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坊們都在那住了幾十年了,彼此都很熟識,誰家裏有點什麽雞毛蒜皮的小事,很快八卦就會滿天飛,但是在這樣一個幾乎沒有秘密的小社區裏,人們卻是互相關愛。劉老頭也知道大家是在關心他,不過軍人天生的倔強讓他心領了大家的好意,卻拒絕了大家的幫助。直到近幾年老糊塗了,就開始做一些讓大家非常擔心的舉動。


    老王說,他和老板開這麵館已經10多年了,從單位下崗以後夫妻倆就指望著這個麵館能維持生活,孩子也大了成家了,兒子在外麵忙活賺錢補貼家用,兒媳婦就專門在家裏帶著孩子,他們老兩口就每天起早貪黑的經營麵館,雖然收入不高,一家人還是過得和和美美的。劉老頭常常會到他家麵館吃麵,在那幾年,小麵還是三塊錢二兩的時候,劉老頭總是把口袋裏的分分角角湊足三塊錢,點上一碗小麵,吃了就走,期間不會跟任何人有什麽交流。老王也是個好心人,每次都會故意弄點臊子啊牛肉什麽的在他的小麵裏,好讓他多少有點葷菜。生為一個開店的生意人,這樣的心腸還是非常難得的。直到他告訴我這些之前不久,有天晚上挺晚了劉老頭又來到店裏,也是點了小麵,不過因為麵條漲價,三塊錢的小麵早就成了曆史,但是劉老頭還是給了三塊錢,劉老頭看上去精神不錯,也笑嗬嗬的,和先前的他感覺有些不一樣,原本老王一想都是老街坊了請你吃一頓也沒什麽關係,也就樂嗬嗬的給他弄了麵,照例加了些葷菜進去。


    但是卻在那天晚上的第二天,他便從鄰居口中得知,劉老頭死在自己家裏了。警察幾個小時前才來收走了他的屍體,向周圍鄰居打聽這老人是否有家人可以聯係的時候,鄰居們得知老人的死亡時間已經是一周以前了。是在家自然老死的,沒有什麽痛苦,他走得倒也安樂。不過這個消息就讓老王非常害怕了,因為劉老頭是一個禮拜前去世的,而來他麵館吃麵卻是發現屍體的頭一晚上,當時店裏還有別的街坊在,而且其中一個街坊還是參與配合調查的一個人,這麽說來那晚這個街坊和劉老頭是同時都在自己的店裏的,卻隻有老王一個人看到了劉老頭,不僅看到了,還給他弄了碗麵吃。老王也是上了歲數的人了,他對鬼神這些東西自來是比較相信的,他根據警察提供的死亡時間算了算,劉老頭來吃麵的那天,恰好就是他的頭七。也就是說,他是徹徹底底的見鬼了。


    事後他也一直在回想,自己是不是產生什麽幻覺了,苦於沒有其他證人,他也不敢把這事告訴自己的老婆孩子,怕嚇著他們,因為死的人就跟自己住一個院子,還在死後來吃麵,盡管生前沒有什麽矛盾,相處也很和睦,但是這始終是有些嚇人的。於是他特地停業了半天,去廟裏收驚拜拜。還專門給劉老頭在他加門前的樹下燒了點錢紙去。原本以為這事過了就過了,誰知道從那天開始的每個第七天,家裏就會出現一些莫名其妙的怪事。


    我打斷他,問怎麽會是家裏?不是該在麵館裏嗎?他說他也不知道,劉老頭雖然和他一個院子住了幾十年,但是卻從來沒有到他家裏做客過,我問他家裏發生什麽怪事了,他告訴我他們開麵館的,一般來說是頭一晚就要把佐料和配菜什麽的準備好,這樣第二天就隻顧做生意,不用現成來淘菜煮牛肉臊子什麽的,會省時間來賺錢。但是麵館很小,衛生也不算好,所以輔料的加工什麽的都是關店以後在家裏搞的。老王告訴我他每天都會煮上半鍋牛肉,這樣第二天賣牛肉麵也就差不多夠了,但是那一晚,他在睡夢中卻迷迷糊糊聽到鍋蓋和鍋子碰撞的聲音,他起初還以為是老鼠,因為連我加28樓都有老鼠,這種老社區有老鼠自然也沒什麽奇怪的,不過那畢竟是要賣給大家吃的東西,於是他就起身到廚房去看,打開燈的那一霎那,他看到一個有點駝背皮膚卡白但是嘴唇卻很紅的白發老人,就那麽癡癡地和他麵對麵的站著,嘴裏還含著一塊牛肉,然後老人就漸漸透明消失了,牛肉和鍋蓋也掉在了地上。老王說,當時他魂都差點嚇掉了,於是趕緊雙目緊閉跪在地上,雙手合十大念大慈大悲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半晌後,才眯眼看見眼前的老頭已經不見了,他突然覺得不對勁,趕緊起身踢開兒子兒媳的房門,看到那個老頭就站在他孫子的嬰兒床邊,他一聲大喊朝著那老頭撲過去,老頭就再一次消失了,自己還因為撲得過猛,額頭撞到了衣櫥起了個大包。


    坦白說,當他跟我描述開燈那一段的時候,我真的有被嚇到,而他突然闖進兒子房間,我卻不知道是為什麽。於是我問他為什麽會突然想到那個老頭會在兒子房間,他歎了口氣告訴我,在這個家裏,以前最寶貝的是自己的兒子,現在最寶貝的卻是自己的孫子,因為他是信這些的人,所以他知道小孩子尤其是嬰兒很容易被影響,所以即便是害怕,還是奮不顧身的去救。我問他,那個老頭就是劉老頭對吧,他說樣子和平時不一樣,皮膚更白了,嘴唇更紅了,不過從體型和駝背的姿勢來看,就是劉老頭。我說那麽也許是因為你多年來每次他來吃麵的時候,你都會給他加點料,他念念不忘你家做的牛肉,於是跑來偷吃了。這個理由雖然有些荒唐,但是還真是這麽回事。我繼續對老王說,但是他為什麽會突然從你眼前消失然後到你孫子的床邊呢?你們鄰居做了幾十年你待他不薄啊,他感激你都來不及應該不會害到你家孫子才是。老王搖搖頭,告訴我他也不知道原因,怎麽想都想不通。


    老王說,當時他衝進去以後,兒子和兒媳婦都驚醒了,也都目睹了他撞到頭的全部過程,但是誰都沒有看到劉老頭的鬼魂站在孩子身邊,為此大家都懷疑是老王精神有些衰弱了,對他很是擔心,兒子提出要老王先歇業一段日子,自己在家裏好好休養一下。卻因此和老王起了爭執,因為這已經是第二次了,於是老王堅信自己是見鬼了,他作為一家之主,在家裏還是比較有威信的,於是他堅持讓兒子兒媳帶著孩子先到外邊租房子住一段日子,等劉老頭的鬼魂不再出現了再回來。兒子對他的做法非常不理解,但是也拗不過老王,於是他甚至以為是老王為了把自己趕出去而這麽做的,負氣之下,第二天就帶走了老婆和孩子。


    從那以後,每逢劉老頭死去的7天這麽一個循環,劉老頭的靈魂總是要來家裏搗搗亂,因為老王說他生前已經有些老糊塗了,所以這種搗亂的方式他就能夠想通,但是長期下去畢竟不是個辦法,已經嚴重影響了自己一家人的生活。老王還說,其實大人都沒什麽,劉老頭的鬼魂進了自己家,隻要平安相處,也沒什麽,關鍵就是家裏有個孩子,說什麽也不能讓這種情況繼續下去。我問他難道這期間就沒找過什麽師傅看看之類的嗎?他說找過,有名的沒名的都找了,沒名的眼看自己辦不了騙點錢也就自己走了,有名的那些師傅一個個說得玄乎其乎的還說什麽老王家上輩子是劉老頭家的奴才,或者說是劉老頭這麽纏在他家裏是想接孩子的身體還個陰願之類的,要附身很多年直到了了心願才肯離開。接著就開始漫天要價,最後都是不了了之。


    死人還陰願這事是真有,但是一般是發生在還在流行土葬的農村,有些喪事的供飯沒有供到位,若是死者生前有些很重大的未了心願,他們如果一想不通,就有可能借身來還願,一般會挑選兒童和老人還有經期中的婦女或剛剛大病後的人,因為這幾種人體質普遍虛弱偏陰。但是近年來土葬漸漸少了,因為土地都成了國家的了,誰願意讓你把死人埋在自家地裏呢,於是這類事情也就少了很多。雖然不排除老王找的師傅裏有說得對的,但是我卻覺得情況絕非這樣。因為我注意到老王告訴我,劉老頭雖然是個逃兵,但是改造後回到百姓中間,也是結婚生子的,而他老婆的逃走還帶走了孩子,於是我估計劉老頭會站在老王孫子的床前,是因為忘不了多年來多自己孩子的想念,大概當初他老婆帶著孩子跑掉的時候,孩子也和老王孫子差不多大小吧。


    當然這隻是我的猜測,真實情況已經無法考證。雖說在我接觸的案例裏,大多數生前無論多糊塗的人,死後都會清醒,就好像劉老頭的靈魂笑嘻嘻的去吃麵一樣,但是隨著49日的接近,鬼魂也會漸漸混沌,相當於這49天就是讓你來了卻心願的,不過顯然劉老頭的鬼魂錯誤的把別人家的孩子錯愛了一把,卻因此而造成了老王家裏的煩惱。老王和劉老頭隻是鄰裏關係,燒伏包劉老頭是收不到的,於是想要在他安心上路前,保護好自己家人和孫子,那就隻能借助一些別的辦法。紅繩我隻能給他家裏打牆角釘埋下,但是我不敢保證這樣劉老頭就從此進不來,我甚至擔心他因為進不來而無法了卻心願從而形成執念,49日後不肯上路,那就成了孤魂野鬼,下場通常不會很好,因為並不是每一個鬼魂都能夠遇到五官精致的獵鬼人。


    於是我想在老王家裏做點符米,起碼能擋住鬼魂靠近和附身。


    說到符米,其實不算是我本家的東西。這一招,也是我師傅的師傅傳下來的。在清朝到民國期間,那時候的兩廣地區,有一支行蹤詭秘的門派,稱為“山師門”,和茅山一樣,都屬於道教的分支,但是他們不穿道服,也不會主動去行俠仗義,而是終日在自己的一小片領地裏,練習武術和符咒術,其餘的時間大多在煉製他們所謂的“仙丹”。他們門派的宗旨是即便是不去幫助別人,也要先學會自保。於是山師門的符咒術在那段時期和茅山是同一個重量級別的,不過在民國時期因為種種原因,這個門派在我們這個行當裏就徹底的消失了,找不到任何一個正宗的傳人。我師傅的師傅早年間也不知道是從哪裏得到一本殘缺的手抄本,隻有頭尾幾頁,中間的早就不見了,頭尾幾頁加起來,估計隻有全本的二十分之一。那本手卷叫做《山師詭誌》,據稱記載的是一些基本的自保的符咒,還有一些小法器的製作方法。所謂的紅繩,也正是以此而煉製的。我跟師傅的時間不長,也就那麽幾年,師傅能教我的東西也就隻有這麽多,因為自身學的東西比較雜亂,釋儒道皆有,但是山師的東西我卻隻學到了紅繩和符米兩種。紅繩我先前做過說明了,但是我分析這對老王家不大管用,甚至還會造成反效果。於是我告訴老王,你帶我去你家裏,我給你們全家人做點符米吧。


    雖然跟我聊了這麽多,老王對我的能力還是將信將疑的,不過這不重要,信任我算是結緣,不信任就說明緣分不到罷了,這沒什麽大不了的。於是老王答應我,早早的關了店,帶我去了他家。


    進屋以後我先簡單的看了看他們加的擺設,從擺設的東西上來看,不像是個招鬼的陰宅,當下也不管那麽多了,直接叫老王從廚房米桶裏打了約半碗米來。然後讓他找了一個煮砂鍋米線的砂鍋給我,砂鍋是土燒製的,它的用途和性質跟土碗完全一樣。接著我拿了一張白紙,裁剪成長條形,在上麵畫了一個符咒文。其實那個咒文的意思我並不完全懂,我隻不過是按照師傅教我的山家咒來依樣畫葫蘆罷了。然後讓老王找來一張手絹,要能透水的那種,他家信佛,再取來幾柱香。一切準備就緒。


    我把砂鍋裏裝了半碗水,清水自來水都可以,然後把符咒文正麵朝上壓在砂鍋碗底,然後把手絹攤開,把那半碗米倒在手絹上,接著讓老王自己點上香,把心裏想的保家護宅等話作揖叩拜,等到香自然燒盡,我把香灰收集起來,倒到手絹上的米粒上麵。然後像包包袱一樣用手絹把米和香灰都包起來,接著在手上搖晃,就好像小時候吃那個小浣熊幹脆麵一樣,打開手絹看看確保香灰和米粒互相混雜了,就把手絹栓好,一定要栓緊,放到裝了水的砂鍋裏。


    我告訴老王,這樣的浸泡需要二十四個時辰也就是整整兩天,為的是讓水滲進手絹裏,融和香灰和米粒,讓米粒白裏帶黑。黑與白,分別各指陰陽,兩天後取出來,攤開手絹讓裏麵的米粒自然風幹,這是在“收風”,是在向天地借力量。風幹的過程大概要兩三天,這期間自己撥弄下米粒看還濕潤不,等到全幹了以後,就可以把那些米粒均分了,用布包或是口袋隻要能裝的,就分發給自己家人。如果特別在意的是自己的孫子,那麽就取一部分米粒,用紅布做一個小方包,把先前畫的那張山家符咒卷起來,用線栓好,連同米粒一起放進小方包,再縫合,弄跟別針什麽的掛在自己孫子的衣服上就是了。記住要把孩子的姓名和八字也寫在符咒上。


    我告訴老王,這樣一來,如果劉老頭的願念很強的話,即便是進了屋也近不了孩子的身,若是願念不強的話,連屋子也進不了,既然進屋子都不行的話,說明他也沒什麽想不開的,49天後自然就會離開了,甚至不必動手帶他。老王眼看我的辦法很簡單,而且下符都那麽專業,至少在他看來是這麽回事,就連連向我道謝,問我需要收取多少錢。雖然我對錢這個字還是比較敏感的但是我想我沒必要難為這樣一個家庭,舉手之勞的事情,何必談錢。於是我告訴他,今後我來吃麵你也給我多弄點牛肉就是了。


    出門的時候我問老王要了一塊生薑,削了一塊,讓它出水,讓老王帶著我去了劉老頭生前的家門口,盡管是正常死亡,警察還是在門口打上了封條,於是我在門上給他畫了個咒,那個咒是用來開導劉老頭的鬼魂的,希望它看到以後,能夠不要忘記到了時候就自己上路。


    接著我離開了,臨走前我告訴老王,如果他做的符米失敗了,重新做一次就好了,對米沒有要求,隻要是米就行。也犯不著畢恭畢敬的,隻要過程不出錯就可以了。


    大概一個月後,老王給我打來電話,聽上去很是高興,說要請我吃飯,我問他吃什麽吃麵啊?他告訴我,不是的,現在我徹底放心了,我請你吃好的!


    第九十六章 票根


    2009年2月底起,我的收藏品裏麵,永遠的多了一張過期的火車票。重慶到吉首,臥鋪。


    這件事要從08年的年底說起了,08年的時候,因為工作太忙的關係,臨近年底的時候我原本說是要打算給自己來個小小的假期,關掉手機,什麽也別去管,也不讓除了家人外的其他人找到我,因為工作起來我們是有很高風險的,眼看著要過年,誰都不希望在這個檔口出個什麽亂子。我也同樣是如此,於是聽了彩姐的話,那段日子,關掉了手機。


    不過我覺得我算是一個有些閑不住的人,平常有單子的時候我常常會覺得每一天都非常迅速的過去了,正當自己閑下來,卻沒有選擇用其他方式來填充空閑的時間時,上網就成了我在無聊的時候打發時間的最好方式。那期間,我剛買了一個新手機,但是由於並不怎麽會玩,因為那是我接觸的第一代按鍵機朝著觸屏機跨越的第一個產品,電視裏的廣告鋪天蓋地,還號稱用的最新的s60係統,一向對這些很有興趣去研究的我,硬是托朋友從馬來西亞給我弄了一台回來,誰叫那時候大陸地區還買不到呢?由於比較跨越,很多都弄不明白,也就加了個qq群,裏邊全是這款機器的發燒友,也都無一例外的是從海外或香港買回來的。也正是在這個qq群裏,我認識了一個人。如果沒有他,我將永遠不會得到這個票根,也就永遠沒有機會了解這背後的故事。


    他叫做莽子,是一名火車站的保安。


    莽子這個名稱,在川渝地區,基本上是用來形容兩類人,一種就是智力發育有些與社會大流脫節,而導致他們常常反應較慢,或是辦事欠缺考慮,以至於會惹上麻煩或闖禍的人。另一種則是,長得非常大個,看上去非常魁梧,重慶話說“莽歹歹”的,就是指的這種。莽子告訴我,他原本姓唐,是四川遂寧人,幾年前因為高考失誤,結果考來了重慶渝北區一所民辦大學,混了三年日子也沒學個什麽本事,畢業後出去找工作到處都不要他,於是他便在當時的重慶五裏店附近一個望江的小區做了保安,做了幾年,就辭職了,由於受過專業訓練,也拿到了保全人員從業資格證,於是他跳槽,去了火車站當保安。


    我還記得我起初在qq群裏第一次跟他交談的時候,他便毫無保留的把他的這些信息給說了出來。雖然在很多人眼裏,所謂的保安隻不過是用戶來混淆警察和城管的一類人,身份相對那些自以為是的人們,似乎要低一些。不過他告訴我,他喜歡這份工作,因為每天要看到不同的各種人,他可以呆在一個角落,想象他們身上發生的故事。


    說起火車站,以前人們往往會說菜園壩,而現在的菜園壩火車站幾乎與扒手小偷和黑車聯係在了一起,莽子告訴我,他是在重慶北站,也就是龍頭寺火車站。作為重慶的一座高規格的火車站,龍頭寺的名號隨之而響亮起來。龍頭寺原本是一座古刹,但是由於火車站的關係,人們似乎都忘記了這座寺廟原本存在的事實。這座廟是建於明朝明武宗正德元年,相傳是當時有以為高僧大德遊曆到了這裏,在附近的山巔上俯瞰這一片土地,發現其形狀極像是一條盤旋的巨龍,從龍尾到龍身,再到龍頭,龍頭的地方有許多參天古樹,恰似龍眉,高僧一看這絕對是塊風水寶地,於是就報告朝廷,撥款修建了寺廟,因為寺廟坐落的位置恰好是在高僧看到的“龍”的龍頭上,於是起名,龍頭寺。幾百年來,這座寺廟名氣雖然比不上華岩寺羅漢寺等,但是在漢傳佛教特別是祈福求雨的廟子裏,占據著重要的地位。在陪都時期,即便是出家人心懷天下憂慮蒼生,但是他們還是選擇了離開寺廟,歸田逃難。於是廟子一度空了出來,老蔣是個聰明人,看見那地方是個寶地,於是就把自己的“國民政府政治部”設立在了龍頭寺的佛堂裏。妄圖借寶地的運氣,政而得治天下。但是和現在大多數老舊玩意一樣,龍頭寺在大煉鋼時期,由於當時的政治環境,大家一味地在追求產量效益,龍頭寺遭到大規模的破壞,老根基所剩無幾。也就荒廢了,僅存一個地名,直到1993年的時候,當地的一些農民在挖地的時候,在這裏挖到了很多尊佛像,這才又開始修廟供奉,如今的龍頭寺寺廟,始建於2005年,總共有7名僧人,住持是覺常法師。


    所以當我們把龍頭寺火車站當作重慶的其中一張名片打響全國的時候,卻幾乎沒有人來追憶這個地方的由來。


    莽子在龍頭寺火車站當保安,他告訴我,平常主要的工作就是在各個關鍵的地方巡邏,有時候會配合駐點民警查處違法犯罪,也會幫著旅客們尋找站台和安檢等。總的來說,他是一群普通人裏麵的普通人,換下那身看上去有點想警察製服的服裝,他就立刻淹沒在了龍頭寺車站的漫漫人海裏。


    那天qq群的消息忽然響起,我看他找我,接著就跟他私聊,他對我說有事情請我幫忙分析分析,我說什麽事因為我在那個群裏一向宣稱的身份都是一個普通上班族,直到他告訴我,他撞見鬼了,要我幫他分析下,要我看看鬼是不是安心去了。起初我告訴他你可能找錯人了,我不懂這個,然後他先是發來一串省略號,接著對我說,哥,你忘了那次聚會你跟我說的話了。我才猛然想起不久前我們一起參加群裏聚會那次,我喝醉了,我至記得我搭著莽子的肩說了很多話,但是我實在是不記得我有告訴過他我是一個職業獵鬼人。眼看抵賴已經沒有用了,我隻能承認並問他有什麽我能為他效勞的。他說咱們出來談談吧,我要給你看一樣東西。


    約在觀音橋附近的一家國際連鎖快餐店裏,見麵後因為是比較熟識的朋友,也就省去了很多客套的招呼。他坐在我對麵,直接從口袋裏拿出了錢夾,我正高興他打算給我點辛苦費當作我肯承認身份並幫助他的酬勞,他卻在他包裏,拿出一張新嶄嶄的火車票來。我接過來一看,是從重慶北開往湖南吉首的臥鋪車票,但是我不明白他把票給我的意思,莫非是要我跟他一起去吉首浪漫旅遊一次?他告訴我,這張票是他幫一個老奶奶買的。他起初沒有意識到,那個老奶奶是個鬼魂,後來發現了才開始覺得有些害怕,希望我幫他分析下,看看自己現在身邊還跟著那個鬼沒有。


    我摸出羅盤,把那張車票放在上麵仔細比對,發現有非常輕微的靈異反應,於是我告訴莽子,是有的,但是已經是沒有任何危害了,不用擔心。並且我請他告訴我一下這件事情的經過。他對我說,上個禮拜的時候,恰好他申請了休息年假,就打算會遂寧老家去休息幾天,但是那天晚上回保安休息室收拾東西的時候,他遠遠就望見一個身穿藍色布棉襖的老奶奶,正坐在距離售票大廳50米元的石頭凳子上嗚咽哭泣。莽子說他這人雖然混的不怎麽樣,但是自己好歹是個熱心腸的人,而且自己身為這個地方的保全人員,看到群眾有困難,即便是自己真的幫不上什麽忙,也沒辦法看著一個老人在那哭而無動於衷。於是他就走過去問那個老奶奶是遇到什麽事讓她這麽傷心。老實說,對他的這幅心腸,我還是非常敬佩的,莽子隻是一個非常普通的保安人員,卻能有這樣的情操,實在難得。莽子說,當時他問了很多次,那個老奶奶始終不回答他,甚至不抬頭看一眼。他有些著急,但是又沒有辦法自己丟下老婆婆走掉,於是就走去大廳裏,找來另一個保安同事,希望那個同事能夠幫忙把老奶奶帶到室內好好問問,能幫則幫。但是當他帶著他的同事再次回去先前遇到老奶奶的地方的時候,那個老奶奶卻不見了,也沒有在現場遺留下什麽東西,一個活生生的人似乎就這麽突然消失了一樣。他的同事笑話他,說他肯定看花了眼,要不就是最近工作強度大了,疲勞而產生了幻覺。他解釋了幾句發現沒人相信他也就不解釋了。尋思這趕緊把東西收拾了去汽車站坐車吧,因為似乎是沒有直接到遂寧的火車。卻在轉角要進休息室的巷子裏,發現之前那個老奶奶,坐在他們休息區門前的台階上,不過這一次沒有哭泣了,而是雙手平放在自己的膝蓋上,然後歪著脖子麵無表情的看著莽子。


    我對莽子說,這麽怪異的事情,你竟然都沒有意識到她是一個鬼嗎?他說他當時還真是沒有這麽想,看到那個老奶奶的時候,他還是問那個老奶奶到底怎麽了,為什麽這會又跑到這裏來了,那個老奶奶說,她想要回家鄉,但是身上沒有錢,買不了車票。她說她兒子死了,她要去找她的兒子,說完又接著哭了起來。莽子告訴我,他從小是在單親家庭的環境下長大的,他的母親在他非常年幼的時候就已經去世了,而且自己的父親也是個斷腿的殘疾人,於是從小到大,他都始終把自己要求得非常嚴格,高考失誤的那次,他原本有機會再複習重考一年,但是他決定不要那麽做,因為這樣的話就會把自己賺錢養家的日子延緩一年,所以他還是直接來了重慶,想著早點畢業後找個工作,也好給家裏補貼點家用,自己的父親也不用天天拖著斷腿,在外邊給別人擦皮鞋了。他還說,自己雖然當的是一個保安,但是作為這種窗口單位的保安,他們的收入以及福利待遇什麽的都還是不錯的,並不會比一些一般的白領收入低,低的無非就是那些虛無的所謂社會地位罷了。所以當他聽說那個老婆婆是因為兒子去世了,想要回家看兒子但是身上沒有錢買車票的時候,他非常能夠理解那種失去親人的痛苦,心腸一軟,就決定幫助老婆婆買一張車票,自己想著一張車票也不會花多少錢,就當是做個好事吧。於是當下他就跟老奶奶說,沒事,我幫你買車票,奶奶你去哪裏?那個老婆婆告訴他,鳳凰。


    莽子在火車站工作了這麽長時間,所以他是知道到鳳凰是沒有直達車的,要麽坐到吉首,要麽坐到銅仁,然後再轉汽車過去,於是他先帶著老奶奶在小賣部買了寫吃的和水果,在買車票的時候,他突然想到要是這個婆婆下車不知道怎麽走怎麽辦,於是咬咬牙,把心一橫,給自己也買了一張車票。在那個買火車票還暫時不需要實名製的時候,一個人買上兩張票,是完全沒有問題的。他決定親自送老奶奶過去。


    重慶到吉首的車是深夜裏發車的,莽子告訴我,他直到檢票員看他拿著兩張票,還告訴他隻需要一張就夠了的時候,他也依舊沒有察覺到自己這次幫助的根本不是個人,上車後,他為了照顧好老人,就自己睡了中鋪,方便老人起身坐下,讓老人睡下鋪,他給老奶奶鋪好床以後,就招呼老奶奶睡覺,因為第二天上午車就會到達吉首市。因為這期間他們所在的那個格子間裏就隻有他跟老奶奶倆人在,沒有別的旅客,他也累了,招呼好奶奶以後,自己也睡了。


    不過他告訴我,睡到半夜他醒來,從上鋪伸出頭張望下鋪的老奶奶,害怕她掉地上或沒蓋好之類的,卻在伸頭望的時候,發現那個老婆婆站在自己的床上,因為空間沒有那麽高,就佝僂著背,莽子那時候也隻能看見她的背影。他的確覺得這一幕非常奇怪,但是依舊沒有扯到鬼上邊,就叫那個奶奶說站著多危險怎麽不睡下來呢?


    這時候,那個老奶奶回頭望著他,原本沒有表情的臉,開始哭泣,而且伴隨著哭泣,老奶奶的臉像是融化的橡皮泥一樣,開始變形。當時莽子嚇得使勁朝著後邊一靠,順手抓起自己的包擋在身前,此刻他才意識到大概這個老奶奶壓根就不是個人,他提防著那個奶奶爬上來,心裏正猶豫自己要不要就這麽跑掉,回頭看車廂車窗玻璃的反光,卻發現他的下鋪空蕩蕩的,隻有一床被子。


    他說,起初他以為,如果真是鬼,那麽此刻看不到了也就算了,自己還是趕緊起身,收好東西下一站就下了吧。就在他穿好衣服,拿起背包跳下床的時候,一個蒼老的聲音從他的脖子後麵傳來,問他,你去哪?他轉頭一看,先前憑空消失的老奶奶,正規規矩矩蓋著被子躺在床上。


    不過這次,躺的卻是他之前睡的上鋪。


    第九十七章 陰身


    莽子看見老奶奶睡在床上,更是堅定了自己已經見鬼的想法。不過莽子告訴我,他在四歲的時候,家裏人帶他去算過先生,說他的八字裏,自帶三節鞭,而三節鞭是傳說中地府用來打鬼的,隨著自己的慢慢成長,十幾年來所接受的科學教育已經不允許他相信鬼魂這種宿命的東西的存在。所以長久以來,在他的世界觀裏,鬼怪無非就是被一群無聊到極點的人捏造出來裝玄乎的東西。這跟我起初沒見識到真家夥的時候,想法幾乎是完全一致的。後來的幾次聚會中,我大概是因為醉酒的關係,無意透露了自己的職業,我想莽子當時也沒有真的相信我,頂多也就認為我是一個跟著哪個師傅學過段時間的玄學罷了。我並比介意他起初對我的看法是什麽,隻要出了問題能夠相信我就足夠了。於是當莽子告訴我他自己都確定自己見鬼的時候,我卻暗暗產生了憂慮。


    因為照之前他跟我描述的情況來看,他是在做好事,他是在幫助他認為可憐的這個老奶奶,但是那個老奶奶卻在上車後才出現詭異舉動,因此而嚇到莽子。當莽子想要離開哪裏的時候,她還要問莽子是去哪裏。這種情況就不太正常了。因為我們常常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雖說如今的世界為善不一定就能得到善果,有些人還反而因此而損害自己的健康甚至是生命,這也是現在為什麽越來越多的人不肯對他人放下戒備,甚至冷漠旁觀的原因。莽子對老奶奶的善意顯而易見,但是老奶奶的表現卻讓人費解,於是我分析無非有兩種情況,一是老奶奶的鬼魂按照自己作為一個“鬼”的準則來和作為“人”的莽子打交道,她忽略了自己根本不再屬於當下這個世界的事實。二是老奶奶壓根就不知道自己是個鬼。人鬼殊途,被嚇到,也是在情理之中。


    莽子繼續告訴我,當時他轉頭看見老奶奶睡在他之前的鋪位上的時候,不由得背心一陣發麻,因為此刻他已經分不清那個老奶奶是不是打從一開始就跟自己睡在一起,這樣的話,想想起來就非常恐怖,當老奶奶問他去哪裏的時候,他退了幾步,然後非常害怕的望著那個抓住被子的奶奶,不敢應聲說話。他說那是他下床以後,看老奶奶的麵容看得最清楚的一次,高聳的顴骨和凹陷的雙頰,皮膚因為蒼老和鬆弛已經有些黃裏發黑,臉上的皺紋很多,如果這樣的老人即便是活生生的人,估計也是沒能堅持多少時間就會離世。他一直在猶豫是不是該就這麽逃跑,他也害怕老奶奶會緊追著他不放。於是鎮定了一會,他才大著膽子問老奶奶,你到底是人還是鬼。


    誰知道這句話一問,那個老奶奶如果好像被人點醒了一般,先是一愣,然後就伸長了脖子,臉和之前一樣開始出現了那種泥巴溶化的扭曲樣子,然後開始用那種非常蒼老的聲音從喉嚨裏費勁的嘶吼著,他說聲音並不大,但是感覺很用力而且很痛苦。我告訴莽子,這就說明這個老奶奶被你這一句話給問醒了,她之前根本就忘記了自己已經死掉了。莽子有點納悶,他問我,為什麽會有人連自己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我對他說,有一部分人死後就會這樣,尤其是那些沒有想過自己會死而卻突然死去的人。他們在死後往往會刻意的去選擇忘記自己已經死去的事實。因為死亡的過程我們並沒有經曆過,而從人類對死亡基本的畏懼來看,估計每一種死法都不會舒服的。我師傅告訴我,絕大部分的鬼魂,他們非常害怕自己死亡的方式再度發生在自己身上,他們甚至不願意想起和被人提起,因為這樣一來,就會使得那種已經經曆過的痛苦再一次發生。我告訴莽子,當時就是問老奶奶是人是鬼的時候,大概讓她突然醒悟到自己已經是個死人了。不過這一招並不是對全部鬼都管用,如果一個鬼還沒有完全的混沌,興許有些作用,也就是說,莽子那一句話,幾乎是歪打正著,說到了老奶奶的痛處了。


    莽子接著告訴我,當下他看到那一幕,的確是再度恐慌了起來,不過這次他沒有再猶豫,果斷的背上包就朝著其他車廂跑去,這趟車有硬座車廂,他覺得那裏的人比較多,應該不會再被追趕到。但是沒走幾節車廂他卻發現這些臥鋪車廂裏的人少地可憐,而且大部分的人都在睡覺。眼看就要到硬座車廂了,剛把腳跨進連接口,他卻在連接口一側的玻璃反光上,看到他的背包已經被打開了。那個老奶奶身子在他的背包裏,手以上的部位都露在外麵,雙手還在不斷地摸他的耳朵。


    莽子這麽一說,嚇得我一身雞皮疙瘩,我問他,老奶奶摸你耳朵你難道都沒有感覺嗎?他說怪就怪在完全沒什麽感覺啊,自己轉頭去看,也發現背後什麽都沒有,但是從玻璃的反光上,卻能看到老奶奶身體非常不成比例的裝在背包裏,自己背著她,卻一點都沒有察覺到重量。接著他就害怕,把背包一下子取了下來,扔到連接口的另一側,他則退到一邊,一麵背靠著車廂收驚,一麵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的背包,莽子說大概過了10來秒,他的背包口裏,好像氫氣球一樣的緩緩升起一個老奶奶,但是這次老奶奶的表情就變得非常猙獰和凶狠,她不停地用那種責備的語氣,急促又悲傷的說,你要去哪?帶我回家!你要去哪?帶我回家!


    莽子趕緊去開那個車廂連接處的門,卻發現打不開,估計是車上的警衛看到大家都睡了,避免盜竊行為的發生,就把硬座車廂和臥鋪車廂的連接口給鎖住了。他轉頭看老奶奶,發現老奶奶的身子在上半身伸出了書包以後就停止了,下半身還在書包裏。他的書包很小,長度上來說是裝不下老奶奶的下半身的。所以當書包在地上的時候,更像是一個隻有一半的老人屍體,露了出來。


    莽子那時候心情非常矛盾,一來是為自己好人得不到好報憤怒,二來是因為四麵八方都走投無路,三是自己的包包裏還有錢和身份證等,於是他心裏非常不爽,心想大不了今天就死在這了,於是他惡狠狠的朝著背包和老奶奶走過去,大聲吼了一聲:“我xxx你到底想要幹嘛!”


    卻因為這麽一吼,老奶奶就縮回了書包裏,他又朝著包包踢了幾腳,拉開拉鏈一看,發現裏麵什麽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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