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朝內81號的門口出來後,我本來應該直接回去酒店的。因為我估計我沒辦法從那個保安師傅口中得知任何有價值的故事。我甚至在想,他們既然常年在這裏職守,而且還肯定是有夜班的,雖然並不是怪事都一定發生在晚上,隻是因為晚上漆黑一片顯得特別嚇人而已。所以按理來說,他應當知道不少事情才對,不過看他的態度,已經之前我沒有遵守規矩自己跑樓裏去了,想必他就算知道點什麽也不會告訴我,更不要說他上邊的領導也一定打過招呼。


    但是要我就這麽回酒店,我還是覺得很不甘心的,這種感覺就好像拉屎拉到一半,卻被一些原因莫名打斷了,造成你即便心裏渴望繼續拉下去,卻不得不起身憤恨地衝走一樣。於是我出門右拐後,找了一家雲南夫妻開的小餐館,隨便點了點東西吃,一邊吃一邊思考著。


    餐館裏坐了好幾個人,都是各聊各的,吧台裏那對雲南夫妻也正在用自己家鄉話說著,雖然在雲南呆過那麽長時間,多少能聽懂一些,但是無非就是一些家裏瑣碎的事情。我一邊吃著東西一邊看著手機和相機,那時候應該是上午10點都還不到。這個時候一個發型很像劉胡蘭但是全是花白的,身材矮小,有點駝背,圍巾包住了她的整個下半張臉,身穿深藍色棉襖棉褲,連鞋子也是那種棉鞋,全身素淨,唯獨那根紅色碎花的毛線圍巾特別搶眼。雖然看不見麵孔,但是我從樣子上來看能夠分辨得出是一個老奶奶,她好像熟客一樣,直接走到吧台前的那對夫妻麵前,低聲說了幾句,老板娘就彎腰到吧台底下拿出一個編織袋,我仔細看了看,編織袋裏全是油壺、礦泉水瓶子等。接著老奶奶拿起那一大袋子瓶瓶罐罐,轉身就出了店門。在店門口,盡管有棉布遮著禦寒,我還是聽到一陣卡卡擦擦捏扁礦泉水瓶子的聲音。想來是因為瓶子空心的占地太大,老奶奶要把它們擠壓一下,方便帶走。


    那種哢嚓聲持續了挺久,從那一大包東西不難看出。我的東西也吃完了,就叫來老板娘結賬,結賬的時候,我刻意用雲南話跟她說話,沒準她還能給我少幾塊錢。雲南話和貴州話四川話其實相差並不算很大,也就是些口音的問題。於是我就問那個老板娘,是不是天天都有這個老奶奶來收廢瓶子啊,她說是的,都好些年了,這裏開店的幾乎都是外地人,看這個老太婆這麽大歲數了還收這些廢品也挺可憐的,反正大冬天的誰也沒心思自己集齊了拿去賣,賣也賣不了幾個錢,就當是做個善事,送給老太婆了。我點點頭,接著問老板娘,這老奶奶的兒女呢?這麽大歲數的人了老靠這個維持生活可不行啊。老板娘哈哈一笑說,這老婆婆是本地人,有沒有兒女就不知道了,反正聽口音是那種北京天津雜合的那種口音,也不知道住在哪,你問這個幹什麽?我看老板娘有點警覺了,於是就說北京話和天津話雖然是一個語係的但是很不一樣啊,哈哈哈,就這麽就把話題給叉開了。


    結賬以後,我出了門,心裏尋思著是不是該在這附近打聽下,眼看那老奶奶在門口踩瓶子都好一會了,於是我就站的遠遠的,看著她踩。她弄完以後,把那些踩扁的瓶子全都裝進編織袋裏,然後把編織袋在手上挽了挽,這時候我才注意到她還帶了一雙紅色露指的毛線手套,雖然看上去和重慶這些拾荒的老人有些區別,這個老奶奶穿得也沒那麽邋遢,倒是有點髒兮兮的。接著老奶奶拎著編織袋,就開始朝著東麵走去。


    東麵就是我從朝內81號出來的地方,於是我就緩緩在後麵跟著她,這一路挺多小餐館的,有河南菜,有山東菜,還有回菜等,就這麽一路走一路收一路踩,磨磨蹭蹭的過了差不多半個小時才走到朝內81的門口,我注意到她朝著我當初走出來的那個門內張望了一下,接著轉身進去。


    我當時心裏一緊張,難道這個老婆婆就住在這裏麵?於是就抓緊加快走了幾步,卻發現他在進門後不遠的地方,從地上撿起一個礦泉水瓶子,還有個好像是牛奶盒子的包裝紙一樣的東西,然後對著崗哨亭的方向揚了揚下巴,意思是謝了啊哥們兒,然後就走了出來,出來以後,她還下意識的朝著朝內81號東側的那棟樓仰望了幾秒鍾。


    我心裏突然有種非常強烈的感覺,不能說是感覺,或者說是直覺更妥帖,我總覺得這個老人似乎是知道點什麽。於是我腦子裏開始分析一種情況:


    假如這個老婆婆家就在北京,我想很少有這麽不孝的兒女肯讓自己的老娘,在寒冬裏出來拾荒,尤其是那幾天我在北京還恰好遇到三十五年來的最低氣溫,零下十五度。再加上先前餐館的老板娘告訴我,這個婆婆的口音有天津的味道,這說明起碼在這個老奶奶語言係統形成之前,她是生長在天津的。也許是後來來了北京,隨之口音發生了一些變化,如此說來,她應當就是一個孤獨老人,就算是有老伴兒,但是應該是沒有兒女,或者說是兒女都不在這裏。從老婆婆的穿著來看,她並不像那些乞討者一樣,穿得破破爛爛,衣服雖然談不上什麽新潮,但也是老人的基本裝扮,盡管有點髒,再加上圍巾和手套,在全身一搭,很明顯就看得出那是新買的東西,這說明這個老奶奶還是有點不多的錢用來給自己禦寒什麽的,那麽就表示這個老奶奶除了收廢品能夠掙點不多的錢以外,也許還有政府的救助金之類的。再一個,這個老奶奶的歲數估計應該在70歲上下了,身體的蒼老注定了她沒有辦法走很遠的路去收瓶子,雲南菜老板娘也說這個老奶奶每天都來收,那表示這附近應當有一個廢品收購站,而且這個老奶奶的家住的離這裏不算遠才對。如果一住就是幾十年,那麽她會不會知道點關於朝內81號那些沸沸揚揚的傳說?


    想到這裏,我立刻又興奮了。於是趕緊驕傲揚起我的手機,用最快的速度尋找到這方圓幾裏地裏的廢品收購站,果然有那麽幾家,於是踹好手機,繼續跟著老奶奶磨磨蹭蹭的走著。


    在路過朝內81號,還沒到那個x型的天橋前時,那個老奶奶開始左拐進了一條支馬路,繼續一路收一路走,時間就這麽混到接近11點的時候,我才看到老奶奶朝著北麵南門倉附近鑽進了一個小胡同,那個胡同入口非常窄,兩側的牆根都有被人掃到一邊的積雪,周圍的房子相對比較高,所以這個小胡同裏的光線並不算很好,我站在胡同口看著老奶奶,走到快盡頭的時候,撩起衣服,從腰上扯出一根不知道什麽材質的繩子,繩子上栓了鑰匙,接著她打開了門,把那些收來的編織袋站在門外一下扔了進去,接著人也鑽了進去。


    我退到馬路邊上,打開手機地圖,定位自己的位置,加入我麵朝正北的話,那個朝內81號,就在我的右側身後,也就是我的東南方大約幾百米的樣子,不過由於高房子的關係,我看不到。


    於是我心裏開始想著,我要怎麽才能開口套出這個老奶奶的話來,假如我直接問她,她見我一個陌生人,不見得要開門,而且我這麽一個口音極重的重慶人直接問她關於朝內81的事情,就算她真的知道點什麽,也未必就真的肯告訴我,我也不認識這裏任何一個人,想要找人幫忙幾乎就是不可能的。想來想去,我痛下決定,抬頭仰望天空,讓我的下巴從圍巾裏伸了出來,我悲憫的歎息著,痛苦地從口袋裏掏出那先前打算給保安的錢,然後找最近的一家小賣店,直接買了一箱礦泉水。


    作為重慶人,我還是選擇了支持娃哈哈這個牌子。


    剩下的幾分鍾時間裏,我自己猛然灌了大半瓶,然後把剩餘的全都倒在了樹樁上。也許從我身邊經過的行人們會投射過來異樣的眼光,我澆樹還不行麽,要保護環境,我們隻有一個地球。


    我把所有的瓶子用那個紙箱子裝好,把單反相機藏在羽絨服裏,抱著箱子,鼓起勇氣敲了敲胡同裏側的那個門。門洞上有個半塊磚大小的小豁口,裏麵冒出來一點煙霧,看樣子是老奶奶已經在開始準備午飯了。沒過一會老奶奶打開門,我立馬就像個賠笑的媽媽桑一樣,笑著跟老奶奶說,老奶奶,這兒有些瓶子,要不您就拿去吧。


    老奶奶顯然是很高興,於是走出門來,笑嗬嗬的結果我手上的箱子,當著我的麵,就開始在門口踩著。她一邊踩,我一邊問她說,老奶奶,您家就住在這兒嗎?她說是的,我說是租的房子還是買的房子啊,她說是很多年前分到的房子,我說那您的意思是您住這兒很多年了吧?她說她20歲嫁人就來了北京,她是天津人,在這裏住了幾十年了。我說那您孩子呢都沒在北京嗎?老奶奶說,孩子都死了。


    大冬天的,她這麽冷靜的說出這句話來,我確實有點意外。不過我知道很多事情都是人無法改變的,既然她自己已經能夠這麽冷靜的麵對,那我也沒理由多問什麽。隻是為了找個話把這個話題給結尾,我問她,那您今年多大歲數了啊?孩子哪年去世的呀,她說她已經73了,孩子是個工人,20多年前就死了,死於一場發生在北京的動亂裏。我知道那件事,所以我馬上就閉嘴不說了。我又問老奶奶,那您老伴兒呢?她說也死了。我裝出一副很驚訝的樣子說,那您不是一個人生活?沒別的親戚了?


    老奶奶把一個瓶子扔到地上,還沒踩,她抬頭看著我說,沒親人了,就靠撿點東西賣,街道每個月會給點救助金,自己這個房子不用房租,也沒人來買,家裏的暖氣煤氣都是社區給安上的,自己一個月就給點電費,也不多,勉強活得下去。


    我伸頭朝著屋裏張望了下,發現進門就是做菜的地方,再往裏就隻看見一張床尾了,連窗戶都沒有。心想這也不是我能管的事情,但是既然我是來問她事情的,顯然這點瓶子還不能打動她。於是我再忍痛摸出50塊錢,還有身上那些剩下的塊塊角角的,還有硬幣們,都一起遞給了老奶奶。老奶奶先是有點驚訝,然後還是接著樂嗬嗬的收下了,於是小胡同巷子裏,接著傳來一陣踩瓶子的聲音。


    我鼓起勇氣問老奶奶,老奶奶,那個81號的老房子,你熟悉嗎?她楞了一下,看著我說,熟悉呀,怎麽了。我說我是外地人,這次對這個房子就是慕名而來,有很多中說法,你能告訴我你所知道的事情嗎?


    我問出口了,於是等待著。等待的結果無非就是告訴我或不告訴我的區別罷了。我看老奶奶沒有說話,於是跟他說,其實來您這之前我已經先去那地方看了看,發現這地方確實跟很多網友說的一樣,透著一股邪乎勁,我還在老屋裏麵發現了錢紙,這要是正常房子誰會這麽幹呀?老奶奶又一次把瓶子扔到地上,然後對我伸開手掌,那意思似乎是在說,你稍微等等我。然後轉身進屋,把煮在鍋裏的煤氣給關了,然後從門背後拿出兩個方方正正的小凳子,小到我隻能有一半屁股坐在上麵。接著坐在我麵前,跟我說,這個地方啊,發生太多事了。


    在來這裏之前,我其實在網上做了功課。雖然版本很多,但是大多不算真實。紕漏太多。這個老房子是清朝末期建立的,當時是皇上給英國人還是荷蘭人修的教堂,但是後來因為戰爭的關係就停工了,一直到戰爭結束,這裏被北洋政府接為軍管,由於是教堂的前身,還是依舊給了好像是一個奧地利還是匈牙利的教會,可是也沒過多久,小日本又打起來了,於是這個地方一度變成那些難民災民的庇護所,因為戰爭公約上說明了外國的宗教場所和學校是不允許攻打的。可是沒有想到的是,他們麵對的是日本人,尤其是一群挺著刺刀,受軍國主義影響的日本軍人,於是這個地方很快也被攻陷,傳教士和神父紛紛逃難,而那些在裏麵避難的中國人就不知道是什麽下場了,查不到任何資料。估計也都好不到哪去。日本侵略時期這個地方一直是一個富商、名流、漢奸的聚會場所,據說是開過夜總會,日本人投降以後,這裏再度被軍方接管,成為一些軍官的官邸。


    唯有這一段,跟網上的傳聞非常類似,說這裏曾經住了個軍官的姨太太然後自殺了,於是有人就聽見女人的哭聲。


    我不知道這個傳聞是從哪冒出來的,但是既然這棟老房子曾經有過作為官府的前身,那麽也許這樣的說法也就不是空穴來風,不過當時雖然國民政府在南京,山高皇帝遠管也管不著,但是國民黨軍官納妾,這是要殺頭的。所以姨太太一說,其實不太靠譜。我在網上查到的資料說,後來是因為傅作義開城投誠,國民黨軍官門就帶著家眷逃離去了台灣,這個地方就再度荒廢,並沒有發生過什麽上吊自殺的事情。


    接下來,老奶奶跟我說,她是1959年的時候嫁人來了北京,當時這裏依然是荒廢的,門口全是擺菜攤的,而且當時這棟樓還有個圍牆,不讓人進去。但是後來一度又成了一家醫院,而這家醫院沒開多少時間,也人去樓空了,甚至還有政府單位選址在這裏辦公過,但是都沒能堅持多少時間,到了70年代的時候,這棟樓就徹底荒廢了。然後差不多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這棟樓鬧鬼的說法就開始出來了。


    我問老奶奶,那當時的傳聞都是怎麽傳的,老奶奶說,當時周圍還沒這麽些高房子,差不多就像是我們胡同這種高度,所以遠遠就能看見那棟樓,那棟樓當時在附近都算是高樓了。於是在某天晚上有個醉漢在附近溜達的時候,聽見老屋側麵頂樓的窗戶喀嚓喀嚓的響,於是就抬頭看,據說是當時還看不清楚,乘著酒意就翻圍牆進去了,摸索到頂樓的閣樓裏,就發現頂樓橫七豎八的堆放了很多張醫院的那種床,然後有個人影,懸掛在房梁上,那喀嚓喀嚓的聲音,就是風吹動那個人影,人的腳踢打到窗戶發出的聲音。


    於是這麽著,這個“軍官姨太太”的傳聞就出來了。而老奶奶還告訴我,當時這裏是醫院的時候,的確是吊死過人,死者是另外一個死者的家屬,本來是因為孩子生病,當時的人醫療意識還不如現在這麽強烈,以為小病拖著拖著自己就好了,結果孩子給拖成了大病,母親送孩子來的時候已經無力回天,後來醫院搶救孩子沒效果,孩子死掉了。母親因為傷心過度而選擇了在閣樓上上吊自殺。


    聽到這裏,我算是明白了,今天我相片裏的那個小孩和女人,八成就是當時死掉的那對母子,而且跟那什麽姨太太無關,可是我非常不明白的是,這都幾十年過去了,在北京這樣寸土寸金的地方,為什麽這一代就留了這麽個破房子,又不開發利用,又不觀光旅遊的,而且我還特別注意到了,朝內大家是連通東四和朝陽門之間的這條路,屬於東城區,如果北京以故宮為東西分界線的話,西邊全是政要和軍隊,東邊就全是富人區,按理來說,這臨近皇宮的地方就算不開發成富人區,起碼也得是個cbd吧,怪就怪在這一代朝西是天安門和故宮,自然不可能開發,自古以來就有這麽繁榮發達,朝陽門也是什麽soho啊高樓林立,往北東四十條還有個南門倉撐住,也算繁華,往南是王府井,建設的也是國際水準,就唯獨這麽一條路,在毗鄰故宮的地方,卻整的有點沒京城的檔次,說得不好聽點,連重慶的街道都比這兒好,給人感覺像是在城郊。這不應該啊,所以這個地方應該是早有人盯上了準備開發才對,但是這麽多年來遲遲沒動,卻把地方荒廢著,還特別雇人來看守,這不是顯然有問題麽?


    我把我的想法告訴了老奶奶,這是我的習慣,當你需要在別人嘴巴裏套出點什麽話來的時候,你就需要把自己的一些“拙見”告訴別人,讓別人來推翻你的說法。這個就跟蔣經國當年扶植一個政黨來和自己做對,來跟自己競爭是一個道理。果然我這話一說出來,那個老奶奶就跟我說,哪有那麽容易的事啊,這裏都說開發開發說了幾十年了,每次開始動工的時候就會莫名其妙出點事故,要麽就是工人失蹤了,要麽就是機器失靈了,再加上周圍老百姓把那些傳聞一加以烘托,誰都不敢了。難得遇到幾個財力雄厚的大建築商,還專門請了師傅來這裏做法事什麽的,但是還是沒辦法,最後就把這地方的產權交給了天主教協會的手裏,讓他們自己來定奪這個地方的歸宿。後來天主教學會的人也大概是因為遇到一些無法解釋也沒法解決的問題,於是就以“修繕費用”過高,而荒廢至今。這麽多年來,這個地方除了承拍了幾個電視劇以外。大部分的時間就用作臨時停車場了。


    我問老奶奶,那附近還有人住嗎?她說以前還有,現在幾乎沒有了。我問他那些看門的人他們都不怕嗎?老奶奶說,為什麽要怕啊,那裏麵的鬼我都見過,它們出不來,不會出來害人的。我一聽,激靈了,我說奶奶你趕緊跟我說說,老奶奶很得意,她問我說,你剛剛說你看到的那些紙錢,還記得吧?我猛點頭,她說那些之前都有人定期請道士來做法,定期要撒的,這樓裏的鬼除了剛剛我說的那對母子外,估計還有別的,隻是一般很難看到,最近幾年,很多人去那裏探險,這樣一般是看不到它們的,他們害怕人多,而且還出不來,這也是為什麽人少的時候比較容易看到。


    我說你是什麽情況下看到它們的,老奶奶說,幾年前的一天她去幫81號樓附近的一個樓道打掃衛生,作完活兒的時候,她就去樓頂透透氣什麽的,那個樓頂就能夠清楚的看到81號東側那棟樓的側樓,他上去以後也是跟大多數人一樣,心裏想著那個傳說,然後眼睛打量著這個老房子,但是卻看到側樓地下室的通風口那兒,有個小孩雙手十指趴在口子上,然後遠遠的看著她,她當時也害怕,但是看那孩子的樣子,似乎是很孤獨的感覺,就是那種想出來,但是卻又害怕,好像有什麽鐵鏈把它給拴住了一樣,囚禁在裏麵,當時也是個大白天。後來幾次,老奶奶都在那個樓頂上看到了那個小孩,當然也看到了那個女人。


    我打斷她說,那個女人是什麽顏色的衣服?她想了想說,綠色,我想,這就沒差了,肯定就是我拍到的了。於是我從羽絨服裏麵摸出相機來,把那張我覺得最明顯的照片發給她看,我問老奶奶,你當時看到的是不是就是這個小孩兒?她仔細看著我的屏幕許久後說就是他。


    那個小孩,在後來我回了酒店以後,曾經用美圖秀秀等工具曝光加亮,它給我的感覺,雖然非常模糊,但是很像是《咒怨》裏那個學貓叫的“俊雄”,甚至連膚色也差不多,唯一的區別就是俊雄是有眼睛的,而我照片裏的這個小孩隻有一個空蕩蕩的黑眼洞,沒有眼仁。而那個女人說實話我也沒能看清她的樣子,隻是讓我找到一個尖尖的下巴,也許是偏頗了點,甚至有可能是我下意識的把那些隨機而成的圖片想成了鬼的模樣。這點,還是交給時間來說明吧。


    老奶奶說,後來有一次,她也去了樓頂,然後也看見那孩子了,這都是好幾次見到它了,於是她就把自己吃剩下的一個梨子核,朝著那個通風口的地方扔去,一落地的時候,那個小孩就消失了。等她再看的時候,小孩又趴在那兒了,但是地上的梨子核不見了。我驚呼道,有這種事?你不是說它們出不來嗎,怎麽還自己出來撿了?老奶奶告訴我,這個她也不知道了,總之那以後她常常就去那樓頂上扔東西,直到後來變成停車場,停滿了很多高級小車,人家打了招呼,不讓她再扔了,害怕砸到車,而且要是一不留神摔下去怎麽辦,於是她就沒再扔過了。


    老奶奶大概是看我一臉的驚訝,她告訴我,小夥子,你不要害怕,它們出不來的。而且那個小孩除了樣子有些嚇人以外,它看上去就像個普通小孩。我說您這話是什麽個精神啊?她說,你想想啊,如果你小時候讓爹媽給關在家裏,你隻能從窗戶那兒看出去,看著別的小朋友在院子裏玩,曬太陽,你會不會覺得很孤單呢。我點點頭,心想也是,不管是人還是鬼,終歸對自由是渴望的。這也是為什麽我看那個相機的小孩,雖然看不到眼仁,但是它的表情好像是一副我很想要出來玩,但是我卻很害怕的感覺。


    我問老奶奶,那為什麽它們出不來啊?是之前有什麽師傅壓住它們了嗎?老奶奶說,師傅這麽幾十年來了不知道多少撥了,都是滿懷信心的來然後沮喪的走,很多人也都在傳言,說師傅打不過小鬼之類的,但是我都在這兒生活了幾十年了,不懂抓難道還不懂看嗎?你今天去的時候注意到了嗎?那院子裏是不是種了些樹啊?


    我說是啊,那樹上還結果呢,一個個黃燦燦好像柿子一樣,那是什麽果子呀?能吃嗎?老奶奶說,以前那裏的樹上是不長這樣的果子的,是後來徹底荒廢以後,那些樹一到冬天就掛滿這個果子,不光樹上掛,連長了藤蔓的牆上都掛,關鍵還是在於那個樹,你認識那是什麽樹嗎?我告訴她,我認識啊,槐樹啊,北京不就是喜歡槐樹嗎?老奶奶神神秘秘的問我,那你想過沒有,槐樹的“槐”字裏,為什麽有個“鬼”字?


    老奶奶的這句話,就好像一個清脆的巴掌打在我的後腦勺上,讓我先是一片空白後,接著立馬回想起一些關於中國人造字的典故。


    我記得以前說過,頭一晚我去的景山,其實是崇禎皇帝上吊而死的煤山。而崇禎皇帝就是吊死在一個桂樹上的。“桂”字的右邊是個“圭”,“掛”字也是,所以在古代,“桂”和“掛”其實意思在某些地方是相同的,但是卻沒有個專門的解釋來說,為什麽古時候上吊的人,都會不約而同的選擇“桂樹”來“掛”著自己。同樣的理由,大家都認識“槐樹”,卻很少有人想過,為什麽“槐”字是一個“木”和一個“鬼”組成。早年曾經聽師傅說過,人死後身體化為土,而魂歸祖。這意思是說,人的一生雖然是最高級的生命,但是卻和樹木是一樣的,樹葉落下,那叫做歸根。換成五行上的說法,鬼屬陰,而五行裏屬陰的就是水,而水生木,土卻克水,樹種在那裏,其實是因為鬼(水)與之相生,而鬼(水)卻和種樹的土相克。這裏的槐樹原本就有聚陰的效果,槐樹在古時候就稱之為“鬼樹”,一般來說,在寺廟和墳地裏生長得最為旺盛,槐樹本身也是屬陰的,所以才在鬼(水)、土地、槐樹之間,成了一個“陰、陽、陰”的五行卦。送葬避槐,也就是因為這個道理。這也是為什麽這裏的鬼魂全部都走不出去的根源!


    而這個地方我仔細回想起來,進出的大鐵門占金、槐樹占木、鬼占水、暖氣爐和電線占火,土占土,這個地方連鬼自己本身都成為五行陣的一個必然要素,想要徹底驅散,恐怕隻能把這個地方徹底摧毀才行。


    我想到這裏,心裏不免有些擔憂,因為始終讓這些鬼呆在裏麵,永遠不解決也不是個辦法。而我現在能想到的幾個辦法,一是請高人,不管三七二十一,進去就開打,直到把這地方收拾得幹幹淨淨,但是這麽多年來,帝都裏沒師傅敢這麽做,隻敢小打小鬧的打個繩釘,稍微克製克製,而不敢貿然送走,這肯定是有原因的,但是具體原因我就不得而知了。另外一種辦法,就是推到老槐樹,拆掉鐵門,破壞線路,把鬼給放出來,讓它們飄啊飄的就自己走掉了,但是這樣一來也許還會危害周圍的百姓。於是我搖頭,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老奶奶看我搖頭,說你在擔心什麽?我說這地方不解決難道就這麽一直僵持著嗎?老奶奶說,要不了幾天啦,就會解決了。我一聽,問她,為什麽這麽說啊?她告訴我,目前朝內正在修地鐵六號線,在朝內81號附近就有個站,早幾年規劃的時候,周圍的人就在說,把地鐵線通過這個地方,其實是在“破”這個地方的風水,地鐵站的建立,會相對使得這個地方的人氣更加旺盛,因為據他所知,那附近還不止朝內81一個鬼樓呢,所以是需要活人的陽氣來和死人的陰氣相互抵消,最終讓它們自己消散。而且據說當初看過地鐵站建設圖的人說,地鐵站的幾個出入口,已經由這附近天橋的x型,變成了佛家的“卍”字形,除了破了這個地方百年來聚集的陰氣,還是為了一定的震懾作用。


    我在那聽得瞠目結舌,老奶奶的瓶子也踩完了,在老奶奶臨進屋之前,我拉住老奶奶問她說,那老奶奶,這個地鐵到底什麽時候開通?她說,就這月的28,或者30號吧,沒幾天了。


    老奶奶進屋後,我走到胡同外麵,把老奶奶跟我說的這些話仔細捋了捋,發現還好像真是那麽回事。我作為一個第一次到這裏來且全身不帶任何法器的人,空憑那幾句壯膽咒,是絕對不足以引得那些鬼魂現身的,但是我這次卻拍到了不少,而且在我看來,也許是臆想,但是也有可能是它們在自從我踏進朝內81的時候,就一直盯著我了。


    它們想要我幹什麽,是看我究竟搞個什麽名堂,還是希望我來帶走它們呢?會不會是它們其實早就知道,自己在這裏留存了幾十年,此時此刻,已經到了最後的幾天了?幾天以後,它們將消失成風,世界上從此將不會再有人知道它們曾經活生生的存在過?


    對不起,我無能為力。雖然方式不同,終究是殊途同歸,幾十年前你們就應該離開,逗留了這麽久,也是時候了。希望今天的更新結束以後,依舊生人勿擾,讓它們安靜過完這些天吧。


    回了酒店後,我的心情很激動,於是發了一條微博,卻被人在微博的照片裏,找到了一些連我自己都沒發現的端倪。接著我開始用軟件處理我拍回來的那些照片,雖然看得我觸目驚心,但是我並沒有那麽害怕。隻是怪異的事情發生了,在我看圖看到一半的時候,我的電腦莫名其妙的壞掉了,怎麽都開不了機。我本來也沒在意,打算回了重慶後再說。於是收拾東西準備退房,下午和幾個北京的朋友去了趟故宮,淨指著那些鎖上門的地方鑽,企圖在裏麵發現點昨晚先生不肯告訴我的秘密,但是故宮這種地方,百分之兩百都是高人動過手腳,但凡你能走著去的地方,是絕對沒機會讓你看到什麽新鮮東西的。所以那一趟,雖然拍了不少照片,但是卻還是空手而歸。唯獨讓我覺得可疑的就是太監的淨身房外的一道鐵欄和兩層活人把守,以及在西宮中那個栓了鐵鏈,壓在井口的石壺。


    非常丟臉的是,當晚我飛回了重慶,原本回到家裏的時間就很晚了,我竟然在那一夜睡夢中,史無前例的遭遇了一次“鬼壓床”。害得我趕緊自己破了它,光著身子在床上打坐方才消退。


    李詣凡遇到鬼壓床,你們還聽過比這更好笑的笑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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