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號那一天,一個難得的清閑被一個電話打破。下午3點多的時候,我的電話響起,我習慣性的沒看來電顯示就抓起電話接聽,在我喂了幾聲以後,電話那頭一個女人的聲音傳來:“你先不要掛電話,請你先聽我把話說完。”聽到這個聲音的時候我心裏莫名的悸動了一下,因為這個電話是付韻妮打來的。我有些沒好氣的問她,你想要幹嘛?她卻說了一句新年快樂。


    我對她說,是挺快樂的,在我接到你的電話之前,後麵就沒什麽心情了。付韻妮歎了口氣說,我知道你對我還是有怨恨,這我不怪你,我打電話來,並不是來請求你的原諒,而且我付韻妮從來沒對你做什麽對不起你的事情。你恨我無非是因為我爸的關係,我在醫院的時候就已經跟你說明白了,他雖然是我爸爸,但是我並沒用參與到他的事情中去,包括他這麽對你,我其實也是很不讚同的!


    電話那頭,付韻妮的情緒顯得有些激動。雖然她說的這些,我在上次跟胡宗仁在茶館暴打了那兩個人以後,我自己私底下也仔細想過,我的確有遷怒於她的情緒在。包括我在茶樓對她說今後咱倆是徹底的敵人,也確實是一句不加考慮的話。也正是因為心裏有些內疚,我才會在那一晚給她打去電話。原本是試一試,結果她真的告訴了我那個人其實姓魏。從這個角度來說,付韻妮其實是在間接的幫助我,才讓我們了解到了那個所謂的七星陣,當然,現在讓兩個女鬼跟著,也是拜她所賜。但是站在我的角度,我也不得不這麽去想,誰叫她是付強的女兒?誰叫她的老爸如今成為了我的死對頭?


    想到這裏,原本已經被付韻妮接連不斷的一番話嗆得有些無法開口的我,再度把口氣硬了起來,我對她說,這些都不關我的事,我隻知道我現在被你們付家的人害得惱火慘了,上次是你告訴了我背後的老板是那個姓魏的人,我當時也就謝謝過你了,這對我來說意味著咱們今後各不相欠,也各安天命了。你是什麽人跟我沒關係,你要不要幫你老爸這對我來說也沒那麽重要了,不過我要提醒你,人在做,天在看呢,你們這一家子人,要不然就把我整死了,否則要是沒弄死我,我一定會把你們統統搞垮!


    說完我本來打算很瀟灑的掛斷電話,但是付韻妮卻叫嚷著,你怎麽從來都不好好聽別人說話!我也生氣了我問她你是我的什麽人啊我為什麽要好好聽你說話!電話那頭傳來了一聲類似氣極而泣的聲音,然後啪的一聲電話掛斷了。


    我說這姑娘也真是,我都還沒掛電話她到先給我掛掉了。莫名其妙打一通電話來找不痛快,何必呢。不過她的電話到真是讓我開始全身上下都沒了輕鬆的感覺,說真的,到不是我覺得我的言語太過苛刻,而是各自的立場不同,即便是付韻妮真的跟她老爸不是一夥人,但是畢竟是父女,血濃於水,我還是趁早跟她劃清界限,免得今後糾纏不清。


    不一會,手機再一次響起,不過這次是短信了。還是付韻妮發來的:“明天中午去老君洞,到了再說,你一個人來。”


    這個女人真奇怪,明明被我罵得這麽凶,還要約我單獨見麵……頓時一個念頭閃過:這小妞不會是看上我了吧?不過我立刻打消了這個想法,我覺得生活不會像那些狗血電視劇一樣,處處充滿這種低級的片段。她跟我這麽一鬧,就算是不會特別恨我,但是肯定也對我沒什麽好感,她是付強的獨生女兒,付強作為一個父親來說,也不至於要她的女兒冒險跟自己的敵人接觸。就好像西施雖然身在吳宮中,被夫差霸占著身體,但是她始終都是範蠡的人。我不是吳王,我也沒那麽傻。


    不過她倒是提到了老君洞,這個地方被惟誠法師說過,是整個七星陣真正的目的所指。我們本來打算按照我們的順序挨個破陣,趕在大事發生之前,阻止老君洞那場未知災變的發生。不過我也仔細想了想,付強是道家人,付韻妮雖然是他的女兒,但是付韻妮的師承手法,卻統統出自黃婆婆的佛家一脈,所以她約我到老君洞這樣的道家聖地去,理應是有別的理由。於是我給她回了一條信息說,你想要幹什麽?我為什麽要去?她則回複一條說:想保命你就來。


    這句話又把我嚇到了,看樣子她是真的知道點內幕,不過她叫我一個人去,我還是有些擔心。誰知道會不會是付強發現了我們正在逐個破陣,擔心我們最終反撲而選擇了直接給我下個圈套,直接抓活人了。好在老君洞我去過不少次,3號依舊是節假日,所以上山進香的香客應該也是不少人,所以安全還是沒問題的。不過我還是不敢擅自決定,打算吃晚飯的時候跟大夥商量下再說。


    晚飯的時候,胡宗仁和司徒師傅去了書店回來了,彩姐也午睡起來了,我跟大家說了下午發生的事情,然後把短信給他們看,讓他們替我決定,去還是不去。這個時候彩姐問我,這個女的是不是就是上次約你們去醫院的那個女的?我說是,而且她還是付強的女兒。彩姐說為什麽要約你單獨去?我說我不知道,可能覺得人多了容易引起注意吧。彩姐又問,你說她打電話來先說了句新年快樂,然後你們倆吵了一架,她還哭了是吧?我說對啊,莫名其妙的女人。


    於是彩姐把碗筷一放,帶著殺氣的笑意對我說,肯定是個美女哈?我這時候才明白她刨根問底到底是為了什麽,於是趕緊陪著笑臉說一點都不美,難看得要死,名字取得好聽而已,你看那些名字好聽的大多長相不怎麽樣,比如斯琴高娃。


    胡宗仁那個死人,這個時候竟然冒了一句,不會啊,我覺得付韻妮還是算長得漂亮的了,性格又火辣,實在是因為在我們這行裏了,否則不曉得好多人追她。說完他還傻笑著看著司徒師傅,一副好像司徒也見過付韻妮的樣子。我用絕望的眼神看著胡宗仁,對於這樣一個智商隻看得懂動畫片的人,我實在是沒什麽好說的,我用凶悍的眼神告訴他,要是我挨打了我也一定會打你的!


    司徒這時候插話了,他說我覺得這個女孩可能真是有什麽事要透露,我認為你還是應該去一趟,對付這麽一個小姑娘我想你還是沒問題的。明天我和小胡就去龍門浩先查查看吧,我們兩個去,也不容易引起人注意。要是刹無道的人在附近,他們認識你的更多。


    老前輩發話了,我覺得我還是應該去了。不過我看著彩姐,我需要她同意才是。晚飯後回了房間,我花了很長時間跟她解釋,告訴她我隻是去談談,別的不會幹什麽,那個女的是對頭,雖然她是個美女,但是及不上你萬分之一……


    在我再三保證自己對付韻妮完全沒有興趣,且語氣堅定的保證彩姐是我心中的唯一女人後,最終她同意了我去。當然我並沒有告訴她我曾經偷看付韻妮內褲的事情。第二天我和胡宗仁還有司徒一起出門,我搭司徒師傅的車到了南岸區後,他們就自己走了,我則另外坐車去了老君洞。


    假日的老君洞,雖然談不上人山人海,但是還是非常熱鬧的。到了老君洞的山觀門口,看看時間和付韻妮約定的中午還早,於是我打算先上山去看看,順便用羅盤到處打一打,看看是否能發現點什麽蜘絲馬跡。


    老君洞本名太極宮,早年曾是一個遠近聞名的天師道場。也是西南道教的祖庭,所謂“老子出穀,天下知仙。”這是在說當年老子出了函穀關,遇到了一個叫尹喜的官員。尹喜告訴老子,自己善觀天象,算準了有一位偉大的人此刻要出穀,早早在此等候,繼而老子開始傳揚道法,將道家普法到了天下。從此敬奉道教的人尊稱老子為太上老君,認為修道者可以成仙。於是千百年來,道家在經曆了數度文化和政治的動蕩,卻依舊留存至今,除了本身的分布太過廣泛且分支眾多以外,還源自於其自身深不可測的道家法門。我的師承雖然不是道家,但是我們的手法在道佛兩家裏,更加偏向於道家一脈,我和我師傅都不敬奉太上老君,但是我們偶爾卻要用道家的符咒來保護自己。而我以往抓鬼時候常常會在地上牆上所畫的“敷”,卻是源自佛家改良。我們門派的名字裏雖然有個道字,但我們更像是街井巷陌遊走四方的神棍,不看相不批字,拿錢消災,不注重手法的花俏繁瑣,隻講究怎麽才實用,即便我們的姿勢常常很不好看。


    師傅說,我們叫做“地巫”,說白了就是一個在各行各派中收集有用的辦法,甚至包括不少民間的土方,這其中還不乏一些來自遠古巫術時代的技藝。


    我一路朝著山上走,手上拿了羅盤,姿勢太過引人注目,於是我把上衣脫下,掛在手上擋住羅盤,遺憾的是這一路我什麽都沒有發現。待到中午肚子餓了,可付韻妮還沒有來,我尋思也許我該先去找點吃的,萬一付韻妮帶了些幫手來,我至少也得吃飽了才有力氣逃跑。於是我就在山上吃了一碗齋飯,順便為自己剛剛過了齋月卻還得繼續吃齋感到心理不平衡。


    大約在12點半的樣子,付韻妮來了。我也不知道她是怎麽找到我的位置的,莫非她是掐指一算知道我此刻正在吃飯?不幸的是我狼吞虎咽的樣子也被她看見了,本來就是敵人,卻把如此弱的樣子展露給對手看到,我的氣勢頓時弱了幾分,因為我本來還打算她來了先給她個下馬威的。但是她麵無表情,甚至有點不開心的樣子看著我,似乎是還在為昨天那場爭吵介懷。我擦了擦嘴問她,叫我來有什麽事?她說來這裏隻是想要告訴你,我爸爸目前做了個大法,你的八字已經被他拿去做了交換,換到這老君洞後麵一家農戶家裏,如果在此之前你們破不了他的大法的話,那家人就遭殃了。


    我聽的雲裏霧裏的,什麽我的八字被換了,怎麽又扯出一個農家來了。於是我讓她給我說明白點,她說,在老君洞觀後有一排農家樂,那個地方叫做牛背溪,是一條不起眼的小溪,隻是因為這些年老君洞開始發展宗教旅遊,附近的農戶都沒有繼續耕田了,而是憑借自己家能夠遠眺山城美景,開起了農家樂,其中一家的戶主,他家兒媳婦很快就要臨盆,而這個即將出生的孩子,就是被我爸爸他們挑中的一個嬰兒,他的生命隨時都有可能被奪走,那個姓魏的要用你來續命,但是卻要喝這個孩子的血。


    我很吃驚,於是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問她道,為什麽又扯上一個小孩了?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因為我知道若是要用法子用一個人的命給另一個人續命的話,除了要掌握這個人的八字以外,還得有屬於這個人身體的一部分東西才行,而這些東西並不能是屎尿等排泄物,而必須是如同血液,毛發,舌苔等物。還要看這個被選中的人的八字和那個需要被續命的人的八字是否相合,舉個例子來說,假若當年的魏先生選中了楚楚,是因為楚楚的八字符合他自己的命,那麽選擇我則是因為他遭受到懲罰後,托人例如他弟弟請高人改過自己的八字或是命格,有時候甚至是換一個名字都可以導致不同的人生。讓魏先生的八字跟我的八字能夠符合,這樣一來,對付我一則可以保命,二則可以報仇。


    所以當付韻妮說到那個還沒有出生的孩子的時候,我腦子裏閃過的第一個想法就是魏先生一定透過付強這樣的高人,在當初決定采用七星大陣前就先在這一帶摸過底了,找到了這個即將初生的孩子,可以通過預產期和父母的情況粗略推算出八字,可憐的是這個孩子在還沒用出生的時候就已經被人盯上了性命,這個和他們無親無故也無冤無仇的家庭,就這麽莫名其妙地成了受害者。


    我很是生氣,因為這樣滅絕人性的事情,簡直太讓人憎恨,所以我抓付韻妮的時候,大概力氣稍微大了一點。她一下子掙脫我抓住的手,然後說你衝我發火有什麽用,我是專門來告訴你這個消息的,你要是能夠攔下這件事,不光是救了那個孩子的生命,說不定還能保住你自己。我明白她的意思,那是說假若我從中打岔,也就會導致付強的這個大法起不了作用,這樣也是一種自保的方式。於是我問付韻妮你是怎麽知道這些的,她說我是付強的女兒,有些事情我想要知道就自然能夠知道。她告訴我,這個孩子的生命非常關鍵,一定要救下他來,我聽我爸爸說的,那個姓魏的瘦子托人算過,說這個孩子命格過於齊整,按照那個師傅說的,這孩子注定了是一個“童子精”,這也是為什麽姓魏的要他的血。


    童子精是一種喊法,大多數新生兒在兒童時期會眼界比較低,導致他們能夠看到一些所謂的成年人看不到的東西,隻不過理解和表達能力有限,所以家長們遲遲不知道罷了。而童子精則是相對早熟且眼界高的孩子,這樣的孩子數量比較稀少,事實上他本身和其他兒童並無差別,隻是由於自身命格的關係,而導致他們被很多道法之人認為是“天生靈氣”。


    付韻妮這麽一說,我就更加糊塗了。命格齊整的人,隻是說明這個人的命可能比別人過得順一些,不見得真會帶著什麽靈氣之類的,人的命隻是被注定了一個出生的時間,剩餘的一切都得靠自己後天的發展和所選擇的路,我就是個命格不齊但八字很硬的人,我小時候還想當個科學家呢!但是最終還不是選擇了這條大多數人不會選擇的路。


    付韻妮無奈的搖搖頭,那意思仿佛是在說我腦子裏裝的全是漿糊。於是我對她說,你有什麽話就直接說出來,不要跟我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猜謎語。付韻妮衝我招了招手,帶著我朝著後山的摩岩石刻走去,走過一塊大石的時候,她問我,這地方是哪裏。我說青牛壁啊。青牛壁是老君洞的一處光滑崖壁,因為這塊大石頭像是一隻趴著的牛,且石頭呈現青色,所以被換做青牛壁。老君洞的摩岩石刻有獨到的道家韻味,尤其是以“九龍碑”和“八難岩”以及這青牛壁最具有藝術價值。付韻妮指著崖壁半壁上的一處雕刻跟我說,你知道那地方刻的是什麽嗎?我說你瞎了啊那不是一頭牛嗎?青牛壁不刻頭牛,難道刻你老爸啊?付韻妮白了我一眼又說,你再仔細看看,牛背上是不是少了什麽東西。


    我順著她指的地方看去,這卻讓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老君洞奉的是太上老君,而在道家神話裏,太上老君正是騎在牛背上的。而今這青牛壁上的石刻牛,背上卻沒有了人。付韻妮哼哼了兩聲然後對我說,想明白了吧,你這隻豬。


    我怒目瞪了她一眼,她竟然敢用這個詞來稱呼我,我呸了一口後義正言辭的告訴她這個世界上隻有彩姐才能這麽稱呼我!她冷笑著說,老君洞的牛背上沒有人,意思就是牛沒有了主人。而牛背溪即將出生的那個孩子,之所以會引起這麽多道上人大加關注,你難道還想不明白嗎?


    我心裏一驚:難道那個孩子就是傳說中牛背上的主人?


    第十九章 龍門


    誠惶誠恐的,我竟然把這句話給說了出來。轉生轉世,理論上來說,是佛教的一種說法,尤其是在藏傳佛教裏,非常玄秘。在活佛圓寂之前,他會給出明確的指示,下一任活佛出生的方向地點以及體貌特征,於是眾多弟子會紛紛前去尋找,直到找到那個新的活佛。這是一個謎,多年未解。而太上老君則是道派先祖,按理說,他早已位列天庭,成為神仙了,如果我是他的話,我對重返人間是沒什麽興趣的。


    付韻妮聽我這麽說,她告訴我,起初她偷聽到付強說這件事的時候,第一個想到的和我所想的其實是一樣的,她也認為這個即將出生的孩子大概就是所謂的“老君托世”,卻在後來自己推翻了這個想法。付韻妮說,後來她才在付強有一次喝得有點大了,才把選擇這個孩子的真正原因給透露了出來。


    付韻妮告訴我,付強說的,這個孩子之所以被斷定為命格齊整,是因為他祖上的關係。這個孩子的母親目前是農家樂的戶主,父親則是入贅過來的湖北人。孩子的外公曾經是這老君洞中的居士,在1984年的時候曾經幫助觀中的一位姓王的道士遠赴滇南除害,據說那一年收押了好幾個無法被送上了的惡鬼,至今依舊被封印存放在觀內純陽洞中。付韻妮說,這個孩子的外公雖然沒有正式出家,但是已經是一位深得道法的高人。正所謂祖上記得子孫享福,這位居士雖然去世了,但是兒女子孫都過得很好。這個孩子更是在他去世前就交代過,今後自己的外孫定將為道,學習道法賑濟四方。


    我問付韻妮,人的命運應該是由自己來掌握的,這些宿命的東西,即便是在之前能夠有所推測,但是畢竟時代也在改變,一個幾十年前的人,根本不可能左右現在這孩子這一代人的生活。付韻妮說,即便是這個孩子今後不會成為一個道士,但是他的八字是早就被他的外公給算好了的,你別忘記了,姓魏的那群人要的是這個孩子的血,就是取決於這個孩子的八字和命格。例如一個小孩在年幼的時候就被人發覺非常聰明,於是家裏人對他會有很大的寄望,但是在這過程中他也許會學壞,也許會墮落,不過那始終改變不了他這個“人”的事實,所不同的,無非就是成長軌跡和最終結果而已。


    她這麽說,我總算明白。這個孩子的出生是通過宿命的計算而被付強選擇,因為生在道觀邊上,祖上又是得道高人,也就是說這個孩子的出生原本就被賦予了一種使命,使命則是他自己的親人和付強這樣想要利用這個孩子的人所賦予的,對於孩子的父母而言,他們就希望孩子幸福健康快樂的長大,至於以後會過怎樣的生活,從事何種職業,這些都是無關緊要的。同樣的道理,對於付強而言,這個孩子即便以後成了個道家奇才,或是成了個轟動神州的大人物,那對付強來說也沒有絲毫意義,他所要的無非就是這個孩子的血,因為孩子的血能夠匹配姓魏的人,使得他的“續命”能夠萬無一失的進行,至於孩子的將來,他們則不會考慮,而且這個孩子究竟能不能活下來,誰都還不知道。


    我對付韻妮說,你的意思是,要我抓緊時間趕在你老爹前頭,保護好這個還沒出生的孩子對嗎?她點點頭,然後搖搖頭,接著歎了一口氣。我想我明白她的意思,她想要幫我,但是又不能明目張膽的幫,那樣就是在挑明了跟自己的老爸做對。但是作為一個知情人,而且是一個有良知的人,她卻也不能袖手旁觀,看著這些悲劇的發生。所以她隻用動作回答了我的問題,並沒有開口,報以一聲歎息,表達她的尷尬和無奈。我問她,我和你爸爸是對頭,你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她沉默了片刻,然後說,因為你們是好人。


    靠著青牛壁對麵懸崖上的欄杆,我和付韻妮都很久沒有說話,似乎是各自在想各自的事情。打從內心來講,我對付韻妮這個女人雖然口氣不好,但還是感激她的。作為一個20歲左右的小姑娘,能夠有這樣的是非觀,還是比較難得的。於是我忽然回想起一件事情,我問她,你是佛家人對吧?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的母親是不是涅如師太的徒弟?


    涅如師太,是一位逝去多年的老前輩,我從未見過。我之所以知道她的名諱,是因為她就是黃婆婆的授業恩師。我和付韻妮難得有機會在這種沒有旁人的機會下長談,有些事情還是一次性問個清楚才好。一方麵因為黃婆婆一脈人甚至包括付韻妮的行事作風,跟付強簡直相差太遠,我得弄清楚他們之間的關係,若到迫不得已的時候,我還可能以付韻妮來要挾付強。這很卑鄙,但是我也沒辦法。


    付韻妮告訴我,她的手藝,都是她母親親自教給她的。她母親正是涅如師太的收山弟子,也就是黃婆婆的小師妹,當年師傅去世以後,她本來打算退出這行,隨便做點小買賣度過餘生也就是了,因為師傅去世得早,也沒有教過她太多的東西,但是卻因為機緣巧合,她見到了當時正被逐出師門,潦倒落魄的付強,出於佛家人的本性慈悲,她接濟了付強,於是久而久之,兩人就成了夫妻關係。本來太平的日子過了幾年,付韻妮也出生了,但是卻在她剛剛出生沒多久的時候,付強則踏入歧途,成了刹無道的一員。付韻妮告訴我,她母親跟她說過,當時母親並不知道刹無道是個什麽樣的團體,而且那時候付強也並沒用混到如今的帶頭人的地位,看他那段日子不斷地給家裏賺錢,自己卻穿得差過得差,於是心裏生疑,就逼問付強到底在幹什麽。付強雖然那時候已經在刹無道裏混得有模有樣,但是卻因為那“斂財不留財”的規矩,使得自己越陷越深,最終已經無法脫身,無法自拔。即便如此,付強對付韻妮母親依舊還是深愛著的,於是他的理由便是無論他做了什麽,都是在為了付韻妮母女二人。


    女人心軟,付韻妮的母親即使對付強的所作所為極不讚成,但是由於已經晚了,造業太多,根本無法全身而退。於是她決定自己重新出山,出山的目的則在於保全自己的女兒今後不受牽連,能夠順利的長大。於是付韻妮從上初中開始,就一直跟著自己的母親學習佛法,學習伏魔。


    我打斷付韻妮的話,我說我一直很奇怪,為什麽你會打鬼,因為黃婆婆是不會打鬼的。付韻妮告訴我,這大概是涅如師太偏心的關係吧,到了晚年覺得自己的一身本事,卻有選擇性的傳授給了其他弟子,真正能夠製服惡勢力的手段,還是需要攻擊性才對。於是就單獨把這門手藝傳給了付韻妮的母親。所謂同宗同源,即便是目的不同,手段都是類似的。這也是為什麽那晚在醫院付韻妮一出手,我就知道她跟黃婆婆必然有淵源。


    付韻妮接著說,高中畢業以後,她就沒有繼續念書,母親教她的那些其實是為了用來防身,因為深知付強的所作所為,生怕有一天遭遇反噬後殃及家人,也以此讓付韻妮和付強劃清界限,知道不是一門的人,隻是無奈成了父女而已。兩年前,付韻妮的母親因疾病去世,付強天天都跪在妻子靈前懺悔痛哭,這才讓付韻妮沒有堅定下徹底和他脫離關係的決心。後來付強重操舊業,隻不過一邊在南平開掰掰車,一邊維持刹無道中間的關係。身在這個行當,想要全身而退,除非金盆洗手,且要了卻一切孽緣,這對他來說實在太困難了。付韻妮說,母親臨終前,把自己的一些飾品留給了付韻妮,還有多年來自己掌管的付強得來的錢財。上次在醫院看到付韻妮手上的銀手鐲,和雕花戒指,應當就是她母親的遺物。


    聽完她說的這些,我心中有股說不出的異樣情感。也說不上是對她同情還是什麽,總覺得這個女人有她這個年紀難得的早熟,而且同樣是沒得選擇出生在這樣的家庭。我試想了一下,要是換成別的孩子,也許早已淪落為付強之流,她至今還知道保持距離,也實在難得。


    我問付韻妮,你今天告訴我這麽多內幕,是想要我怎麽做,現在就去那家人家裏,跟他們提醒一下嗎?人家可能未必會相信你,說不定把我們當瘋子趕出來。付韻妮搖搖頭說,現在去還太早了,這孩子出生還有幾個月時間,在此期間,起碼他是絕對安全的,他甚至不會發生什麽意外,因為我爸爸他們會想方設法保全這個孩子的順利誕生。我問她那現在既然不去,那應該怎麽做。她說,我爸爸在做大法事,我會盡可能的打聽一些消息給你,你就想辦法逐個給他破掉吧。我也實在不希望我爸爸越陷越深,這是在給自己增加罪障。我其實沒有告訴付韻妮,我們實則已經連破三陣了,因為現在付韻妮的身份特殊,我既不能把她當成是敵人,卻也沒辦法完全相信她,把她當作朋友。既然她認為我們還沒有動靜,那麽就暫時讓她這麽認為吧,付強肯定知道我們的動作,隻不過可能猜不到我們的順序。她沒有告訴付韻妮這些,實則也是在防她。


    我說那好吧,你覺得你有消息的時候,再聯絡我好了。不過我跟她強調,在事情沒有徹底解決以前,不要指望我能夠把她當自己人。在山門前臨別的時候,付韻妮對我說,她是佛家人,於他父親道家的人認識的不多,也不是非常了解,如果我有關係的話,嚐試著聯係一下老君洞的道人,看看他們能不能幫上忙。我答應她了,老君洞的道士我確實認識幾個,不過這件事情已經牽扯了太多人,我實在不願意再多讓一個朋友替我操心為我操勞。


    隨後,我跟付韻妮各自離去。她去哪了我不知道,我則是在下山途中,給司徒打了電話,告訴他我這邊事情已經完了,一切安妥。他說他和胡宗仁已經在龍門浩一帶發現了重要的線索,讓我立刻趕過去和他們匯合。我一看時間,才下午2點多,心裏暗暗佩服司徒師傅和胡宗仁的效率,僅僅半天時間就看似又破一陣,看來沒有我在,他們手腳是要麻利些。


    下山後我直接打車去了龍門浩街道,然後按照司徒跟我說的地方,從下坡道朝著職中方向走,轉過職中後,開始尋路準備去到河邊。三峽大壩修建以後,原本刻上“龍門”二字的石頭早已淹沒,永無天日。於是整個河道變得更寬,在接近南濱路不到一公裏的地方,半山上有條小路,那裏有幾棟開埠時期留下來的老建築,以前還有一個廠的職工宿舍也在這裏,不過都被血紅的油漆歪歪斜斜的寫上了一個“拆”字,表示那是危房,閑雜人等不得入內。我在那裏,找到了司徒師傅和胡宗仁。


    胡宗仁遠遠望見我,就好像發情一樣對我招手,幸好周圍早已沒有人煙,否則我真想裝作不認識他。走到他們跟前,他們倆正坐在廢墟上抽煙,兩人一老一小,臉上都髒兮兮的,尤其是胡宗仁,活像剛剛從地震廢墟裏逃生然後叫嚷著叔叔我要喝可樂的生還者。我問他們找到什麽了,司徒師傅從包裏摸出一個小鐵盒,告訴我這個東西其實是胡宗仁找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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