怒的點燃一根煙,問司徒說,既然如此,為什麽要先讓我去破天璣?若是我們最後才破了天璣和天樞的話,那我不是馬上就完蛋了嗎?司徒說,他就是要你活著,隻有通過了他最後要擺的大法,你才能跟哪個姓魏的換命,你死早了,他反倒叫做失敗了。


    我沉默不語,大概這就是另一種形式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吧。就好像在玩電子遊戲,付強給我們設定的關卡越來越有難度,而我若從頭再玩,就會覺得前麵的都是小兒科,輕鬆過關了。循序漸進的好處在於讓我明白了更多事,也會把我鍛煉得越來越堅強。於是我問司徒,那接下來怎麽辦?開陽和搖光兩個星位必然也是一個局,還要不要繼續追查下去?司徒說,當然要,不過我們可能要改改方式了。這是一個陷阱,毫無疑問,但我們不但要朝裏麵跳,拿了裏麵的東西,還要給他搗搗亂,起碼搞些讓他想不到的東西進去。司徒衝胡宗仁說,你去把筆和紙拿來,我們把之前找到的這五個盒子裏的東西,列一個清單,然後我們把順序打亂,除了女鬼身體部分的東西以外,我們重新裝回盒子裏,然後等會我們就出發,把身體部分連同其中一個盒子放回埋骨的地方去,其他的幾個被我們破了的星位也都重新塞個盒子回去,明天我們去開陽位找到的盒子,就放到後麵要去搖光位去,打亂它們的順序,也多少能給魏成剛製造點麻煩。


    我點點頭,我也同意他的做法。憑什麽我要讓人無止境的玩我,這回老子也要玩玩人了。司徒師傅讓付韻妮下午在我們出去的時候在家裏照顧好彩姐,我們三個人分頭走,隻要趕在天黑以前回來就沒問題了。付韻妮答應了。當下我和司徒就開始整理和分裝那些找到的東西,胡宗仁和付韻妮則在廚房煮麵給大家吃。兩人在席上跟著我聽司徒侃侃而談了許久,這會又開始拌嘴,若不是胡宗仁是我的好哥們,我真有心讓這兩朵奇葩在一起。


    下午出門後,我們三個人分開走,我直接去了白天去過的望龍門美華洋行,因為那地方不算遠,家裏還有個彩姐我也得盡快趕回來。司徒則和胡宗仁一起去了南岸區的四個星位,大概是各自負責兩個,不過由於路程比較遠,加上還要挖坑埋骨,他們耽擱的時間比我要久一些,不過大家趕回來的時間都在天黑以前。


    我放好東西後就立刻回了司徒家裏,一直在床邊陪著彩姐,直到接近晚上7點的時候,司徒他們回來了,我也叫醒了彩姐。


    晚飯後,彩姐主動提出要參與我們的聊天,她跟我的解釋是,既然都已經發生了,就要坦然麵對了。雖然現在自己還是會感到害怕,但是害怕並沒辦法解決問題,相反還會拖累我,所以她決定跟著我一起破解剩下的星位。而付韻妮則更加奇妙了,她對胡宗仁的稱呼,從最初的“流氓、變態、毛駒、哈麻批”,變成了“宗仁哥”。於是從那時候開始我隱隱有種預感,付韻妮若非要改邪歸正的話,胡宗仁就要改正歸邪了。


    於是大家坐在一起商討著,我問司徒,接下來我們要去開陽了,但是之前他說過開陽的位置不該在我們最初預想的巴蔓子,而是在魁星樓,是不是巴蔓子那兒就暫時不用去了。他說不是,我們這兩個地方都得去,而且盡量在一天時間裏跑完,然後馬不停蹄的破了搖光,這樣我們才能夠空餘出幾天的時間,來好好找付強,或是了解魏成剛的下一步動作。他對我們說,明天一大早就出發,先去巴蔓子墓,雖然可能性不大了,但依舊不能排除不管。


    司徒告訴我們,巴蔓子墓又稱為巴將軍墓,就在我們即將要去尋找的開陽星位一帶,重慶是巴人的古都,在東周末期的時候,巴國出現了內亂,賊子梟雄四起,巴蔓子是個忠誠的將軍,於是他前往楚國,請求楚國的君王出兵幫忙平息內亂,並承諾楚王功成之後,將奉送三座城池以示感謝。當時的楚國國力強大,於是就答應了巴蔓子的請求。楚國的兵馬一到,很快就平息了巴國內亂,國內朝綱恢複了太平,亂臣賊子也都各自伏法。於是楚王派出使者前來巴國,直接對巴王要求其兌現當初巴蔓子的承諾,將三座城池送給楚國。當時的巴王雖然不是個昏君,但卻是個缺乏主見畏首畏腳的人,於是他召來巴蔓子和其他眾位大臣,詢問這事應當怎麽辦,是該拱手相讓城池,還是來個耍賴的方法。巴蔓子心想既然自己對楚王有所承諾,但是確實心中也舍不得自己的國土,於是他對楚王的來使說,我無法兌現承諾,為了表達我對楚王的歉意,我願意自刎謝罪。隨後他在朝廷之上當著楚國使臣的麵,自殺並要人割下自己的頭顱,請使者帶回楚國獻給楚王。楚王看到巴蔓子的頭顱,使者轉告了巴蔓子的歉意後,楚王覺得十分感動,讚歎道“臣既此,況國乎?”於是吩咐大臣,將巴蔓子的頭顱按“上卿禮葬其首”,也令派使臣,告知巴國當以“上卿禮葬其身”,至此,巴蔓子的頭葬在楚國境內,身體卻葬在如今的七星崗一帶。


    司徒說到這裏,歎息道,堂堂一代名將的墓地,竟然在一個家具市場的地下室裏,隻有巴掌那麽大塊地方,還隻能隔個欄杆遠遠的看。重見天日,恐怕很難了。我點點頭,接下來我們繼續東拉西扯的閑聊了一會,我對司徒說那我跟彩姐先回屋休息了,大家都早點睡吧。


    進屋前我回頭看了看他們三人,付韻妮和胡宗仁雖然依舊針鋒相對,但是味道,有些微妙的改變了。


    第二十五章 蛇紋


    次日一大早,因為當天要走兩個地方的關係,司徒早早的就把我們全都喊了起來。整個屋子裏他的歲數最大,卻是起得最早的一個人,這要歸結於他多年以來養成的固定的生活習慣。我也曾經多次想要跟他一樣,把作息規律調整過來,這樣我最少也能活個司徒這般大的歲數,我是指,如果這次我能夠活下來的話。


    上午不到9點的時候,我們就到了七星崗一代的巴蔓子墓那裏。以往還有個文物管理處的人在這裏做講解,如今卻隻是在下地下室入口的地方有個穿的很像警察叔叔的保安大哥,而且他正在全神貫注的玩自己的山寨手機。見我們5個人來了,隻是很冷漠的說了一句,9點半才開放參觀哦。想要以此把我們攔在外麵不讓進去,司徒卻對那個保安說,我們就在這裏看看,等下還要趕火車。那個保安搖搖頭說,看看也不行。胡宗仁站出來說,你怕撒子嘛,我們未必還能把墳給偷走了邁?他塊頭大,聲音也大,本來可以好好說的話,被他這麽一吵,就變得好像是在無理爭吵一般。那個保安被胡宗仁這麽一說,有點虛了,於是就說,不是他不讓我們進去,而是管理處有規定,不到時間不放遊客進去的。我則站出來說,這有個什麽關係嘛,反正你這裏一天也來不到幾個人,我們就進去看最多10分鍾,完了就走,通融一下嘛。說完我給保安丟了一根煙過去。保安猶豫了一下還是打開鐵欄讓我們進去了,我在進去的時候捏了捏胡宗仁的手臂,意思是你先忍忍你的火氣,否則這家夥老是這麽衝動,早晚要給我們添麻煩。


    這是一條狹窄的通道,從保安的位置走下去不到20米,我們的側麵就有一個類似防空洞的建築,洞口橫著一排鐵欄杆。洞裏是穹頂造型,看上去既昏暗又潮濕。巴蔓子的墳墓,就孤零零的在這個不見天日的地方。巴蔓子墓我已經來過很多次了,不過那是在很多年以前,學校每學期都要組織一次無聊透頂的重慶一日遊,地點出了渣滓洞白公館磁器口解放碑,還有就是紅岩村和巴蔓子墓了,我當時就覺得字水中學的校長腦子有毛病,你說我們好好的花錢到學校來念書你讓我們去接受革命教育也就罷了,還帶著這麽多同學去給巴蔓子上墳是個什麽道理呢?盡管多次這樣以為,但是每次都會因為自己年幼不懂事而隻能服從安排。不過這一次來,卻是帶著不一樣的心情,雖然司徒師傅告訴我說,這裏多半是我們起初的誤判,但是我依舊對這裏懷有一絲希望。


    付韻妮指著牆上掛的那些畫,指指點點的跟胡宗仁解釋著,我則一直把彩姐牽著,昨天把她嚇得很慘,此刻我也不願意在任何情況下鬆開她的手了。司徒則一直趴在墓前麵的欄杆那裏,伸頭朝著穹頂上望去。完了以後,司徒退到入口的地方隊那個保安說,你們這裏一般多久要修繕一次啊?那個保安說前不久才來了文物管理團隊,整治了一下穹頂上漏水的問題。司徒對保安說,那我看怎麽那裏還在滴水呢?保安一驚,說不會吧。於是就跟著司徒走了下來。


    我們大家都不知道司徒這樣做是在為什麽。保安翻過欄杆去,問司徒滴水的地方在哪裏啊,我怎麽沒看見?司徒就隔著欄杆一直指著,就在那裏啊,那麽大一團水漬。保安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卻依舊納悶的說,你到底指的是哪點哦,我真的沒看到。司徒說,小兄弟,你把燈打開,我好好指給你看。於是那個保安就打開了裏麵那個估計不怎麽常常開的燈,因為是忽閃忽閃了好幾下燈才亮了起來。司徒接著指,就在那兒呀,這個墓碑對過去,很大一團,唉,小兄弟你是啷個回事哦,這麽明顯都看不到,來來來我進來指給你看。


    這時候我們大家才明白了司徒的意思,他其實就是在找一個理由,好翻越欄杆到裏麵去。如果不耍點小計謀,那個保安一定會阻止我們。這麽一來,保安非但沒有阻止他,反而生怕司徒翻欄杆的時候摔著了,還熱心的來扶了他一把。司徒進去以後,作勢自己的腰好像有點用力過猛,然後喘了喘氣,我當然真的他是裝的,因為兩隻眼睛正賊溜溜的打量著墳墓後麵的地方,大概他起初就已經好好觀察過了站在欄杆外能看到的部分,發現沒有什麽線索,於是想要借機去看看墓的背後。


    一般來參觀巴蔓子墓的人,幾乎都沒有機會看到墓的後麵是什麽模樣,司徒的小計謀得逞了。不過我覺得這種把戲更適合我和胡宗仁,因為我們都是年輕人,嬉皮笑臉的,做這樣的事情更是得心應手。


    司徒就這麽在裏麵磨磨蹭蹭了幾分鍾,裝老年人他最會了,因為他本身就是老人。然後他對那個保安說,不好意思啊小兄弟,我人歲數大了,眼睛花了,我還以為那是水漬,結果是光線的陰影。不好意思啊,你能不能再把我扶出去啊?那個保安無奈,隻能再把司徒給攙扶著翻出來,然後司徒笑嘻嘻的對他說,謝謝了啊,我們也看得差不多了,這就走了。


    保安一頭霧水的走到自己工作的地方,給我們打開了欄杆,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被司徒利用了一把。幸好司徒師傅是個道士,要是是個演員,恐怕是要包攬各大頒獎典禮的影帝桂冠。


    出來以後我問司徒,這才半個小時不到的時候,巴蔓子墓就算看完了?雖然我知道司徒一定是發現了什麽,但是這速度快得有些讓我驚訝。司徒拉著我們到街邊站著,然後問我要了一根煙,點上後才笑眯眯的對我說,看完是沒看完的,不過我已經在巴將軍墳後麵找到了線索。


    他說,他騙那個小保安的確是為了能夠到裏麵看看背麵的情況,他在墳後剛好被擋住、外麵看不到的地方,牆上的其中一塊青磚上發現了點東西。司徒告訴我們,來之前,雖然自己對巴蔓子墓有所了解,但是還是查閱了一些資料,做了點功課的,以保萬無一失。他問我,巴蔓子是哪個時期的人,我說周朝末年啊,他又問我,那個時候這地方的國家叫什麽,我說叫巴國啊這些你之前不是都告訴過我們嗎?他說,你可能不知道吧,我來之前查到,這個墳墓已經不是最早巴將軍墓的樣子了,幾千年下來,它早就破舊凋零了。我們今天看到的這個青磚石墓,其實是建立於民國初年,是一個叫做但懋辛的人重新修建的。這墓碑上的“東周巴將軍蔓子之墓”就是他親筆題刻的。巴將軍的屍骨早就已經不在這墳墓裏了,而是一座空有其名的衣冠塚。我說那屍骨哪去了?他聳聳肩說,幾千年下來,打了無數的仗,死了無數的人,修好了又垮,垮了又修,早就不知道到哪去了。不過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修這個墓的但懋辛,他本是一個國軍將領,也是個愛國分子。而且他的祖先,就是個地地道道的巴人。當時修建墳墓的時候,他曾請來道士先生,為這個衣冠塚念經做法,還在這穹頂上的石磚上刻過詩賦。不過後來因為多次翻修的關係,大部分已經遺失了。我繞道墳墓後麵去看,其實也是在賭賭運氣,誰知的還真的賭對了。


    我問司徒,你到底在後麵看見什麽了,別賣關子了。他說,正對墳背後的青磚上,刻了個小小的太極八卦,而這塊磚周圍的9塊磚,則按照9點鍾方向起逆時針圍了一圈,分別刻上了1至9條蛇。司徒怕我聽不懂,於是跟我解釋說,就是一塊磚上刻一條,第二塊磚上刻兩條,以此類推,一直到九條。我問他,這叫做個什麽線索呢?因為我實在不懂這玩意跟我的事情有什麽關聯。司徒說,通常我們說的八卦,是指的太極、兩儀、三才、四象、五行、六合、七星、八卦,分別對應了乾坤兌離巽震艮坎,但是這裏的蛇卻多了9條,也就是說,當初在修建這個墓道的時候,已經考慮到了一個由八卦衍生而出的新相,叫做“九宮”。而正是因為這個九宮,我才確信我們今天要找的東西,一定就在魁星樓。


    九宮格我知道,小時候常常在報紙上玩那種九宮格的填字遊戲,但是九宮到底是在指什麽,我卻真的不懂了。司徒笑著說,這是道法裏麵的東西,在道家對天象的認知力,把天宮劃分為九個部分,四周的八個是按照八卦順序分別對應,稱為乾宮、坤宮、兌宮、離宮、巽宮、震宮、艮宮、坎宮,而正中間的那個,則稱之為中宮。本來起初魁星樓也是我的猜測之一,但是現在我確信無疑。因為魁星樓是重慶在這開陽星位一代,唯一僅存的道家樓,而且魁星樓早在清朝雍正年間修建的時候,就是按照這九宮的布局來修建的,它本來是用作給那些官員富賈觀星所用,但是那群人往往都是附庸風雅,隻顧站上來看,看得懂看不懂則另說,卻完全忽略了當初修建此樓的前人的智慧。不過現在的魁星樓已經是完全的商業化了,不但有珠寶城,甚至還開了個ktv。


    那個ktv我去過,在裏麵醉過不少次,也常常因為長相的關係被裏邊的服務員小妹妹調戲。


    司徒歎了口氣說,後來魁星樓也經曆過動蕩,也有過垮塌的危險,經過了幾次重建和改建,原來一個小小的觀星台就擴大了,現在臨江門魁星樓的位置,其實不是原來魁星樓的位置了。而是稍稍從坡下移到了坡上,位置雖然移動了數十米,但是結構還是嚴格遵照以前的布局來的。真正的魁星樓的牆根,位於現在的魁星樓背麵,有一個修在山坡壁上的堡坎,那堡坎下去沒多遠就能在草堆裏找到。司徒說,他小的時候也常常到這裏來玩,他之所以這麽肯定,還因為他看到舊牆根是按照九龍(蛇)柱的形式修建的,每個牆根底座上,都分別刻上了蛇形的圖案。


    我問司徒,為什麽是蛇呢?這跟蛇有什麽關係?難道是像你說的那樣,道教的始祖是伏羲,而伏羲是人首蛇身的樣子嗎?司徒搖搖頭說,並不是這樣,因為重慶古時候叫做巴國,在建都之前實際上就是一片窮山惡水。而巴文化原本就是一種比較獨特另類的文化現象,它更接近於野蠻人。這也是為什麽到如今巴渝地區依舊民風彪悍的原因。重慶特殊的地形,山多水多,那個時候道路也不發達,很多人如果不住在窩棚裏,所以漸漸的,巴人就把房子修在懸崖邊上,房子的底部用幾根粗大的木頭支撐,這就是吊腳樓的原型。唐朝有個叫做元稹的人寫過一首詩,“平地才應一頃餘,閣欄頭大似巢居。”就是在寫唐朝的時候,依舊沿襲了不少巴國習俗的重慶民居。他還說“巴人多在山坡架木為居,自號閣欄頭也。”所謂的閣蘭,就是現在的吊腳樓。


    我問司徒,這還是跟蛇沒什麽關係呀,司徒跟我解釋說,古時候的巴地炎熱但潮濕多雨,冬天卻不怎麽下雪,而且丘陵草木眾多,這樣的地方,是蛇最理想的生存環境,所以在《山海經》裏特別說道,巴地多蛇,巴蛇、修蛇、食象蛇,修蛇就是長蛇的意思,食象蛇則是那種巨大的蟒蛇,所以有個諺語叫做“人心不足蛇吞象”,就是指過度的貪婪,會讓人有一種把大象這樣的龐然大物都囫圇吞下的意思。而且這次你遇到的這些事,不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的寫照嗎?所以巴國多蛇,但是巴人敬蛇,蛇也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巴文化的圖騰信仰。


    司徒這麽解釋我就明白了,接著司徒帶著我們朝魁星樓走去,路程雖然不遠,但是還是要走大約10來分鍾。路上司徒又跟我講了不少關於魁星樓和巴文化的關係,走到臨江門的魁星樓前,他對我說,翻山坡這樣的事情我是真做不了,還是你和胡宗仁去吧。


    我點點頭,轉頭看胡宗仁,他正在津津有味的和付韻妮玩掐人遊戲。我不知道胡宗仁是不是太久沒有近過女色,連被付韻妮掐都那麽爽。我突然對付韻妮有種可憐的感覺,如果你真要選擇胡宗仁,你的好日子估計也到頭了。我太了解胡宗仁這個家夥,雖然看似一派天真無邪,卻因為多年沒交女朋友的關係,導致他不怎麽會拿捏分寸,在我眼裏,充其量就是個雄性荷爾蒙膨脹的野獸,付韻妮雖然強悍,我估計也不是胡宗仁的對手。這會兩個人打打鬧鬧好像在開玩笑,千萬別激起胡宗仁的獸性啊,他可是一個看著老幹媽的商標都能幹出奇怪事情來的人。


    我叫胡宗仁到我和司徒身邊來,不要再繼續調情了。他揉著自己被付韻妮掐出快感的手臂走過來,問我要幹嘛,我把司徒的交代跟他說了一遍,他說好啊,你帶路吧,我們該怎麽翻下去。這一問卻把我給問道了,雖然我也來過不少次這裏,我還真是不知道到底該從什麽地方才能夠翻越到背後的小山坡上去。司徒說他也不知道,以前來的時候都是很小的時候了,這麽多年過去了,這一帶早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換,以前直接就能下坡的地方現在被高樓阻斷著。於是我提議,要不我們到上麵的觀景台去,看看有沒有什麽路可以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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