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蠱婆這麽一說,我就明白了,想必是七叔猜出了那夜在封人村,黑袍怪留給我們的,餓鬼疽與冥日的謎頭。而這謎頭則與方有德有關,方有德認識的那個師公多半也就是李中元。七叔肯定是查到了白橋,追查到了五方鎮,卻落入了李中元的手中。


    這出戲還真是有趣,隻是不知道到底我們是看戲的,還是演戲的,但毫無疑問的是,無論戲與好壞,看戲的演戲的,都得奉陪到底。不到曲終人散,誰也不知道這出戲的結果。


    白橋,位於五方鎮的西南麵的深山之中,滾滾東江縱貫東西,將對麵的五方山生生從中間隔開,在白橋修建之前,兩岸百年來往不便。從這點來看,方有德也算是積了點陰德。


    五方山傳聞曾有一位神祇在這裏羽化成仙,按理來說應該是一座很有靈氣的靈山,但並非如此。五方山透著一股子濃鬱的邪氣,山上原本蔥蘢的樹木散發著森黑的死氣,我琢磨著或許是因為李中元這等邪人請邪神導致的,又或是這裏升仙的本就是一位邪神。就連東江之水也是凶險無比,一浪高過一浪,不像是有河神掌管。說是窮山惡水,毫不為過。


    我和老蠱婆到白橋的時候,橋頭上已經搭上了五彩的紙仙橋,各種紙人天官,獻祭的雞鴨牛羊,都早已經準備齊全。樂鼓手、道童都穿著法衣,嚴陣以待,場麵極其壯觀。


    來往觀禮的玄門中人則盤腿盡坐於橋東的平地上,白橋的石雕、桅欄倒是與那日杭子給我的照片中極為相似,想來江紫陽確實是在白橋遇害,這點倒是不假。


    在橋頭,一個足足兩米高的七星樓法台,已經搭建好,幾柱小孩胳膊粗的朝天香已經點燃,想來法事也已經不遠了,隻是姓李的卻遲遲沒有登台。底下圍坐的玄門中人,交頭接耳,好不熱鬧,請財神本就是件講究天時地利的大法事,倒也沒人抱怨。


    就在我偷偷打量這一切的時候,一股森冷的感覺傳了過來,我往那人群中一看,隻見鬼老嘴裏冒著煙泡,正衝著我麵無表情的冷笑。他膽子還真夠大的,偷了李中元的地煞屍,還敢跑到這來觀禮。


    正發愣,隻聽到橋頭突突的鳴了幾聲禮炮,底下的道人齊聲拜道:“恭迎上師李真人法駕!”一道人影長笑一聲,山頭上淩空飛了下來,穩穩的落在了七星法台上。這山頭少說也有十來米高,他落下來氣息均勻,足見此人修為極高。


    但見此人鶴發童顏,身穿黃色道袍,手持拂塵,身材頎長,位於七星台上,須發迎風獵獵,道袍充盈而環,倒有幾分仙風道骨。從氣場上來看,沒有半絲陰邪之氣,好一派玄門宗師之象。


    “貧道李中元,是這五方鎮清風觀的觀主,一生精於請神之道。是年來,江東凋零,尤其是五方鎮天人各衰,貧道不才,這才特開此壇,欲請趙元帥坐鎮,佑我江東。”李中元拂塵一揚,聲若洪鍾,清晰的傳到每一個人的耳內。


    第53章 奪令之戰


    我隻覺的兩耳嗡嗡作響,在場足足上百玄門中人,紛紛起身向李老賊致敬,卻不知他表麵上一副高人作派,暗地裏專幹些邪門醜事,虧他還敢以正宗自居,也不好害臊。


    李中元客氣了一番,話鋒一轉:“中元此次請神之前,還有一件事,需要同列位陰倌商議。我大江東自閻君以來就再無城隍,死人魂魄遊離陽世,其中不乏厲鬼、凶魂,民多受其苦。雖說列位有心,然也隻是散沙遊勇,並不能從根而治。中元不才,在此建議,請城隍又或是重新推選一個管製江東鬼界的判官。不知眾位以為如何?”


    他這話一出,底下頓時鬧騰了起來,不斷有人叫嚷,“城隍算什麽東西,我大江東乃是閻君親領之地,閻君與張王平分陰陽,區區城隍到了江東,豈不是自損我大江東顏麵。”


    “是啊,閻君在時,我江東尚無城隍,現在請個城隍來,不等於打君上的臉嗎?”


    玄門中人曆來認死理、麵子,曆來以閻君為江東本土人而自豪,是以這麽多年來,哪怕是亂成一團糟,江東的城隍一直是個虛位。


    老蠱婆發出一聲冷哼,“好個老賊,生的一副好口舌,分明就是他想做判官。”


    不得不說,李中元確實厲害,明知江東人不會接受請城隍,兩袖一揚,平息眾人之怒:“既然如此,咱們也不能置百姓於不顧,任由陰鬼屠戮。貧道認為今日借著請神這個喜慶日子,不若推選一位賢人做判官,統領我江東鬼界,大家意下如何?”


    在李中元揚袖的瞬間,我才發現他的袖子裏竟然空空如也,這位毒辣的清風觀觀主,竟然是個沒有雙臂的殘疾人。


    老蠱婆見我神色詫異,沉聲道:“你不用驚訝,我師尊給我們三人各下了一道罰令,老大被削斷雙臂,我被種下生死蠱,老三的口煞,怕的就是有朝一日我們三人反他。”


    我一聽大驚失色,他們的師父心也真夠狠的,連自己的徒弟都防備著,這人得多狠、多毒,無怪教出來的徒弟也都是些陰損毒辣之輩。


    他這話一說,場上頓時安靜了下來,所有的目光投向了李中元,在坐的都是玄門中人,誰心裏都跟明鏡是的,老家夥這是要自己做判官了。


    “想做判官,首先得有判官令,判官令一直是由閻君掌控,光是這一點,你這話就跟屁一樣,臭不可聞。”人群中,有人發出一聲揚長大笑,我一看可不正是許大山,看來紫衣在撤掉娘娘村的魅陣後,他已經平安無事了。


    李中元倒也不惱,長笑了一聲,揮袖間,一道黝黑的令牌騰空而起,瞬間變大猶如屏風一般,上麵的判官令符文黑光流轉。


    “叱!”李中元閉上雙目,口中猛的暴喝一聲,隻見一道人影自判官令中飛出,金光四散,陰氣逼人。


    但見此人身披冥龍紫袍,頭戴垂絛王冠,腰纏真龍帶,腳踏金靴,腰懸霸氣長刀,滿臉的肅穆、莊嚴,英武之餘充滿了霸殺氣勢,讓人不敢直視。


    這人相貌跟寶鈔上的陰司張王一模一樣,莫不成就是秦廣王。


    張王法身一出,整個空間都震蕩了起來,空氣瞬間凝固,奇寒無比,連呼吸都變的困難起來。


    我詫異之際,老蠱婆衝我使了個眼神,拉著我跪了下來。在場的玄門中人驚詫之餘,紛紛下跪,以頭搶地,齊呼:“恭迎陰司張王法身,張王千秋萬代,佑我陰陽。”


    跪地之餘,我用眼角注視那張王,愈發覺的心生親切與敬意,張王麵目粗獷,相比於神秘的閻君來說,有著睥睨天下,誰與爭鋒的霸氣。


    雖然隻是一個簡單的法身,但已足以震懾世人,可以想象這位陰司之主,神通冠絕,無有匹敵的王者風範。


    我從沒像此刻這般激動,心中熱血澎湃,雖然閻君是世間無可匹敵的凡人、聖人,但我心中更向往、崇拜的還是遙不可及的張王,陰司至尊無上的王神。


    咻!張王法身消散,判官令嗖嗖在空中一轉,又恢複了原型,落入了李中元的袖袍之中。


    “張王法身在此為證,判官令真假各位想必已經明了,許老弟還有何話可說?”李中元笑問許大山。


    許大山濃眉一皺,朗聲道:“江東的判官令曆來是閻君所掌,為何會在你的手中?”


    李中元麵色一沉,冷笑道:“閻君本就是傳說之人,天下間誰又見過他,判官令是怎麽在老夫手上的不重要,眼下維護江東鬼界太平才是首要之事。”


    我心中暗叫糟糕,這判官令確實是七叔的,當初他師弟胡駝子就曾覬覦過,最後卻被七叔破了屍身,慘死一線天。沒想到頭來還是落在了李中元的手上,七叔這次怕真是凶多吉少了。


    “莫不成你這殘廢老兒想做判官,早知道此次白橋大會沒這麽簡單,不曾想是你老兒想當判官,當真是可笑之極。”底下一身材矮小陰倌冷嘲熱諷道。


    這人長相猥瑣不說,手中還抱著一隻細小的黑犬,那黑犬雙瞳泛綠,凶光畢露,想來非是善物。


    李中元手一揚,判官令穩穩的落在紙橋上,同時飛身落了下來,雙袖一揚,淡然笑道:“老夫並未想獨斷專行,既然是推舉江東判官,自然是以修為而論,老夫不才,願意領教各位的本事。”


    說完,雙袖背於身後,昂然而立,隻待挑戰之人上台相比。


    “哼!我塗山何矮子就不服你,且看你老兒有何本事猖狂。”矮子狂吼一聲,猛的跳到了場地中間,兩手撐地,口中發出怪異的嗚咽之聲。


    “好像是畜宗的鬼獸法!這人拜的是牛馬二聖門下。”旁邊立時有人提醒道。


    矮子發出一連串的怪叫之聲後,口中猛的噴出一口黑氣吐在那小黑狗身上,小黑狗發出一聲痛苦的哀嚎,身軀慢慢的膨脹起來。不多時,竟已變的猶如猛虎般雄壯,雙目綠油油的,口中噴出著白森森的陰氣,咆哮不斷,凶相畢露,駭人的緊。


    “冥犬!”有人認出這怪狗,驚訝的說出了來由。


    冥犬,我也曾聽七叔提過。乃是凶煞、暴戾冥畜。


    冥犬由兩隻七月半所生的公母大黑狗所育,而且也必須是生在七月十五鬼節那天,這一天生下來的黑狗具備鬼氣,可通魂靈。幼時由術人以血肉喂食,邪符沐浴,到了七個月後,再專食剛死之人的屍骨,以蓄怨戾之氣。是以,冥犬有吞魂奪魄之能。更可怕的是,被冥犬咬傷的人,死後隻能淪為畜鬼,墮入畜道。


    冥犬咆哮一聲張開血盆大嘴,露出兩排散發著血芒的犬齒,夾雜著凶煞之氣,往李中元撲了過去。那矮子則以手捶胸,口中發出連串的怪異呼聲,掌控著冥犬。


    在場的人不少人都倒抽了一口涼氣,這一口咬實了,不死也得殘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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