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寧哥兒,是那個該死的無傷野種!”


    “你在胡說什麽!寧哥兒早就死了!”


    “死的是留哥兒!我早就在懷疑,身體健壯的寧哥兒怎麽會在一夜之間得病死了,而天生就病病歪歪的留哥兒又怎麽可能一天天變得這麽健康了?別看我那時還小,可我不傻,我清楚地記得一切!本來我還以為是二叔大義滅親,悄悄弄死了那個該死的雜種,可是前幾天我看到這個所謂‘留哥兒’的傷口,就知道不是那麽一回事!”


    他指著留哥一字一句地說:“他的毛下麵有鱗片!”


    留哥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傷口,受傷後他確實看見過自己的傷口附近有幾片鱗片,但是他和為他醫治的地狼醫生都以為那是敵人濺到他身上的,根本沒在意,而平時傷口換藥包紮,都是由母親來做,他更不會去關心。


    自己身上有鱗片?他慌忙查看手臂和上身,黑色的毛皮柔軟厚實,下麵就是皮膚,哪裏有鱗片?自己身上長著鱗,難道自己會不知道?


    “在他的後腰上有鱗片!我們都看到了!”執圭也說。


    留哥幾下拆掉繃帶,但他看不到自己的後腰,求助地向父母看去。


    素辛踏上一步,庚娘卻張開手臂擋住他麵前:“先生,你怎麽可以聽他們胡說!留哥兒是我的親生兒子,我難道會弄錯?他傷得這麽重,怎麽可以把繃帶拆下來,怎麽可以……”說著又上前慌忙為留哥包紮。


    “先生,您還記不記得當年留哥兒剛出生時是什麽顏色的!棕色的!可現在他卻成了黑色的,您不覺得奇怪嗎?”


    “那是他小時候生病,之後就……”庚娘忙著解釋。


    素辛一點兒也想不起小時候的留哥是什麽樣的了,有些疑惑。


    “先生,您還記不記得小時候的留哥先天不足,一向病怏怏的,而寧哥兒卻十分壯實,怎麽可能一夜之間全變了?”


    留哥聽了這句話,不由打了個寒顫,他清楚地記得母親說過“寧哥兒”是先天不足,體弱多病的一個孩子。


    “如果我們說的不是真的,他為什麽不讓我們看!”執珂這麽說,挑釁地看向留哥。


    “看啊!我才不怕!”留哥伸手又去扯身上的繃帶。


    “不行,留哥兒,不行!”庚娘連忙按住他的手,“不能拆繃帶,不能給他們看……”


    “娘,我又沒有做虧心事,我怕什麽?”


    “不行,你不懂的!不行!”庚娘用力按住他的手,不讓他去拆繃帶。


    “難道他們手的是真的?讓我看看!娘!”


    “你是我的親生兒子!娘怎麽會弄錯?娘怎麽會弄錯……”


    “那就更不怕讓他們看啊!”留哥不由對著母親吼叫起來。


    “留哥兒,你怎麽就不明白,你是娘的寶貝啊……你怎麽就不明白……”庚娘說著哭了起來。


    “靜石兄……”素辛轉向靜石。


    “不用看了。”靜石麵色蒼白,想擺擺手,抬了一半卻又垂了下去,“我告訴你們實情就是。”


    “死了的孩子果然是留哥兒。”


    靜石無言地點點頭。


    “不是,相公,不是這樣,你不要亂說!”庚娘叫起來,雙手牢牢抱住留哥,像怕他逃走一樣。


    “難道你要留哥兒赤身露體出醜之後才說出實情嗎?”靜石沉聲道。


    撲通!留哥身體一晃,跌坐在地上,庚娘慌忙去扶他,好不容易才讓他坐回床上。


    留哥看看庚娘,看看靜石,一家三口相互凝視,沉默無語。


    “我……真的不是爹娘的孩子?”留哥嘴唇抖動了半天,才問出了這句話。


    “也該說出實情了……”靜石長歎一聲。


    ※※※


    當年,靜石和庚娘雖然是奉父母之命成的親,但是夫妻琴瑟和諧,伉儷情深。婚後不久,庚娘便懷了身孕,那時正是若石住到地麵上不再回家的時候。


    有一天,若石的妻子,也就是執圭執珂的母親因為若石的久不歸家上門和婆婆吵鬧(當時若石和靜石的母親還在世,並且和靜石一家同住),作為妯娌的庚娘自然上前勸阻,拉扯之下被執圭的母親重重推倒在地(執圭兄弟狹隘的個性正是遺傳自他們的母親,這也正是灑脫隨性的若石無論如何也和這個結發妻子合不來的最大原因)。


    在這一跌之下,庚娘動了胎氣,腹中的胎兒過早地來到了世上,而接下來的大嫂揭發大伯與無傷勾結,婆婆病重等等一連串家庭變故更是令庚娘大病了一場。


    當她終於被醫生搶回一條性命之後,卻被告知自己再也不能生育了。更沉重的打擊是,她的兒子是那麽虛弱,幾乎連吃奶的力氣都沒有。


    庚娘知道自己隨時會失去這唯一的孩子,她每天抱著他,禱告他能活下來,在煎熬中度過了一天又一天,她給孩子取名叫留哥,就是希望這個孩子可以“留”下來,可以長大成人……


    就在庚娘承受著巨大的痛苦時,若石死了,靜石抱著一個孩子回到了家裏。


    這是一個和留哥正好相反,健康而且活力十足的孩子,他大聲地哭,用力地揮動小手,蹬動小腿。


    這更讓庚娘意識到,自己恐怕無法長久擁有這個孩子。


    “讓寧哥兒,讓我的孫子活下來……”靜石的母親本來就重病在床,當得知了長子的死訊後,她看著那個有無傷血統的孩子向靜石吩咐了這麽一句,便長歎一聲,與世長辭了。


    祖母死後不到兩個時辰,留哥也停止了呼吸,結束了他短短五十二天的生命。


    喪兄、喪母、喪子……


    一連串的災難擊倒了靜石,他的毛發在一夜之間白了一多半。


    “救救我的孩子!”


    “讓我的孫子活下去!”


    當族人知道靜石收留了若石和無傷的雜種,紛紛找上門來時,他腦中隻剩下了這兩句話。他從自己妻子手奪走了嬰兒的屍體交給族人,說:“寧哥兒死了。”


    死的是寧哥,另一個孩子就要做為留哥,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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