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燈火輝煌,關了空調開了車窗,夜裏的風撫過來,沒有白天的燥熱,多了夜的溫柔清爽,路邊散步的行人,穿了短褲,趿著拖鞋,牽著狗狗悠閑的溜達。白揚靠在椅背上,覺得有些疲乏。然後在心裏突然生出,這麽好的夜晚為什麽要跟白文濤這樣的人浪費這大好時光的想法。


    其實這樣的好時光,最好是換了短褲出來走走,當然,帶著褚笑是最好的,據說孕婦需要適量的運動,對母親和孩子都有好處,當然,白揚也相信,和褚笑出來走,那種溫情絕對是和白文濤這樣的粗人不可同日而語的——雖然白文濤看起來也是舉止有禮,可是白揚還是堅持認為,白文濤就是個粗人。


    這無關一個人的長相,無關一個人的穿著,無關他帶著你去的是高級的餐廳來時去路邊的小攤。這隻關乎一個人的氣質,或者說隻關乎一個人是有一顆細膩聰明的心還是一顆粗鄙愚昧的心的問題。而恰好,白揚覺得,喜歡女人的女人大多有一顆細膩敏銳的心,比如自己。白文濤要在自己麵前裝紳士,其實就是一個笑話。


    所以在白文濤麵前,自己就喜歡流氓一點,甚至白揚覺得這對白文濤就是一種羞辱——這好比一個原本很粗鄙的人想要在你麵前裝高雅,一身晚禮服隆重登場的時候,發現自己想要努力去靠近的原本被自己想象成高雅的那個人正穿著短褲,悠閑的叼著煙的時候,那種尷尬——粗鄙與高雅之間有時候一個眼神就立分高下!當然,這種羞辱,白文濤看不明白。


    白文濤這樣的人遇到這樣的事情的時候除了驚訝之外,大抵隻能從中讀出:原來並非那麽高大遙遠,原來居然如此不堪,並且生出自己如此優秀的想法。於是誌得意滿的放下戒心小視這個人,並且開始愚昧的覺得,天下有我,一切盡在把握。


    白揚本來就想要要這樣的結果,雖然愚昧的依然愚昧著,並且愚昧得有聲有色。而聰明的依然聰明著,聰明得低調謙遜。


    無疑白文濤和褚笑有著雲泥之別。一個是跳梁小醜,一個是高雅貴婦。由此可見,低調真的是美德——白揚是個善於總結的好學生,今天白文濤給自己上了一課。這可以上教科書的標準反例讓白揚覺得,如果有一天自己犯同樣的錯誤,那就是對白揚這兩個字的徹底侮辱!


    當然,當白揚來反省自己的這個結論的時候,她再次將這個結論的原因歸結為自己曆來就喜歡女人,所以也善於去尋找女人的優點,而男人,在白揚的眼中,雖然絕不是偏激的統統排斥,但是她覺得自己完全沒有那份心思去發現一個男人的優點。從這一點反省來講,白揚確實不是偏激的。白揚公正得很。


    白文濤還在滔滔不絕的講他在工作中的豐功偉績,比如如何擺平一個經銷商,成為一個城市的代理,白揚聽了半段,不過是因為這牽涉到工作,可是後半段,她實在聽不下去,那吹噓的口吻,誇張的用詞,再次暴露了一個人如果覺得勝券在握,並且因此而誌得意滿的開始浮誇自己的時候,是多麽的惡心。


    白揚總是會給人麵子的,所以白文濤覺得白揚那種愣神是在驚訝於自己如此的能幹。他在心裏覺得白揚這小妮子,真是個不折不扣的笨蛋,一頓大餐下來,痞子氣露了個全,這會兒說點兒工作上的事,她是半句腔也搭不上,標準的什麽也不懂,自己一番說辭,唬得她一愣一愣的。隻怕以後如果有什麽事情,她都會給自己打個商量,嗬嗬,白文濤覺得,自己的形象頓時高大起來。


    其實白揚已經要開始打瞌睡了,一部戲演到這個份上,演戲的還在演,演得繪聲繪色,下麵烏黑一片,演員以為觀眾入戲的安靜,卻不知道觀眾早已經回去睡覺去了。


    白揚突然想起網絡上傳說中的鳳姐,鳳姐比白文濤好,鳳姐那出戲,還有人罵,白文濤這出戲,卻連罵的人都沒有……


    索然無味!


    白文濤卻轉了個話題:“你搬她辦公室去了?”


    “恩!”白揚扭頭,這人也不是笨蛋啊,偶爾穿插一句害得自己差點沒反應過來,自己在出來前就料到他會問這個事情,隻是沒想到呆到這個時候了才開口。


    “她讓你搬進去的?”白文濤微微側了一下頭,看了看白揚,白揚的表情很簡單——也就是沒有什麽表情。似乎是想睡了。


    “我自己要搬進去的,讓羅海幫我搬的桌子。搬進去可以照顧她啊,她懷孩子的嘛,我得看著點兒。”白揚打了個哈欠。


    “是啊,得看著她點兒,白家的根在她肚子裏,你進去了可是好事情,那辦公室從來都隻是一個人的,如今兩個人也正好給所有人都打個權利更替的預防針——妹妹啊,你可真聰明。”白文濤心裏打了個轉,這白揚看來也不是沒有頭腦,這上班才第二天就搬進去了,想來也是將老爸的話聽了進去,想要好好防著褚笑。不管怎麽說,這第一步還是走得好的。


    “什麽聰明啊,我搬進去不過是因為我要學做菜,在外間,來往的人多,辦公室門是敞開的隨時有人來,說起來餘嘉是我前輩,我要做事呢,也不會,我要玩呢又有些不合適,幹脆搬進去了好……”白揚嘀咕的,似乎有點兒不好意思。


    “不管什麽原因都好,反正你搬進去就是正確的……”白文濤無語了。這白揚還真是個草包。看著聰明的樣子,腦袋卻真的是隻能拿來念死書!不過這樣也好,這樣的人,真等她替下了褚笑,那整個公司她來掌管,什麽事情還不是自己父子一句話的事情,那時候她沒有能耐,不靠著自己還能靠誰?


    這算盤打得叮當響!


    白揚卻覺得自己這麽差的戲他也能當真?白文濤還真不是一般的能入戲……哎……


    白揚慶幸的是,終於到了。車停下來,白揚下了車,一眼望去,屋子的燈亮著。白文濤和白揚說拜拜,白揚敷衍的揮了揮手,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白文濤調轉車頭出了小區。


    白揚點了根煙,靠在路燈上——回家就不方便抽了,屋子的燈還亮著,褚笑應該還沒有睡。


    天上繁星點點,夜風迤邐,繁茂的樹木安靜的散發著清新的氣息,白揚喜歡夜晚,讓人覺得靜謐安寧,那些白天的紛爭都可拋卻,無需偽裝,無需算計,無需演戲也無需看別人演戲……


    兩天的時間而已,自己好像突然就長大了,長大是好事,長大才能維護自己想要維護的東西,可是長大也是一種悲哀,隻是這容不得任何人去選擇。記得一句話,生活就像強~奸,既然你無法抗拒,那麽就要學會去享受。


    白揚側揚著頭望著天空的時候,褚笑在昏黃的路燈下安靜的走過來。腳步輕盈得像精靈。白墨走後,褚笑已經漸漸習慣一個人的日子,一個人上班下班,一個人感受著嘔吐,體味著孤獨,一個人扛著工作的壓力,頂著流言蜚語。一個人做飯吃飯,一個人輾轉反側……


    白揚回來,安靜一如秋水,屋子裏並沒有多出什麽喧囂,但是從此開始有人一起吃飯一起回家一起做飯一起洗碗……


    女人是害怕孤單的動物,因為女人那顆細膩敏感的心,一旦習慣便會眷戀,便會經受不得寂寞的煎熬。


    不到三天的相處……褚笑已經習慣了這個人的存在,從這個人一回來開始,便沒有陌生的感覺,也許是因為自己被工作生活煎熬得太久,也許是因為她是白墨的妹妹,也許是因為那一如秋水的眸子裏沒有雜質,也或者是因為,初見她時,一支煙的寂寥,點著了自己內心的柔軟……


    就像你在迷茫很久之後,在異地的街頭,突然看到一個親近的人,是一種被救贖的感覺。白揚從回來的那一天起,就是扮演著救贖者的角色,尤其是對自己。雖然也許白揚並不明白,對於自己來說她的意義。


    所有人都在猜測,在害怕,甚至也莫名其妙的在期待,在期待自己打掉孩子,踩在白氏的肩膀上嫁個男人……流言四起,不用褚笑去聽,她隻需要去看那些突然間異樣了的眼神,隻需要去看當她路過的時慌亂間戛然而止的低語——自己這個年輕的寡婦的命運,已經被這些人不著邊際的臆想了,而這臆想一旦成為一種共識,那麽自己就是被推上舞台亂光四射間,容不得自己不表演的反派……


    人的劣根性在於期待著一些邪惡的誕生並以此為談資。


    當然,自己不會打掉孩子的。這個恐怕會讓所有人失望。但是自己很可能是會嫁人的。守寡多年的人在古代會立貞潔牌坊,人們津津樂道,而對於改嫁的人,指指點點,覺得有損婦道。可是貞潔牌坊存在的本身就意味著它的存在是多麽的稀少……


    褚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已經不會去相信小說裏才會有的撼天動地的貞潔。


    而這樣的時候,白揚的出現就是在救贖自己。她一回來,就意味著白氏還是白家人的,隻是從白大少爺到了白二小姐。即使這個白二小姐什麽都不懂。


    可是外人看不明白的。


    流言的脆弱在於在事實麵前的不攻自破。


    而另一方麵,白揚的出現也突然將自己孤單冰涼的心粉飾了一點柔情。


    無論是她做飯也好,無論是她午休的時候摟著自己休息也好,還是自己嘔吐的時候給自己拍背倒水也好……


    人都是容易有孤獨感的,而孤獨感還會衍生出恐慌來,如果沒有白揚,褚笑覺得,生這個孩子的整個過程,將是自己獨自麵對所有的孤獨痛苦以及恐懼……


    白揚在了,突然就不怕了。那挺拔的身影會在哪怕自己失去意識的時候也能將自己安排妥當。褚笑覺得,人是不可以單獨活著的……至少自己不可以。人的堅強可以讓你麵對很多壓力,但是人的脆弱,會讓你在一些很小的事情上麵失去勇氣。


    褚笑近了,白揚微揚的頭低下來,手中的煙趕緊滅掉。準備揚起的一抹笑沒有能綻放出來——因為總是微笑著的褚笑沒有笑,隻是很認真的看著自己。


    白揚對褚笑的眼神有些缺乏免疫力。隻是今晚的眼神更深了些,甚至去掉了笑的裝裱。白揚努力的想看清些,可是昏黃的燈光以及她有些近視的眼睛沒有給她這個機會。


    褚笑靠近她,然後擁抱了她。


    白揚愣了三秒,靠在懷裏的人很安靜,而白揚的心突然如擂鼓——白天可以擁抱,但是晚上不可以的……你明白嗎?晚上是心靈卸掉偽裝,赤~裸裸的呈現,晚上的擁抱,會有更多的曖昧。可是白揚還是伸手將褚笑摟住了。褚笑靠在白揚的肩頭,聞著淡淡的煙草味道。很安心。


    白揚抬頭仰望著星空,褚笑發間的淡香彌漫了所有的感知。心亂如麻,卻麵如死水。你懂不懂這個擁抱是什麽意思?如果不懂,那麽就不要亂猜。白揚想。


    似乎是定格。而後褚笑輕輕開口:“抱著你,想起他,都讓我覺得很安心。”


    白揚澎湃的心突然一陣冰涼,原來是想起了他……


    “我們回去吧……”白揚突然連說話的想法都沒有了。似乎對一切都缺乏了興趣。


    可是隨後白揚又深刻的反省自己,為什麽會為了那個擁抱心蕩神馳?為什麽會為了那句話而如墜冰窖?她是自己的嫂子,她想念自己的哥哥是如此的天經地義……那麽自己的突然悲傷又從何來?


    也許是自己從未遇到這樣成熟知性的女子,從未遇到這樣溫柔美好的待遇,也因為自己從未如此走進過別人的生活……白揚給自己下了一個結論。是自己見識淺薄,抵抗不了她的無心的柔情。


    白揚在心裏狠狠的給了自己一個耳刮子,最後給了自己一句:她是你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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