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笑的上班計劃依然被擱淺,其實也是她寵著白揚,白揚不想她上班,她也就準備在家裏多呆一段時間。


    塗琳來看褚笑的時間也比較多,時常是下班以後,和白揚一起開著車過來,然後在白家吃過晚飯以後回去。現在的白家,保姆王媽是個做飯手藝很好的人,塗琳時常說,就衝著王媽的手藝過來蹭飯的。


    而過去的事情似乎就那麽通通過去了,每次過來,塗琳都會陪褚笑說會兒話,聊聊工作上的事情,然後抱著一凡親熱一番,以前的事情絕口不提。


    不管塗琳是不是還愛著褚笑,至少當褚笑以一位母親的身份和塗琳說話的時候,塗琳給予了這位母親足夠的安心——塗琳說:“隻要你覺得好,隻要你覺得幸福,我都會支持。”


    這是成年人的理智還是愛的極致,褚笑分不清,但是至少,塗琳讓她覺得歉疚的同時也覺得感動。這份友情,畢生難得。


    塗琳的平靜與優雅似乎隨時存在,唯一的例外僅僅是與白揚獨處的時候,一支煙的寥落,將塗琳這個成熟女人內心的複雜情緒泄漏了些,白揚心裏那顆黑暗的種子總在見到塗琳的時候像是要破土萌芽一般的讓白揚覺得難受。


    單純的生活是最美好的,沒有秘密永遠比有秘密來得快樂,而白揚的秘密無疑成了褚笑。或者說成了對待褚笑的那種感覺。


    這個優雅美麗的女人將一切鋪陳在自己麵前的時候,引發的那種深刻的,想要去探究卻又害怕探究的感覺,讓白揚的心在每次和她獨處的時候都糾結萬分。


    情人節就要來了的時候,塗琳約白揚出去喝酒。


    白揚沒拒絕。也沒有理由拒絕。初春季節,春寒料峭,塗琳沒開車,白揚帶著她,問:去哪?


    燒烤。塗琳說。


    白揚有些詫異,天冷呢,吃燒烤還是路邊攤比較有意思,但是路邊攤這個季節吃起來確實凍煞人。不過塗琳既然決定了,白揚也就帶她去了,中興路。燒烤一條街。嘉和依然是天字第一號。


    初春季節,冷風一過,鑽脖子鑽褲腿的冷。路邊攤無疑迎來了淡季。不過老板自然有老板的辦法,原本完全敞開的路邊攤,被老板圍了起來,小空間裏,不見路人不見天,卻別有一番冷風中的孤獨感——當然,這孤獨感也許不是這個路邊攤給予的,而是塗琳給予的。


    老板依然的熱情,搓著手體貼的先給白揚和褚笑送上兩杯熱茶暖手,然後才讓點吃的。塗琳要了烤魚,白揚加了些烤的蔬菜和肉串。然後塗琳要了白酒,說是暖身,白揚不喝白酒,喝啤酒的,也要了兩瓶。


    “春寒料峭,凍煞年少……”白揚一揚眉,微笑著來了一句,想要活絡一下氣氛。


    “如果不是我知道你的底,一定會認為你是學文的,而不是學理的……”塗琳微笑著讚賞了一句。


    “我是偽文人,真小民……”白揚遞了支煙給塗琳,冷風中護著火苗給塗琳點上,然後自己也抽了一支——雖然被圍了起來,但是依然會漏風。


    “做小民有什麽不好,隻要能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那都是幸福的……”塗琳若有所思的吸了一口煙,落寞的眼神放空。


    白揚再次被塗琳那種氣息縈繞,微微低頭,說不出話來。沉默,過了良久,白揚的心在寒風中抖擻了一陣,才幽幽開口:“給我講故事吧。你的。”


    到底是要扯開那層麵紗的,白揚不知道自己為什麽一直不敢問這個問題,雖然很多時候,白揚直覺的知道塗琳一直在等自己問,然後再將一個自己不知道的故事鋪在自己麵前。可是也不知道是什麽原因,心底裏有種莫名其妙的恐慌……


    不過既然一直念念不忘,又何不掀開那層麵紗,其實想想,又能有多大不了的呢?


    塗琳哂然一笑,輕輕埋了埋頭,老板的聲音卻已經轟炸過來,依然熱情如火,托盤裏是冒著熱氣的烤魚,被放到桌子上,與熱天不同的是,為了防止天氣太冷,菜迅速冷卻,桌子是中空的,下麵可以點火,慢慢的一邊加熱一邊吃,倒是暖和。


    烤魚和燒烤都很適合下酒。塗琳吃了口菜,然後喝了一大口酒之後,才放下杯子。開始給白揚講故事,其實故事很簡單:


    塗琳在大學一年級的時候,班上有個女孩子,長得很漂亮,人很溫柔,很有內涵,這個女孩子是宿舍裏最小的,大家喜歡叫她小幺,軍訓的時候,站軍姿,小幺昏倒,是塗琳照顧她的,而後,兩個人保持了比較友好的關係,不久之後,塗琳發現自己愛上了這個漂亮的女孩子。那是第一次,自己為了一個人動心,為了一個人輾轉反側,為了一個人滿腹心思,難以控製。青澀的愛情來的突然,也讓人不知所措。


    可是塗琳沒敢說。因為女人之間的感情,實在是有些驚世駭俗。至少在塗琳的觀念裏是那樣的——她沒有想到過自己會喜歡上一個女孩子,而且那麽深。而小幺卻又那麽漂亮那麽優秀,追在她身邊的男孩子很多,塗琳什麽都不敢說,卻又無法掐滅自己的感情。


    於是隻能看著她,什麽都不能做。


    小幺對塗琳很好,時常挽著塗琳的胳膊讓塗琳陪她逛街,陪她上圖書館,陪她跑步……她以為隻是好朋友,她沒有看出來塗琳的心思。塗琳也不敢表露。


    小幺很驕傲,追她的男生很多,可是她沒有看上一個。塗琳覺得竊喜。竊喜於自己是女人的身份,可以那樣接近她,而不會因為別有所圖被她推得遠遠的。


    直到後來,塗琳發現,另一個女孩子也喜歡上了小幺,這個女孩子是同係的師姐,叫文。文和塗琳不同,她喜歡上小幺之後,就展開了追逐,每天對小幺噓寒問暖,每天約小幺去圖書館,請小幺看電影,陪小幺逛街。


    文的心思,單純的小幺沒明白,隻以為是朋友,可是那份心思卻瞞不過塗琳。


    塗琳開始覺得憤怒。因為小幺是她心中的寶貝,小幺該有一份明亮的愛情,一份屬於陽光下的愛情。自己那麽愛她,尚且不敢肯定自己能給她幸福,不敢去追她,文又怎麽能輕易去掠奪一個單純女孩子的心?


    塗琳開始注意起文。


    然後發現文其實還有一個女朋友。這讓塗琳分外的憤怒。


    塗琳找到了文,告訴她,讓她離小幺遠些。文嗤之以鼻。說憑什麽?


    塗琳說:憑我愛她,我就不能讓別人傷害她。


    文告訴塗琳,她也是愛小幺的,看到小幺的那天起,就被小幺迷住了,既然愛,為什麽不能追?


    那你原來的女朋友呢?塗琳覺得文的愛情是個笑話。


    分手。這是文的答案。塗琳覺得很諷刺。兩個人談了很多,文就是不放手,她說,一定要追到小幺。兩個人的談話根本沒有結果,決然不同的愛情光讓兩個人根本談不攏。而對於文那種不負責任的愛情,塗琳很憤怒。當時甩了一句狠話:你要是敢碰她,我就能弄死你!


    那話是氣話,文是這麽覺得的,塗琳,她是知道的,一個斯文內斂的好學生,連上課遲到都不會,又怎麽會動手打人?所以文沒將塗琳的話放心上。那種要挾在好學生的麵前,就是玩笑。


    第二天文照樣約小幺,照樣在小幺的跟前噓寒問暖……


    第三天的時候,文就進了醫院。塗琳沒能按說的弄死她,但是提著一根鐵棍,打折了她的一條手臂。當時係上的老師覺得分外震驚。塗琳的作為超越了她們的理解。最後學校給與了塗琳留校察看的處分。也因為這個處分,塗琳的學生生涯終結在了大學,否則的話,老師說,塗琳的前途會更遠。


    等到文出院後,塗琳還找過文,告訴她同樣的話,如果還敢繼續追小幺,她寧願進去呆幾年,也不會放過她。她說:隻要我還在一天,你就別打小幺的主意。


    文就那樣,被不怕死的塗琳趕出了小幺的世界。而小幺一無所知。甚至直到過年後還曾經問過她,為什麽當年那麽好脾氣的人一夜之間就變性了,抽著鐵棍打折了別人的手。


    四年的時間,兩個人之間就那樣無比親密的,甚至帶著點兒曖昧的在一起。塗琳從來沒有對小幺說過愛。而小幺則時常繞在塗琳的身邊,笑著對她說:你要是個男人,我就嫁給你,我要是個男人,我就娶你……


    塗琳聽著這話,很開心,很欣慰,可是她卻不能說出那句心裏話:你是女人,我也想和你永遠在一起。


    一直到畢業,兩個人工作了,塗琳依然在維護著她,深愛,然後覺得這種愛隻能是讓她得到幸福,自己才能安心。小幺說,這輩子都離不開塗琳,無論在什麽地方,無論是什麽時候。塗琳都在她心裏。


    這樣的感情,塗琳覺得很幸福了。


    她就是塗琳心中的天使,不能容忍她受到一點兒委屈。直到小幺談戀愛了。對方是個不錯的男人。塗琳覺得自己應該放手,可是這個時候才發現,要放開自己最愛的人,去接受她對一個男人的投懷送抱,是那麽的艱難。


    無數個夜晚,輾轉反側,淚濕枕頭,就是想起自己這個最愛的人,會在另一個男人的身下承歡。那自己舍不得的珍寶啊……


    “前段時間,她打電話給我,說要結婚了……”這是塗琳最後說的一句話。當抬起頭來的時候,白揚看到塗琳淚流滿麵。


    是什麽樣的愛情,才有那樣的勇氣,是什麽樣的愛情,才有那樣的胸襟。白揚覺得自己做不到。


    夜風習習,冷煞有情人;一杯薄酒,怎解相思意;情深如斯,難耐孤獨苦;驀然回首,欲語淚先流……


    白揚無語,隻能抽根煙給塗琳點上。星火閃耀,白揚什麽都沒問,也什麽都問不了,對於那種深刻的愛情,所有的語言都是蒼白的。


    塗琳仰著頭說:“當她開始談戀愛,我就決定要忘了她……否則我會死……我並不偉大,不能真的做到愛,卻不在意。我會試著去愛另外的人,比如陽文。但是我失敗了,是分手的結局……我隻能愛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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