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米七出頭,不胖不瘦,典型的南方人。古銅色的皮膚下盡是鋼筋鐵骨,如同獵豹一般,無時無刻不散發著讓人心寒的鬥誌。


    再配上他刀子般森冷的眼神,長滿老繭的雙手,誰都知道,這絕不是個好惹的茬。


    事實上,他確實很能打,直到現在,我見到他打趴過無數人,而且從沒輸過。


    我和古怪的趙黑子之所以能成為朋友,除了是世交以外,更奇特的是我們是同一天生日,不過讓趙黑子不爽的是,我比他早出生那麽半個時辰。


    我爺爺在世時,與趙家老爺子是拜把子的弟兄。


    小時候,每逢過年,趙老爺子帶著他來我家拜會,總會虎著臉讓他叫我哥哥。


    他雖然倔,但卻也不敢忤逆趙家老爺子,每次都含著眼淚委屈的叫我哥哥,然後我就高興的拍拍他的頭,從兜兜裏拿出糖給他吃。


    上初中、高中那會,我比較叛逆,在學校沒少惹事,但並非我一臉胡子,長相凶惡能唬住人,而是因為有趙黑子罩著我。


    他不混社會,也不愛打架、說話,但隻要我喊他揍人,他絕對連眉頭都不眨一下,也不問原因,指哪打哪,江東一帶的學生混混見到他都打哆嗦。


    高中畢業後,我上了大學,趙黑子承接了趙老太爺的班,至此我們聯係就少了。


    我回到江東後,因為忙著送快遞,極少與他見麵,感情很稀疏,老實說我並沒有十足的把握讓他加入黃泉鏢局。


    “三千金銀元寶,裝箱。”我說。


    趙黑子也不多說,麻利的走到裏屋,很快拿了兩個大箱子,扔在屋中間,“老價錢,金元寶十塊,銀元寶五塊,半價折扣,恕不賒賬。”


    第6章 墳場開鏢


    趙黑子話音剛落,一旁的白靈就跳了起來,不可思議的大叫道:“憑什麽賣他半價,剛剛我也要金元寶,你不是說沒有了嗎?合著你騙我的,你個大騙子,臭黑子。”


    我樂意,趙黑子冷冷說。


    臭騙子,還有你這個大臭腳,你們就是存心來惡心我的,氣死姑奶奶我了,白靈氣鼓鼓的衝了出去。


    我就鬱悶了,我哪又得罪這姑奶奶了。


    我麻利的從口袋裏掏了錢,也不多說,扛著兩個箱子,慢慢的往門口走去。


    我在等,趙黑子問我,因為他若不問我,我說什麽都是狗屁。


    就在我走出門口的那瞬間,趙黑子放下了手中的剪刀問,“幹嘛用?”


    我心中大喜,憑我對他的了解,他若開口問了,至少還把我當朋友,否則以他的性格,我就是一團什麽也不是的空氣。


    “我昨晚走新馬成了,接了趟去半步多的活,你信嗎?”我用很隨意的口氣說。


    事實上,我們都是世家,立鏢有多麽艱難,他再清楚不過了,而且這還是一件關乎秦家黃泉鏢局與老趙家手藝存亡的大事。


    我信,趙黑子表情依然很平靜,但當他重新坐下來拿起剪刀的時候,我分明看到他的手在發顫。


    “黑子,一起去吧,我這裏還缺個掌旗的,你這身本事,不應該隻是守著這麽個小店。”我放下箱子,轉過身朝他走了過來。


    趙黑子有些亂了,手一抖,剪刀卡啦一聲,歪了一嘴。


    好好一張黃泉水泡過,曬了七七四十九天煉製而成的冥紙就這麽給毀了。


    “我守在這因為我樂意,而且我很厭惡你們秦家人。”趙黑子說。


    我習慣性的摸了摸下巴,“沒錯,但這不影響咱們一起出鏢,我想你也相信他們還活著吧,從生下來咱們就注定是同心連枝的兄弟,有著共同的使命,即使你討厭我,這也是無法否認的。”


    那個晚上,我父親的最後一趟鏢,因為知道此行不易,他少有的找了人助拳,助拳的人就是趙黑子的父親。但遺憾的是,趙世叔也沒能再回來。


    趙黑子的呼吸急促了起來,眼眶紅的滴血,對所有跟老秦家有關係的人來說,最後一趟鏢,就是顆紮在心裏的刺,一碰就疼。


    “我恨你們老秦家!”趙黑子揪著我的衣領,鋒利的眼神恨不得殺了我。


    “我知道!”我點了點頭,沒有否認。


    “從小到大,我就知道你是個廢物,無用的世家子弟,你怎麽走鏢?”


    “我是不是廢物,不走走,怎麽知道?今晚子時,三裏坡,來不來隨你。”我平淡道,我有種預感,黃泉鏢局肯定能在我這一代重振雄風。


    我撥開趙黑子的手,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因為我已經知道了他的答案。


    回到店裏,我和七叔簡單收拾了下來,趕往酆泉老家,因為帶有陰氣極重的元寶,怕驚動江裏的厲害東西,我們沒敢走水路,開著老金杯回到酆泉小鎮時,已經是下午五點多了。


    殘陽如血,灑在落寞的青石大院,刺眼的疼。


    我佇立在那扇朱紅色的院門口,院門上的橫檻上蛛絲斑駁,黃泉鏢局四個模糊的字眼,是如此的滄桑、沉重。


    “進去吧。”七叔站在我身後,淡淡道。


    我的呼吸都快要停止了,心已經跳到了嗓子眼上,深吸了一口氣,猛地推開了沉重的鏢門。


    吱嘎一聲,院門開了。


    冬寒料峭,院子裏落葉在寒風中紛飛,無盡的寂寥。


    我和七叔緩緩的穿過院堂,邊走我的眼淚就流了下來,父親那偉岸的身影仿佛重現,一股熱血在心裏激蕩,澎湃不止。


    進了大廳,氣派的鏢廳依舊,正中央是“義”字牌匾,牌匾下供奉著關公,正首是鏢主的虎皮太師椅,底下兩排七座朱紅色紫檀木椅整齊的左右擺放。


    左為鏢師座,右為雇主座。


    “十五年了,還是回來了。”七叔坐在左邊最後的椅子上,修長的手指在椅把上摩挲著,完全不顧上麵積壓的厚厚灰塵。


    “大侄子,坐上去。”七叔衝我大喊,他隻有特別高興的時候才會這麽叫我。


    我看了他一眼,鼓起勇氣,走到秦家曆代鏢主的虎皮太師椅慢慢的坐了下來,一坐下來,我的心就寧靜了下來,仿佛整個世界都已經在我的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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