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輕聲細語的女子跟孩童的講話聲漸漸的低聲、隱沒,而後回歸到細微的呼吸,一切歸於靜謐。


    幽深的山洞裏,隻依稀聽到到外麵嗚咽的風聲跟洞內燃著的火堆“劈啪”的輕微的炸響,一輪彎月清冷的懸浮在那遙遠的天邊,李子賢那般躺著,恰好可以望見那殘缺的一角。


    李子賢靜靜的想著剛剛那哄孩子的“青蛙公主”的故事,回想著那孩子純真的童言,不由得在黑暗中彎了彎嘴角。


    驀然之間,腦海中竟然也那般的自問,若果有人當真吻了這個相貌醜陋的女子,她是否也會瞬間神話般的蛻變成美麗的公主呢?


    李子賢猛地一愣,不知道閱盡千帆的自己怎的會突然在這無人的暗夜裏如此的臆想一個醜女,還是個已婚的寡婦。


    果然啊,這些個雜七雜八的故事還是莫要聽太多的好。


    當下自嘲的笑了笑,輕輕的閉上了眼睛,一夜好夢。


    桃花那鍛煉出來的在睡夢中格外敏銳的神經依稀的感覺到了輕微的響動,她睡眼朦朧的睜開眼睛,抬頭往外看去。


    那個溫潤如水清雅如玉的男子就那麽一身青衣站在洞口,山風舞動著他的發絲,飄灑清揚,那被鼓起的衣袂,衣擺飄飄,獵獵作響。


    洞外的陽光透過那漂浮的薄霧柔和的揮灑下來,為那人頎長消瘦的身子鍍上了一層淡淡的微光,仿佛要在這山風朝陽中變得透明了一般,在那折射的流光跟晨霧中似是要這般的羽化登仙乘風而去了。


    桃花才略略清醒的心神一陣的恍惚,這如真似幻的景象仿若幻境,桃花甚至在懷疑自己是否是山中遇仙人了,正在懵懂怔忪中,那長身玉立的男子聽到了桃花起身的聲響,微微的回轉頭來,粲然一笑,絕代芳華。


    “李子賢,有沒有人說過,你真好看?”桃花似是受到了蠱惑般的,不由自己的呆呆的說。


    “哦?是嗎?子賢自小受到的讚譽無數,卻當真沒被人用這好看二字來形容過,算是誇獎嗎?”


    “自然,極高的讚譽呢!”


    “那子賢姑且收下,謝謝謬讚!”


    李子賢輕笑道,眼角眉梢都在這晨光中被染上了淡淡的金色,通透卻又神秘的在桃花的眼前如花開般的綻放,浸染了一世的璀璨。


    桃花覺得,如今二人的場景定然是萬分的滑稽搞笑。


    一個謫仙般的男子,在那一線藍天的洞口笑若神祗,穿越了年華,靜立了繁花,悲天憫人,冰雪頓消。


    而一個蓬頭垢麵的邋遢的黑醜的女子,仰躺在一堆肮髒的狗皮裏麵撐著身子,似是被勾去了心魂,攝去了七魄一般癡癡傻傻的看著他,連那花癡都覺得是那般的不自量力的不協調。


    桃花剛忙收回那驚豔的心神,這樣的男子,跟自己永遠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雲泥之別的,一旦沾染,便是□□,一染相思,再染蝕骨,欲斷不能,一世牽絆,不死不休!


    入了眼,也就丟了心了。


    桃花很有自知之明,她的那個務實了一世的心理智的有些可怕,早已過了那些個風花雪月的年紀,何必還貪戀那些虛無縹緲的情感?


    愛情,在她的心裏,現實的永遠也比不上麵包,在當下,應該說還比不上一個用來果腹的饅頭!


    那是奢侈的東西,不適合自己這個一貧如洗的人。


    哪怕是暗戀,桃花也認為是最不理智的,沒有回報的投資,還是隱性的公益性投資,是一個要長效發展、輕裝上陣、收益對等、邊際效用最大化的現代速食女子的大忌,她學的便是經濟管理,這一點,從來沒有忘記!


    桃花迅速的理清自己在這靜謐的晨靄中卻略顯煩亂的思緒,收回飄浮的神智,客氣的微微一笑,“早晨風大天寒,還是莫要在風口吹風的好,縱是要觀景,也是要披上大氅仔細身子才好。”


    李子賢看著這個對著自己微微的驚豔失神,又淡定自若的恍若未見般的邋遢的芊瘦的女子,那編齒如貝的細碎的銀牙,隨著微笑,散發著淡淡的光澤,配著那嫣然的紅唇在那黝黑的膚色的襯照下卻是格外的驚豔。


    “謝謝,你的牙齒,很美!”


    什麽?牙齒?


    桃花一時間適應不了李子賢這突如其來的話題轉變,當下有些呆愣,古人要求女子笑不露齒行不露足的,自己這露著一口白牙的傻笑是不是有些過分了?


    這是諷刺嗎?還是讓自己收斂些的提點?


    白桃花一頭黑線的糾結著,那翩然若鴻的身影已是轉瞬間走了出去,隻餘下那漸漸明亮的朝霞在薄霧中用那五光十色的色彩隨意的慢慢的渲染。


    早膳吃的很是簡單,桃花昨夜就把饅頭跟肉幹包在荷葉裏在那火堆下的灰燼裏埋著,早上吃起來還是香軟溫熱的,入口剛好。


    用青鹽簡單的漱了口,招呼著小板栗用了早膳,便那般邋遢的頂著一臉的黑灰或許還有眼屎準備著上路。


    那個在一旁精心的洗漱打扮塗脂抹粉的鶯燕瞥了一眼桃花的不修邊幅的樣子,不屑的嗤笑了一聲,趕忙離得桃花遠遠的,仿佛桃花是毒蟲鼠疫一般。


    桃花也知道自己現在這股樣子是讓人唯恐避之不及的,見鶯燕的嫌棄,也不氣惱,反而是正合心意般的樂嗬嗬的笑著,那鶯燕見了卻是越發的鄙夷!


    眾人不敢耽擱時間,桃花背起小板栗便如昨日一般的趕早上路了。


    可這接下來的路程對於他們一行沒有爬過山路的人來講明顯的比昨日艱難的多。


    其實因為前世兒時生活的地方是山區,桃花對山路還是有經驗的,不過這具身子卻當真太過嬌柔體虛,爬起來很是費力。


    越往上越冷了,開始斷斷續續是薄薄的霜雪,而後,便是越來越厚的幹冷的積雪,這山路隨時有人走著,積雪早就被踩實了,變成了附在石子路上的一層堅冰,人若是稍有不慎,便會滑到在地。


    桃花的護膝發揮了巨大的作用,即使是不慎跌跤膝蓋也被保護的極好,到是那鶯燕的披著大氅極為不便接連的滑了幾跤,白色的靴子及膝蓋手肘上滿是泥濘的冰屑,隱隱透出絲絲的鮮血,想來是跌的不輕,桃花在前麵聽到那接連的“噗通”聲,心就打顫般的一哆嗦。


    我的親娘啊,這在冰上這麽跌下去,該多疼!


    幸災樂禍?


    我有嗎?姐聽不懂成語!


    桃花自己在心裏跟自己悶騷的自問自答著。


    那鶯燕如今連逞強好勝的那份心境都沒有了,一味的臉色發白,銀牙死命的咬著唇瓣,淚水在眼眶裏不停的打轉,吧嗒吧嗒的落了一路。


    桃花想,這嬌花就是不一般,連淚水也比別人多些,她真當她是來這山上一路澆花來了?


    這山風這麽大,空氣又這般的酷寒,這樣梨花帶雨的哭下來,一會那張俏臉便該是雨打海棠了,肯定過會便是是又紅又疼,那才是該她哭的時候呢!


    桃花從來不認為自己是良善之輩,且自己的身體自己負責,個人有個人的活法,說不定人家追求的就是在這雪花紛飛的山澗中迎風灑淚的浪漫呢!


    關自己屁事!


    不過那李子賢見狀,終歸是看不下去了,便將自己當初撿起的桃花給鶯燕卻被嫌棄的丟掉的護膝解下來遞給她,鶯燕委屈無比的接過來,淚水連連的看著李子賢,終是有些別扭臉紅的綁到了膝蓋上,當下才覺得被凍得摔得骨頭裏都針紮似得膝蓋當下好了許多。


    桃花本以為這鶯燕好歹會謝謝自己一聲,可人家卻是滿臉西子捧心般的滿眼柔情的看著李子賢,自始至終也沒有給這個費盡心思做護膝的桃花投來過一眼。


    得,又不是什麽天大的功勞,雖這麽被人家搶了,桃花有些不爽,但想當年男人都被搶過呢,不久是一微不足道的感謝嗎,姐姐我大方,全當做一片心意被狗吃了,反正一開始就被吃了,也不差又補上這一口!


    李子賢中間幾次要把小板栗給接過去幫桃花背,都被桃花謝絕了,後來那引路的腳夫主動提出收桃花一兩銀子,幫桃花背著小板栗,桃花見他身強體壯在山路上健步如飛如履平地的樣子,知道板栗由他背著應該更是安全,當下銀貨兩訖將板栗細心的綁到了腳夫背上。


    小板栗顯然更喜歡桃花,他嘟著嘴可憐兮兮的看著桃花,臉上雖有些心不甘情不願,但是終是一言未發的乖順的任由那引路的腳夫將自己接了過去。


    引路人的此舉為桃花解決了最大的擔子,這下桃花彎了兩日的酸疼腰杆終於可以直起來好好的挺一挺了,心中感激不盡。


    沒有了板栗的桃花完全不顧形象的手腳並用,爬起山來更是順風順水了,除了看的出會些功夫的李子賢跟常年爬山的腳夫,一行人就桃花爬的還輕鬆些,旁人不知底細的,當真不以為這瘦小利落的小人會是個嬌柔的女子。


    而那李子賢跟小廝因是要攙扶鶯燕終歸是慢了些,到也一直沒有趕超到桃花前麵,因此桃花還可以略略的分出些心神逗一逗一臉苦瓜相的小板栗,板栗見娘親如此更是省心省力還可以一直跟自己講話當下也是破涕為笑,高興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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