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的心中在天人交戰,有些東西,雖可以想通,可做起來卻絕非那般的容易,尤其是,桃花不知道自己將來如何麵對這個孩子,麵對那肮髒黑暗的過去,麵對那些羞辱不堪的記憶。


    她覺得老天是在把她徹徹底底的往絕路上逼,甚至不留給她絲毫放抗的餘地。


    門外響起一陣悠揚的笛聲,笛音嫋嫋,悠遠綿長,讓人的心無端的平靜幾分。


    這時,小板栗推門進來了,一小個娃娃怯怯的走到了桃花的床榻邊,趴在上麵眨著琉璃般的大眼睛靜靜的看著桃花。


    桃花聽著外麵清揚的笛音,略略平靜了一下心情,擠出一個微笑,安慰般的摸了摸小板栗的頭。


    小板栗似是得到了鼓勵似的,咧嘴一笑,脫了鞋子就爬到了桃花的床榻上,軟軟的小身子一整個的鑽進桃花的懷裏,小狗似得乖巧。


    不知為何,桃花的心卻是一陣尖銳的疼痛,她不知道自己肚子裏的那個孩子是否將來也會如小板栗這般的古靈精怪,甚至不知道他能否如此活下來。


    “娘親,你要給小板栗生一個小小板栗了嗎?”


    “小板栗乖,別亂動,誰告訴你的?”桃花竭力的放緩了心神道。


    “是子賢爹爹啊,他說我們馬上就會有一個小小板栗了,他說,娘親、子賢爹爹、小板栗跟小小板栗,我們一定會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桃花苦笑一下,一句話都沒說,隻是一下下的撫摸著小板栗的小腦袋,像是撫摸著自己的心。


    “娘親,你放心,小板栗一定會對小小板栗好的,會很好的。”


    “為什麽?”


    “因為小小板栗是娘親的孩子啊!”


    桃花的心猛地一揪,是啊,那個孩子雖帶著那妖孽恥辱的印記,可也是自己的孩子啊,他有像小板栗這般呼吸的權利,有叫她娘親的權利。


    她一直自認為善良,連不知是誰人的孩子的小板栗都可以疼到骨子裏,如今卻懷著那殺掉自己孩子的心思,還自欺欺人的給自己一個多麽說服自己贏得理解的理由,不過是借口,冠冕堂皇的借口,肚子裏的是自己的孩子,她卻認為他可恥他肮髒,肮髒可恥的是那強暴她的那個男人,不是她,也不會是她的孩子!


    桃花覺得心中通透了許多,她摟著小板栗明顯長高了的身子,憧憬的問:“小板栗,你想要個妹妹還是要個弟弟?”


    “嗯?都不想!”


    “都不想?”


    “嗯!小板栗隻想要個小小板栗,子賢爹爹說了,他會做小板栗跟小小板栗兩個人的爹爹,讓什麽壞人都不可以再欺負娘親,都不可以再欺負小板栗跟小小板栗。”


    李子賢嗎?


    桃花摟緊了小板栗怔怔的出神。


    這些天她跟李子賢的關係一直是不冷不淡,她不會主動跟他說話,也幾乎不去抬頭看他,他們之間好似隔著一堵無形的牆壁,看不見摸不著,卻誰也穿不過去。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恨他,恨一個人也是需要理由的,是他懷著目的的接近自己,要不是他自己還是昭都城內賣鹵下水的一個平凡卻幸福的野寡婦,可他毀掉了這原本的一切,不是他告知了柳惜言自己的下落,她也不會被卷入這場紛爭,不會落入那魔鬼司徒睿的手中,求生無路求死無門,度過了那暗無天日的禁臠的日子,也不會陷入這般進退兩難的死地。


    她覺得是被這個人出賣了,出賣的徹頭徹尾,她有充足的恨他的理由,可桃花就是恨不起來。


    因為同樣也是這個男人在那些艱難困苦的日子裏陪伴著自己一路的走來,在那些清貧無助的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寡婦的奮鬥史上為自己平添了溫馨美麗的一筆,那些相依為命,那些相濡以沫,那些貧苦歲月,那些點滴生活,是他將自己推入了絕境,也是他隻身犯險將自己給救了出來,不管為了什麽,至少桃花知道那日毫不猶豫的為自己擋的那一劍絕非是虛情假意逢場作戲,這樁樁件件豈是一個恨字就可以全部抹殺的?


    如今的桃花不願意看見李子賢,不願意想起自己曾經認識這麽一個人,甚至她一直在心理暗示自己,他不過是無關緊要的陌生人,如今,當初那份悸動的心情跟懵懂的感情已是被消磨殆盡所剩無幾,桃花覺得自己已是老了,身雖年輕,心已滄桑,她不再相信這些情情愛愛,不想再去麵對這個讓她愛不得恨不能的男人。


    桃花輕輕的歎了一口氣,沒有就著小板栗的話說下去,如今她已是一個懷著別人的孩子的女人,還妄想奢求些什麽?


    可以好好的活著,跟小板栗和自己腹中將要出生的孩子一起,平安的活下去,便是福氣了。


    對於這個時代的老天,她從來不敢奢求太多。


    桃花這般的想了一夜,心中雖不是一片清明,倒也豁然開朗,至少她清楚地知道作為自己該做的是什麽,該要的是什麽。


    由於夜裏輾轉反側,桃花起得很遲。起來時,見小板栗還在睡得香甜,便起身按照常例要去準備今日的早膳。


    卻發現桌子上已是準備好了清淡的粥菜,李子賢跟柳惜言已是在院落等候著她。


    入桌落座,桃花接過李子賢盛來的粥喝了一口,竟覺得味道很是不錯。


    當下驚異地看向三個男人,惜言還是冰山般的麵無表情,沈墨淵卻是會意的用眼光指了指李子賢,那個低著頭優雅地吃著自己飯菜的男子。


    知道是李子賢的手藝,桃花有些吃驚,但很快便就明了了,當初他幫自己做鹵豬下水時那般輕車熟路,就該明白他是曉得些廚藝的,聽說他是布衣出身,那這般倒也不稀奇。


    桃花淡定的在飯桌上說了自己要留下這個孩子的決定,有些出乎意料的是,她沒有聽到預期的勸告的聲音,三位男人皆是波瀾不驚的低頭喝著自己的粥,似是早就預料到了一般,接受的很是容易。


    李子賢在飯後仔細地為桃花把了脈,很中肯的給她指出她的胎狀並不穩,必須好生調養,不然將來有滑胎的危險,尤其是前三個月,是胎兒最不穩的時候,桃花必須安生靜養且心平氣和,不可有情緒的太大波動。


    從此,桃花便過起了她一級保護動物的生活,廚師的職務理所當然的交給了李子賢,而小廝的工作則順理成章的落到了柳惜言身上。


    那個冰冷孤傲的男子在用行動實踐著他當日的話,不辭辛苦,為桃花鞍前馬後的盡心盡力伺候。


    桃花懷孕初期的反應有點重,幾乎水米不進,油鹽不粘,雖然李子賢已是費盡心思將飯菜做得可口清淡,但桃花還是吃不下多少。


    一日,在太陽底下斜靠著躺椅閉目養神的桃花突然聞到一股極清香的味道,她聞香睜眼,卻見柳惜言就那般隨意的靠在在自己旁邊的大樹上,而手裏就那麽傻呆呆的端著一盤有點透明的糕點。


    “很香,是什麽?”桃花見到柳惜言那幅端著盤子站在一旁冷臉呆傻的樣子,不由得撲哧一笑,又聞得味道確實清甜,便好奇地問。


    “是,是米糕。”柳惜言因這樹下沒有桌子,桃花又在小睡,便隻有這般的端著瓷盤,等著桃花醒來,如今見桃花笑著這般問,竟然不由得有些臉紅。


    “米糕?看著怪誘人的,這是要給我吃的?”


    “嗯。”


    “那怎麽不叫我?”


    “你在睡覺。”


    “那你就這般端著?”


    “嗯。”


    “那我要一直不醒呢?”


    “自是一直等你醒來。”


    桃花不知該如何來評價這個實心眼的男人,隻得探身撚起一塊白玉色通透的方形的小糕點,放到嘴裏,竟然覺得入口即化,甜香軟糯,跟前世的布丁有幾分的相似,很是清爽怡人,當下不由的有接連的吃了幾塊。


    突然間抬頭,卻發現那柳惜言的眼睛亮的閃人,似是將那天邊的陽光都聚攏到了裏麵,桃花不由的一怔,要去那這米糕的手當下頓在半空,不知這人為何這般的興奮莫名。


    “你喜歡?是不是?瓔珞?”


    “嗯,是,是不錯,味道很好,挺喜歡的。”


    “真的喜歡?你覺得味道很好是吧?你有沒有記起些什麽?這是當年你最愛吃的東西,你有沒有覺得這味道很是熟悉?”


    “我――”


    還沒等桃花回答,柳惜言便有些微微激動的說:“當年大周京都一品樓的廚子做這個高點是出名的一絕,因是你喜歡,我硬生生硬著頭皮三顧茅廬將人家重金請回了柳府,做專職的大廚,單做著單單的一樣米糕,你總愛偷偷的溜出宮來吃這東西,一次可以吃一大盤,都想講人挖去禦膳房做你的專用禦廚了,你記起一點了沒?”


    有一點,柳惜言隱瞞了沒說,當年他第一次忤逆她的話便是關於這大廚師的去留,他不肯將這廚師送於於瓔珞,不肯讓這廚子進宮,雖然為此瓔珞氣惱了他很久,可是他一直固執己見,不肯妥協,因為隻有這廚子留在了柳府,瓔珞公主才會偷偷的經常溜出來吃這米糕,他們也便可以嚐嚐相見了。


    很是自私的理由,可當年的柳惜言卻為此在心裏偷偷開心了好久。


    桃花看著這個滿臉的期盼的望著她的男子,實在不知道那些隱藏在心底的殘忍真相該如何的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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