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街、賽車、在公園裏跳跳舞、打打群架什麽的,比上學有趣多了。”江榕向瑰兒推薦說,“我最喜歡街舞,你會不會?”


    瑰兒覺得自己錯了,這個江榕或許根本就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樣敏感、多愁、善感……


    “找到了,原來搬到這裏來了。”江榕終於發現了自己的班級,高興地叫了一聲。


    教室裏正在上課,從窗戶看進去,裏麵有四十多個座位,隻有角落空著一個位子,那應該就是江榕的座位。一般來說,像江榕這樣身材嬌小的女生,總會被安排在教室的前排;然而現在看來,對於這裏的老師來說,一個從來不上課的學生似乎比較適合安排在角落。


    “看那個女的……”江榕隔著窗戶,指著一個女生說,“以為自己是班長就了不起的家夥,竟然敢說我是花錢買來的學籍,我在開學那天打了她一耳光,她才不敢再那麽狂了。還有那邊那兩個,曾經大模大樣地來教訓我,結果被我一手按著頭發踹了幾腳,看,現在都剪短發了。”


    “喔……”不僅逃課,還是暴力分子,瑰兒更加覺得自己看錯了人,而江榕接下來的一句話,則給了她更大的打擊,“可惜我沒有瑰兒那樣好的身手,不然更要讓她們知道厲害。看你打我爸爸時,帥啊!真是厲害啊……你有練過吧?”


    瑰兒的心情一下子蕩到了穀底。自己也是暴力分子嗎?像自己這麽有教養、溫柔、傳統,擁有這麽多美德的人,竟然也和她一樣……


    江榕拉著瑰兒在學校裏繞了幾圈,可是除了幾個和她動手打過架的人(也就是被她打過的人),以及幾個用來打架的場所之外,她對這個學校似乎並不比瑰兒熟悉多少。


    而她自己也漸漸發現了這個事實,走出校門時還有點悻悻然。


    “你都沒有其它朋友嗎?”瑰兒反問。


    “怎麽沒有!”江榕尖叫,“你以為隻有學校裏那些書呆子可以做朋友啊。”


    瑰兒歎口氣。“那他們現在一定很傷心。”


    “也許吧……”對於這一點,江榕真的不太確定,畢竟那些家夥……她看著前麵的路,忽然覺得應該拉著瑰兒繞過去。


    “再往前走就快到魄蔭廣場了,我的花店就在旁邊,你要不要去看看?你平時喜歡什麽花?我送給你!”瑰兒邊往前走邊介紹。


    江榕張張嘴,沒有說出話來。


    “江榕……對了,我可不可以叫你榕榕?”瑰兒側著頭,帶著天真的神情問。


    “隨便。”江榕不當一回事地說。


    “榕榕,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到底還有什麽未了的心願?我們是朋友,我真的會幫你的。”


    “沒有,像我這樣的人,死了就死了,哪有什麽心願,隻是因為這麽早死而不甘心罷了。”江榕撇著嘴,“想想真不公平啊,你們妖怪隨便就可以活個幾百上千年的,我們人類卻要幾十歲就死掉,太不公平了。”


    “其實人類修道比我們容易啊,不過是你們人類自己拋棄了那種生活而已,怎麽可以反過來怪我們。若你若真的想修行,現在開始也不遲,我可以做你的老師……不,還是找周影或南羽做你的老師好了,嘻嘻嘻嘻……”瑰兒想到自己的道行,訕笑起來。


    “我才不希罕變成妖怪。”


    “那你為什麽這麽留戀世間,如果你心裏沒有可留戀的,根本不可能躲過那些鬼使神差,他們一下子就可以找到你。”


    “我也沒有什麽可留戀的,就是不想跟他們走。”江榕大聲說。


    江榕嘴裏說得大聲,心裏卻泛起一陣迷惘。若要她說在世上還有什麽可留戀的,她還真的說不出來……父親本就不親近,而且彼此有自己的生活,根本連麵都很少見;朋友這個名詞對江榕來說等於是玩伴,雖然大家平時總把“義氣”這個詞掛在嘴邊,可是江榕可以想象在他們得知自己死訊之後的反應;戀人……這個詞隻會讓她苦笑,她從十四、五歲開始就和不少男孩交往過,甚至有過親密關係,可是在她內心深處卻從來沒有戀愛的感覺。現在與其說她會想起哪個戀人,不如說她會因為不知道“愛上一個人”是什麽感覺而有些遺憾。


    所以沒什麽可留戀的了,夢想、家庭、朋友、愛情,甚至未來,這些東西本來就不曾擁有,死了就死了吧……


    江榕這麽想著,心口卻抽搐了一下,就像被一根刺刺入一樣。


    “到了,我的花店,進來吧。”瑰兒打開店門,讓江榕進去。


    店麵不大,裏麵除了一個大冰櫃外,水桶、花瓶、花籃等東西就把三麵架子給擺得滿滿的。瑰兒從不賣紙花,店裏清一色是水靈靈開著的鮮花,真不愧是由山鬼打理的店麵;瑰兒對此也頗為自豪,向江榕誇耀說:“怎麽樣,我的店不錯吧?你喜歡什麽花?我送你。”然而當她一回頭,卻發現江榕並沒有在她身後。不過一眨眼工夫,就被鬼差抓走了嗎?瑰兒慌忙地四處尋找:“江榕……榕榕……你在哪?”她往廣場上張望,遠遠看見江榕就站在一群人當中。


    “榕榕……”瑰兒跑過去,“你別離開我太遠,萬一出了什麽事,你自己現在還應付不了。”不等走近,瑰兒就聽到從那群人當中響起的震耳音樂聲;於是瑰兒一邊讓著耳朵一邊叫,不過江榕顯然沒聽見,還是背對著她。


    那群人全是些少男少女,瑰兒時常在廣場附近看見他們。這些打扮時髦古怪的年輕人,平時喜歡聚在一起跳跳舞,有時也打架,或騎著摩托車相互追逐什麽的。總之,這樣不上學、不工作,整天惹是生非的年輕人,並不受附近店家歡迎,廣場的警衛們也老盯著他們不放。不過瑰兒倒不討厭他們,因為她也喜歡時尚的東西,喜歡看他們那樣熱力十足的舞蹈。


    隨著音樂響起,那群年輕人果然跳了起來,隨著節奏扭動肢體,相互靠攏又分開,還不時傳出陣陣笑聲,以及尖叫聲。


    瑰兒看見江榕先是站在他們旁邊看著,忽然跑到他們中間,也舞了起來。


    瑰兒不得不承認,江榕的舞姿確實精彩,比起周圍那些年輕人高強許多,甚至比起瑰兒從電視上看到的也毫不遜色。瑰兒看了一會兒,忍不住也隨著節奏晃動身體,打起拍子來。


    天上的烏雲漸漸散開,幾縷陽光從雲隙中透了下來,瑰兒忙叫:“江榕,江榕,快回來。”


    江榕正陶醉在舞蹈中,根本沒聽到她的聲音。


    “江榕……”瑰兒見她在一大群人中間,設法想過去拉她。


    一隻手忽然搭上了瑰兒的肩。


    瑰兒回過頭,隻見一個嘴裏嚼著口香糖的少女,正斜眼看著自己,冷冷地問:“你剛才在叫誰?江榕?”


    “我叫誰你管得著嗎?”瑰兒推開她的手;哼,擺一副不良少女的模樣給誰看啊。


    “你剛才叫江榕!”那個女孩一副不肯罷休的模樣。


    “我叫了,怎麽樣?”瑰兒見江榕已經停止舞蹈,正看著這邊,於是懶得跟她再糾纏下去,繞過她向江榕走去。


    但那個女孩卻氣勢洶洶地衝著瑰兒叫:“這裏的人不準提她!誰也不許提‘江榕’這兩個字!”


    “你自己不就在提?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啊。”瑰兒向江榕擺擺手,又四下看看,“奇怪了,這個廣場這麽大,有這麽多人,某人卻說得好象是她家的一樣,也不知道是有妄想症還是吃錯藥了!”瑰兒的脾氣於向很平和,可是她和江榕相處了幾天,心裏已經把她當成朋友,見這個女孩明明認識江榕,卻在她死後這麽說,不由得生出怒氣來。


    那些少男少女本來就是些叛逆任性的孩子,對方一聽瑰兒這麽說,立刻,向瑰兒橫眉豎目地逼過來。


    “哦……”江榕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回到了瑰兒身邊,盯著那個女孩說,“我還以為她對我的死一點都不當回事呃,原來也會良心不安啊。”


    “什麽意思?”


    江榕趴在瑰兒肩上說:“就是她在街上推我,我才被車撞死的啊。”


    “什麽!她是凶手!”瑰兒叫了起來。


    “也不算啦,當時我們在打架——真可惜,本來我差一點就要打敗她了。”江榕挺遺憾地歎了口氣。


    瑰兒揮著手叫著:“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殺了你!至少是間接殺了你!報警,對了,我去報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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