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感覺到那人陰沉的雙目已然沒有了殺氣,當他與我四目相對的時候,他竟然流淚了,一滴滴的血淚從他幹枯的眼窩中流了出來,如同刀子般紮入了我的心中。


    看到他的眼淚,我情不自禁的淚流滿麵,我想到了母親臨終前那絕望的眼神與遺言,心中淒楚不已。


    我已經知道他是誰了,隻是做夢也沒想到,他會在這個鬼地方,被人折磨了十五年,成了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這是一個我曾恨極了,又愛極了的男人。


    他的臉在抽動著,口中發出低沉的哀嚎聲,曾經我心目中的蓋世英雄,竟落到了這般慘景,我恨不得隨他一同赴死,恨透了這世間的種種。


    我顫抖著手輕輕的掀開他的頭發,他沒有反抗,長時間在血池的煎熬,他的頭發已經長進了臉上的肉裏,我一點點的替他拔了出來,讓他的臉重新露了出來。在理頭發的時候,我如同小孩子一般痛哭了起來。


    從在祭壇內聽到他哀嚎,我心痛不已,就應該想到是他,隻有最親的血緣關係,才會有如此深切的彼此感應。


    紫衣似乎也猜到了這血池裏的人是誰,她與我同心同毒,自然能感受到此刻我心中的那股委屈、憤怒、心痛,以至於流淚滿麵,不忍相看,背過了身子。


    當他猙獰、扭曲的麵目出現在我的麵前時,我發出一聲慘叫,噗通跪在了血池裏,喊出了那句十五年未曾再呼喚的尊稱。


    “父親!”


    雖然他已經被人折磨的猙獰不堪,但小時候記憶中,他那偉岸的身姿,英雄豪邁的氣概,爽朗的笑聲此刻如潮水般湧入了我的腦海。


    我寧願他被關在陰司的某個角落被鬼差奴役,也勝過在這不見天日的鬼地方人不人,鬼不鬼的被人當做血引,生生受了十五年的煎熬。


    我想到了黃泉鏢局內,那個聲名赫赫,鐵膽闖陰陽的威武扛把子秦傲天,他是那樣的不可一世,意氣風發。我想到了父親帶著我和母親去看花燈一家人團圓和樂的美好畫麵,我想到了他最後一次離開時的訣別與無奈。


    畫麵一幕幕的出現,我抱著他的腿,像孩子一樣委屈的大哭了起來。


    十五年了,我終於還是找到父親。


    父親也認出了我來,他走的時候,我還是個孩子,如今變化很大,他已經辨認不出我的樣子,隻是父子間的那種血脈親情卻是無論如何也不會隨時間湮沒、割舍的。


    嗷嗷!


    他已經說不出話來,隻是激動的流淚,口中發出痛心的哀嚎。


    “父親,我這就帶你回家!”


    我擦幹眼淚,捧著他惶恐的臉,轉身飛快的返回祭壇,取回鎮邪的天子劍,發瘋似的砍向那些纏在他身上的樹枝。


    也不知道那些樹枝是何物所製,竟然堅韌無比,任憑天子劍鋒利無比,也是奈何不得。


    父親拚命的搖著頭,焦急的哇哇大叫,示意我放手。


    我這時候悲憤交加,一心隻要救他出去,脫離這該死的鬼地方。連砍了幾十劍,毫無功效,頓時心急如焚,怒火攻心,血氣翻湧,身子一踉蹌,口中噴出了鮮血。


    第71章 血誓救父


    父親血淚泣下,瘋狂的抖動著身上的樹枝,一腳將我踢開,嘴裏發出模模糊糊的字音:“無……無傷……走……”


    “快……走!”


    父親的臉上湧現出絕望的神色,在我印象中父親是那種如山嶽般的英雄,哪怕是打碎骨頭,折了筋骨也不會皺下眉頭。然而他現在卻被人逼成了怨氣滔天,恨意不絕的瘋子,我無法想象他是受了何等的痛苦,這十五年是如何撐過來的。


    “無……傷!”


    這還是十五年來,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我從血水裏爬起來,一抹臉上的血水,骨子裏的那股倔勁、狠勁狂湧而出。


    “不!你已經拋棄了我十五年,我絕不會再離開你,今天就算死,我也要帶你離開。”


    我怒吼之餘,舉起右手的天子劍,血氣隨著我的憤怒催發到了極致,劍身變的血紅,散發著妖異的光芒。


    “我秦無傷若真有天命,今日立誓,我以我血,成魔成邪,天道不公,我廢天道,人間不平,蕩滌妖邪!神擋弑神,佛擋殺佛!”


    我從未這般憤怒,這般渴望力量。當看到父親被折磨的不成人形,正與邪,是與非,盡皆煙雲,隻有強者才能保護自己最愛的人。


    隨著血誓的完成,我分明感覺到體內像是有股力量正在蘇醒,手中的天子劍燙手的厲害,發出嗡嗡的巨響。


    父親看著我,目光中閃現出驚駭、恐懼的神色,瘋狂的叫喊道:“不,不!無……傷,不可啊!”


    紫衣呆呆的望著我,妙目中悲喜交加,單膝跪在地上,右手按在胸口:“師尊果然沒有預言錯,血蓮邪王,以殺證道,他日為王,雄霸陰陽,無傷果然就是我要找的人……”


    我的腦海中浮現出無數鮮血淋漓、屍骨如山,慘若人間地獄的恐怖場景,一個渾身是血的人站在高高的屍堆上,雄視天下,就在他轉過頭的瞬間,我還沒來得及看清楚他的臉,隻覺腦海一震,畫麵已然消失。


    血殺之氣醞釀到了極致,我隻覺一片虛無,甚至無法感應自己的存在,隻是本能的手持天子劍,猛的照著父親身上的樹枝藤蔓揮去,血劍砍在藤蔓上,沒有絲毫的阻力。


    每砍斷一根,父親就嘔血一口,當還剩琵琶骨上的最後兩根時,他已經痛的雙眼翻白,口中血水黏黏,快要失去最後的意識。


    “秦傲天,你給我堅持住了,你拋棄了我十五年,欠了我母親十五年,你絕不能就這麽輕易的死去。”我緊咬牙關,一抹眼淚,狠心將他琵琶股上的兩根枝條給斬斷。


    咻!的一聲,斷裂的枝條如同蛇一般,鑽進了血池中,濺了我一臉的血。


    這些樹枝多年來經過父親的血氣溫養已經在他的身體裏生了根,若想完全拔出來,怕是已無可能,眼下隻能暫時保住父親的命,待出去再做打算。


    砍掉樹枝,父親虛弱的睜開了眼,從他的眼神,我看到的不是欣喜,而是極度的失望。


    我知道他對我發血誓,自甘墮落邪道失望,也許這一切都是別人的圈套。但我已經管不了這麽多了,為了救他,哪怕是讓我墮入阿鼻地獄,我也在所不惜。


    我深知,想要擺脫這個幕後對這場戲的操控,那就是擁有足夠強大的力量,這樣才能讓演戲的人,成為看戲的人。


    “父親,原諒我,無傷絕不願意淪為被人操控的傀儡,更無法容忍自己的親人死在我的麵前。”


    我跪在父親的麵前淒然說道,然後彎下身背起奄奄一息的他,就要往石室外走去。剛走了沒兩步,我隻覺一陣天旋地轉,手中的天子劍越來越沉,身子一歪倒在了血池中,掙紮了好幾次都沒爬起來。


    想來是剛剛透支了血氣,傷了本體,在紫衣的攙扶下,我從血水中爬了起來,撈起父親,依著紫衣,兩人跌跌撞撞往上沿的台階上走去。


    台階漫長邊際,重重疊疊,我走了一陣,更是頭暈眼花,眼前似乎是一個閣樓,因為來時走的不是這條通道,我和紫衣就像是無頭蒼蠅一般,毫無目的的往前走。


    閣樓內一片漆黑,我血氣損耗太大,天生的法眼也變的朦朦朧朧起來,隻能憑借著一點模糊光影在閣樓裏摸索。


    走了幾步,紫衣拉著我停了下來,示意有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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