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黑影消失了,我也看到了原本被黑影擋住的胡宗仁,他正一隻腳站在台階上,一隻腳踩在我身邊,一隻手捂住自己的脖子,另一隻手上卻髒兮兮的,不斷喘氣。我知道,剛才我眼前那一片霧茫茫的感覺,是因為胡宗仁朝著大黑狗的方向撒了一把香灰,迫使它不再掙紮,而是選擇了消失逃散。


    我仔細聽了聽,四周圍安安靜靜,隻有我和胡宗仁呼呼喘氣的聲音,再沒有先前大黑狗的那種低吼聲。胡宗仁問我,你怎麽樣?我驚魂未定的說,沒事,一點皮外傷。說完我伸手撩起自己的衣服,我肚子的左側肋骨附近已經在剛才的廝打中,被那隻大黑狗的後腿蹬出了好幾道傷痕,好在傷口並不深,隻是擦破了表皮,傷痕的邊緣有點微腫。人就是這樣,當你什麽事都不知道的時候,也許還察覺不到有多疼,當你看到自己的傷口的時候,哪怕並不深你也會覺得疼得要死。


    胡宗仁拿開捂住自己脖子的手,看了看掌心,我看到他右側的脖子上也有和我肚子上差不多的傷痕,不過也確實隻是小傷而已。我問胡宗仁你沒事吧?胡宗仁笑著說,事兒到是沒事兒,就是剛才還真他媽嚇人啊,我倒下的時候撞到腦袋了,沒忍住,放了個屁。我其實是很佩服胡宗仁這種腦子裏少根筋的人的,這種情況下居然還能開玩笑。他朝著我伸手,我借力站了起來,胡宗仁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工地的樓道裏灰塵比任何地方都大了很多,我們倆如果現在戴個安全帽的話,混到工人堆裏肯定找不出來了。胡宗仁笑著對我說,這死狗還挺厲害的啊,咱們先撤吧,這回抓不抓得到是一回事,我估計既然沒抓到,一時半會就抓不到了。我點點頭,也沒別的辦法,於是一邊拍打身上的灰塵,一邊和胡宗仁走出了樓道。


    剛走過這棟樓的轉角,就發現一堆工人站在遠處望著我們。這感覺還真是挺丟臉的,本來是來收拾鬼魂的,反倒被收拾了一頓,而且還是動物的鬼魂。走到工人堆當中,裝作聽不見大家的竊竊私議一般,我們倆就直接朝著水龍頭的方向走過去打算洗一下傷口,再好好想想怎麽辦。當胡宗仁正在衝洗的時候,他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麽似的,然後問我說,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剛來的時候那個張總跟我們說過的話?


    我很納悶,問他,什麽話呀?胡宗仁沒理我,而是甩了甩自己手上的水,轉身朝著那些圍觀的工人大聲喊道:


    “工友們!快過來,讓我問你們個問題!”


    第七十四章.【案十二】土狗團團


    我也胡亂把手上的水在身上擦幹,這個姿勢比較不雅,我知道,接著我就跟著胡宗仁一起走了過去。當下周圍的工人已經沒有起初我們剛剛從張總辦公室裏出來的時候那麽多了,但是也有不少人,包括了那個之前帶我們到出事的樓梯口的那位年輕工人。大概是大家看到我們身上髒兮兮的,胡宗仁的脖子上還有傷痕,似乎是猜到了什麽,於是不斷的竊竊私語著。


    胡宗仁問大家說,你們工地上以前是不是養過狗?大家議論了一會兒後,終於有個人站出來帶著不解的語氣說,最早還沒開建,隻是在準備建築材料的時候,工地上的確養過一條狗,不過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於是我突然想到,之前在張總辦公室的時候,他曾提起過很早以前有人養狗用來看門,但是一直都是養在大門進出口的地方。胡宗仁趕緊追問那個工人說,這個狗現在是死了還是跑丟了?


    那個工人說,是死了。胡宗仁又問怎麽死的,那個工人看了身邊的工友們一眼說,因為咬到了人,所以被打死了。胡宗仁想了想又問,那沒死之前呢,是誰負責在喂食這些?這時候另一個看上去四十多歲比較矮小皮膚黝黑的人舉起手來說,當時工人大部分都還沒有進場,工地上的事不多,我那時候就負責在門口給進出拉貨的貨車登記,狗也是我在喂養。我插嘴問他說,那狗是怎麽來的,是你抱來的嗎?那個工人搖搖頭說不是,是當初張總的司機抱來的,具體的事情你就得問問他了。不過這個狗起初小時候還算乖,因為就是一隻土狗,也比較會看門。


    土狗?你是說那種鼻子是黑色的,毛是屎黃色的那種嗎?胡宗仁問道。那個工人說是啊,就是那種一般的土狗而已。胡宗仁看了我一眼,我也覺得百思不得其解,按理說土狗的個頭會比較小,遠遠不如我們剛才遇到的那個那麽大,最重要的是,剛才我們遇到的那個是一條大黑狗啊!那個工人聽到胡宗仁這麽問,於是就笑著說,你們兩個年輕人該不會以為那條黑色大狗就是我們工地門口養過的那條小黃狗吧,你們還真的是有點扯喲。說完哈哈大笑起來,連周圍的其他工人也跟著笑起來。


    我仔細一想,其實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性,因為鬼魂本身就有把自己的能力放大的本事,狗也不例外,結合了之前的一些跡象,加上我本身在現場也隻找到了那一個鬼魂蹤跡,而這工地上恰好之前也死過一條狗,重點是那條狗是被打死的,所以這相對而言算得上是增加了這隻狗鬼魂出現的可能性。隻不過是顏色和大小的問題,這些作為死後的亡靈是有可能辦得到的。想到這裏的時候,我拉了拉胡宗仁的袖子說,看來咱們要搞清楚的話,最起碼還得跟那個司機打聽打聽。


    胡宗仁點了點頭說,那就這麽辦吧,我電話裏還有剛才他來接咱們的時候的來電記錄,這就問問他吧。實際上我還是挺欣慰的,都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胡宗仁和我在一塊廝混的這麽長時間裏,我們彼此都在改變著對方。他讓我明白了很多時候講道理不一定有用,該強硬的時候還得強硬一下的道理,我也讓他明白了凡事必有因果,與其強製性的去改變結果,不如找到根子上的原因,給活人和死人都一個合力的交代和妥帖的處理態度。一味的憑蠻力始終隻是治標不治本,胡宗仁從一開始的我行我素,動不動就打,到現在能夠冷靜下來尋根溯源,這的確是讓我非常欣慰。


    胡宗仁摸出電話給那位司機打了過去,一邊打電話,一邊跟我一起朝著人群之外的方向走,很快胡宗仁掛了電話後說,那個司機現在就在門崗那邊,在駕駛員休息室裏呢,咱們這就過去找他吧。於是我和胡宗仁一起朝著門口走,然後在門崗打聽了駕駛員休息室的具體位置後,就敲門進去了。休息室裏除了之前接我們來的那個駕駛員以外,還有兩個人,見我們進來了,那位駕駛員就把另外倆人給支開了說單獨談點事情。等那兩人出去後他笑嗬嗬的告訴我們說,那倆人是貨車司機。看樣子給老總開轎車的人是比較能使喚開貨車的人。關上門後胡宗仁直接開門見山的問他,之前這工地上有一條看門狗,我聽工人們說最初就是你抱來的,你能跟我說說這隻狗的情況嗎?


    駕駛員先楞了一下,顯然他沒料到我們會找他來配合調查。見他有點不知道從何開口,我就對他說,你們張總說了,這件事情我們可以詢問所有知道情況的人,隻要能夠把事情調查清楚,雖然我們不確定你說的會有用,但是既然問到了你還是說說吧。駕駛員說,那條狗的確是自己抱來的,起因是這樣,因為他們家裏自己沒養狗,有一天他在兩路某小區參加一個長輩的壽宴時撿到的這隻狗。


    駕駛員說,因為這種壽宴當地人喜歡擺壩壩席,就是大家一起來朝賀,所以他吃完飯後看到有隻小狗兒蹲在附近,自己一時貪玩就用吃剩下的骨頭和肉逗那條小狗,逗了好幾次以後,那隻小狗就自己跟著他走了。駕駛員笑著說,當時離席後,我打算開車回家,那條小狗就一直跟著我,我走到哪兒它就跟到哪兒,看樣子也就兩個月左右的奶狗兒,隻有兩個巴掌的大小。我看著可愛,心想自己在這麽多參與宴席的人當中,唯獨給了它一口肉吃,它就自己跟著了,也算是有緣,於是就把狗帶回了家。帶回家養了大約半年後,自己老婆的舅舅又送給了自己一條吉娃娃狗,一條土狗,一條吉娃娃,兩隻狗在家裏要爭寵,吉娃娃又打不過土狗,於是老婆就和他商量,打算淘汰一個。駕駛員說,恰好這個時候單位的工地即將開建,心想自己也沒地方送,總不能把狗就這麽遺棄了,養了這麽久也很有感情了,於是就帶來了工地,讓它幫忙看守材料。


    駕駛員說,起初他們還給這隻土狗起了個名字,叫團團。團團在重慶話的意思裏,大概就是圓滾滾胖乎乎的意思。駕駛員繼續說,抱來工地以後,因為長得比較難看,所以大家也都不怎麽太喜歡這條狗,直到有一天夜裏,我聽說團團在工地上成功的阻止了一場盜竊案,當時小偷是被我們好幾個工人因為狗叫聲而警覺,接著抓了個現形,也就是因為那天開始,團團第一次嚐到了咬人的滋味。


    原本大家也把團團當成立功的小英雄,但是時間久了以後,團團因為之前抓小偷咬過人,後來就會時不時的咬人了,有時候是因為它吃東西的時候有人去逗它,有時候是因為它被其他工人欺負了,也會咬人,但是也沒有咬得很嚴重,不過大家都有點不喜歡了。胡宗仁問駕駛員說,那後來又具體因為什麽事才被打死的?駕駛員說,還是因為咬人啊,把我們當時其中一個工人的腿給咬傷了,那個工人就把狗抓住捆住,告訴其他工友說這個狗自己人都咬,恐怕要變成瘋狗了,於是當天就被那個工人給帶頭打死了。說到這裏的時候駕駛員有點黯然,我理解他的心情,畢竟是自己養大的狗。他說,本來我和張總都會時不時來工地,所以我以為養在這裏自己還能常常看到,結果那天我來的時候,就沒見到狗,還是我後來打聽才知道頭一晚讓人給打死了。


    胡宗仁想了想又問,那打死這條狗的這個工人,現在還在這兒嗎?駕駛員搖搖頭說,前段時間還在,這會已經被開除了,就是那個偷東西受傷的那個。說到這裏,駕駛員停了下來,然後反複看著我們倆。而我和胡宗仁似乎也明白了什麽,於是胡宗仁站起身來,拍了拍駕駛員的肩膀說,看樣子現在在工地反複鬧事的,就是你家裏的團團啊,錯不了了,都死了這麽長時間,依然記得自己的職責是防盜,這不,我剛才作勢拿了個錘子下樓,都被抓了好幾道傷痕呢。說完胡宗仁拉開自己的衣領,指著脖子上的傷口說。


    駕駛員有點恍惚的說,你們的意思是,團團死了但是變成鬼了是嗎?我糾正他說,不是變成鬼,是它因為是被打死的,即便是狗也會有怨念的。你當時家裏來了新的小狗,把團團給淘汰了,它怨恨過你嗎?每次你來的時候是不是照樣也搖頭擺尾的?它死後這麽長時間,也沒見去報複那些當初打死它的人,否則你們那個工人早就出事了,何必要等到他偷東西的時候才被咬呢?等到我說完以後,胡宗仁用非常肯定語氣強調是哦,就算是條狗,也是你們這些人辜負了它,它就算死掉了,也在幫著你們看守工地,你們這些活生生的人,做得到嗎?


    胡宗仁一直是比較喜歡動物這我是知道的,他是我見過唯一一個可以給自己家廚房裏的耗子起名字的家夥,而且起的名字還巨土。我有一次跟彩姐去他們家吃飯,和他去廚房端湯的時候,就聽到胡宗仁以一副訓小孩的口吻望著他們家櫥櫃上的那堆雜亂的東西語重心長的說,小惠,你不乖,你偷東西吃…當時我簡直是五雷轟頂啊真想裝作不認識他。所以說到這裏的時候他不免情緒有點激動。本來我和胡宗仁是沒有立場去教訓任何人的,不過駕駛員也垂下頭,歎了口氣說,現在我還能做點什麽嗎?


    我看了看胡宗仁,然後對駕駛員說,團團最喜歡吃什麽?駕駛員說,喜歡吃我啃剩下的排骨,當時我在壽宴上逗它的時候,就是給它吃的骨頭。我看了看時間,快到飯點了,於是我對他說,那咱們今天晚上就吃排骨去。


    胡宗仁讓駕駛員跟張總匯報了一下,說他要跟我一起配合處理點事,讓張總能不能自己開車回家。也許是之前我和胡宗仁對張總的態度比較不客氣,所以他也知道此刻刁難我們對他一點好處也沒有,於是他也就答應了。當晚7點多,我們在距離工地附近不算很遠的一家家常菜館吃了晚飯,特別點了一份排骨湯,我告訴駕駛員,你不用刻意留下什麽肉,有點骨頭就行了,隻是一個心意罷了。


    這個季節的重慶天黑得已經比較早了,到了8點,天已經完全黑了。於是我們三個又提著一個塑料口袋,口袋裏裝著吃剩下的骨頭回到了工地上。在門崗處問保衛借了幾個手電,因為我們知道那邊的樓道口是沒有電燈的。雖然許多工人也都還沒有睡覺,但是此刻戶外的人已經少了很多。我們打著手電筒朝著出事的那棟樓走過去,路上我問駕駛員,你害不害怕。他說害怕。我說你放心吧,團團不會傷害你的,有我們倆在呢。


    其實我說這句話的時候是心虛的,我並不了解狗的世界,尤其不懂死狗的世界。走到樓道口的時候,我依舊一手端著羅盤,一手拿著電筒,我們三個開始緩緩走了進去。羅盤上開始出現了反應,從反應上來看,和最初我和胡宗仁單獨進來的時候又有些不一樣,我們那次羅盤上的反應是警惕和警告,此刻卻變得非常的雀躍和興奮,這更加佐證了我和胡宗仁當初的猜測,這裏的這個大黑狗,其實就是團團。


    我示意駕駛員可以按照我們吃飯時候的約定,開始喊一喊了。於是他站在樓道的中間,大聲喊道,團團,快來啊,來吃東西了,嘬嘬嘬。“嘬嘬嘬”一般是我們喚狗兒發出的唇音,喊了幾聲之後,反應更大了一些,除了興奮之外,還有點害怕,害怕什麽?可能是害怕再一次被這個駕駛員丟掉吧。駕駛員說,團團,你在哪裏,這裏有你最愛吃的肉骨頭。


    就在這個時候,在漆黑而且狹小的環境裏,我耳朵裏傳來一陣帶著樓道回音的“嗚嗚”聲,這個聲音就是狗兒閉著嘴巴,用鼻腔發出的那種輕微的聲音,通常這種聲音就是在撒嬌了。接著胡宗仁碰了我一下,然後朝著駕駛員身後努了努嘴。我順著方向看過去,駕駛員的身後站著一個黑色霧氣環繞著的大狗。作為防範,我還是抓緊時間放好了羅盤,再摸出了紅繩,電筒的光柱始終照射著那團黑影。


    駕駛員轉過身來,他看上去很害怕,但是還是故作鎮定地攤開塑料袋裏的肉骨頭,微微顫抖的說,這是你最愛吃的,你快吃吧。黑影站著不動,那嗚嗚聲還在耳邊環繞,它的眼睛依舊是綠色,卻沒了最初的那種凶狠。接著,那個大黑狗趴下身子伏在地上,身上的黑霧竟然開始散掉,當黑霧散盡後,我看到了一直兩三個月大的小奶土狗,黃色的毛,肉乎乎的身子,傻乎乎的樣子,趴在那兒一動不動,耳朵耷拉著,像是等著人去撫摸。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感覺在那個時候駕駛員的肩膀有點微微抽動,我甚至分不清他究竟是在害怕,還是在哭泣。我隻看見他伸手去摸小土狗,手卻透了過去,一切回到最初他們相間的時候,卻是分隔在兩個世界了。


    我收好紅繩,再次拿出羅盤,羅盤上的靈動輕微,平緩,絲毫沒有任何怒氣,也許動物的世界原本就這麽簡單,複雜的隻是我們自己而已。眼見它安靜了下來,胡宗仁說你來帶路吧,說完他就走出了樓道口。我試探著把紅繩的一段做了個圈,繞在了小土狗的周圍,然後送走了團團。當團團在駕駛員的眼前漸漸消失,再也看不見一點蹤跡,羅盤上也開始安安靜靜的時候,我扶起蹲在地上的駕駛員,然後和他一起走出了樓道口。


    胡宗仁已經在樓道口抽了一根煙了,當然,那煙是我的。再我們三個往回走的時候,駕駛員一個人獨自走在前頭,我和胡宗仁走在後邊,他的背影看上去有些沉重,除了發型還是金正恩司令一樣喜感之外。胡宗仁就比較笨了,他問我為什麽駕駛員的眼睛有點腫,難道胡宗仁不知道在黑暗的環境裏瞪大眼睛是很費勁的事情嗎?走到門崗以後,駕駛員給張總打了電話,說事情已經辦妥了。掛上電話後,駕駛員問胡宗仁要了一個銀行賬號,說三個工作日內傭金就會打到他的銀行卡上,並且當下給了我們兩百塊錢現金,要我們出門到公路上,打車回家。


    因為之前受傷的關係,盡管是鬼魂造成的,但是我還是有點擔心。於是我和胡宗仁去防疫站門口的二十四小時急診室打了狂犬病疫苗,這才一起打車回家。路上胡宗仁問我,你是不是挺討厭狗的啊?我說不會啊,我實際上還挺喜歡狗的。他說那為什麽從來沒見你養過狗?我笑著說,你別說我,你不也沒養狗嗎?胡宗仁說我是因為耐心不好,懶得打理,嫌麻煩。


    我想了想以後告訴胡宗仁,我則是因為,我沒有辦法承受分別時候它們的眼神。


    第七十五章.【案十三】新的案子


    你放過鞭炮嗎?我想你要跟我說你放過。除非你出生在國家明令禁止燃放煙花爆竹之後。我還記得在我上小學的年紀,不管是不是過年,隨時隨地都能夠在學校周圍的攤販那兒,買到幾種小孩子常玩的鞭炮。其中一種我們稱其為“甩炮”,一個小盒子裏裝了不少木屑,然後散放著許多用白紙做成的蝌蚪狀的東西,朝著地上用力一扔,就能夠炸響。這也一度是我的寵愛之物,因為那時候癡迷一部動畫片叫做忍者神龜,裏邊那些忍者的招式,其中一樣就是往地上砸出一陣煙霧出來。


    另外還有一種,我們稱其為“擦炮”,看上去像火柴,甚至在包裝盒的邊上還有用來摩擦的擦皮。用擦火柴的方式點燃後丟掉,會在引線燃完以後發生爆炸,聲音巨大,威力也挺強的。是屬於我那時候嚇唬女同學最有力最炫酷的武器之一。除此之外還有一種是我常玩的,叫瀏陽火炮,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麽在前邊要加上瀏陽二字。是那種大概隻比牙簽粗一點的小鞭炮,用來嚇唬院子裏的雞鴨鵝貓狗,絕對是一個利器,威力很小,傷不了人。


    長大以後,由於禁令燃放煙花爆竹,於是玩這些的機會少了,頂多也就是在掃墓或是春節祭奠的時候,象征性的買那麽幾掛,意思意思算了,心情好的時候再買點小蜜蜂,或者仙女棒,感受一下少女的情懷。


    所以鞭炮這個東西對於中國人來說,是有著很深的情懷的。同樣也有著許多講究,中國人一直告訴世界的四大發明,其中一項就是火藥,而火藥是製造鞭炮必不可少的材料。可悲的是當我們的發明到了外國人手裏,人家製造了槍炮,並以此征服世界,而我們,卻始終用它做了炮仗禮花。


    禮儀之邦嘛,道理我也懂,誰喜歡戰爭啊?在古時候中國人春節的時候燃放爆竹,是因為他們覺得有一個稱之為“年”的怪獸會在春節洗劫村莊,於是用爆竹的聲音把它嚇走,稱之為“過年”,而每次上墳祭奠的時候燃放爆竹,又是為了什麽呢?


    所以今天這個故事,就跟鞭炮有關。


    如果說比衝動的話,胡宗仁自然比我衝動了很多,並且是屬於無腦衝動的那一類型,我有時候也衝動,但絕不會不計後果。但如果說比懶的話,胡宗仁就絕對不是我的對手了。我是那種典型的能坐著就不站著的人,所以當一個悠閑的午後,我正懶洋洋的攤在沙發上看電視,正到精彩之處,突然響起一陣電話鈴聲,對於我而言,無疑是一件不開心的事。


    最關鍵的是,我即便不用拿起電話來看,我也知道那是胡宗仁打來的。因為我高級的手機可以針對電話簿裏的人設定專屬鈴聲,例如彩姐的鈴聲就是《母老虎》,而胡宗仁的鈴聲則是我特意斥巨資高達人民幣6元錢在移動夢網上下載的一段個性鈴聲,每當他打電話來,我的電話總是會傳來一個類似孫悟空的聲音大喊道:“爺爺!您孫子給您來電話啦!快接電話呀爺爺!我是您孫子呀爺爺!”


    物有所值,這讓我特別開心。


    胡宗仁在電話裏說,咱們這次可能要出趟遠門了,起碼都得一兩天吧,你要不要先跟你媳婦說一聲?我不耐煩的問他,去哪兒啊?他說去四川。


    嚴格來說,四川並不屬於我的活動範圍,隻不過偶爾踩踩線,也不會被別的師傅察覺到。所以這麽些年來,許多地方的生意我都做,但主要依舊還是集中在重慶。重慶和成都之間的距離其實算不上遠,按道理來說的話,四川的案子如果轉到胡宗仁這兒,就一定會是軒轅會出給我們的難題。因為他們大可以派自己軒轅會的人做這件事,刻意轉嫁給胡宗仁,這當中的道理一想就能明白。我問胡宗仁這次是什麽事的時候,他說你先別著急問了,咱們兩個小時後後碰頭,路上說吧。說完他就掛上了電話。


    跟彩姐報備了情況之後,我依依不舍的關上了電視。因為電視裏當時正在播我最喜歡的一個大陸女演員的諜戰戲,接著就開始準備一些必要的東西,給祖師爺上香求保佑之後,我就開車去了胡宗仁那兒。


    胡宗仁告訴我,咱們這次的目的地是位於重慶合川區和四川遂寧市之間的一個小鎮,叫做蓬南鎮。蓬南鎮也稱之為蓬南場,是民國三年的時候更名的,地方雖然不大卻是自打先秦時期就已經有人居住生活的地方,民風淳樸,氣候舒適。胡宗仁告訴我,電話那頭的委托人是聽上去是個中年婦女,這次找我們去,主要是因為自己剛剛出嫁的女兒。


    我問胡宗仁,她女兒怎麽了,胡宗仁說現在渾身發熱,冒汗,嘴裏說胡話,昏迷著呢。家裏人以為是她中邪了,但是我聽事主的說法,好像是沒這麽簡單,跟他們當地一些比較與眾不同的習俗有關係。我讓胡宗仁跟我具體的說說,他說由於口音詫異比較大,自己也沒弄得非常明白,大致上就是女兒出嫁,然後正準備去夫家的前兩天,就出現了怪事,好像是跟上墳沒炸鞭炮有關。我很奇怪的問胡宗仁,這他媽嫁人怎麽就跟上墳扯上關係了,一個是喜事一個是喪事的。胡宗仁說,都跟你說了可能他們當地農村有這樣的習俗嘛,去看了問問不就知道了,咱們倆加一塊兒,基本上這些問題都不算事兒。


    胡宗仁說得很輕巧,這也是他一貫吊兒郎當的個性。可是他說的內容卻讓我想到了一種我非常懼怕的鬼魂,叫做“喪喜鬼”。


    喪喜鬼,準確來說並不是一種鬼魂,而是喪鬼和喜鬼兩種,它們往往出現在喜宴或者喪事的現場,而且絕大多數就發生在農村。他們兩者之間的區別大概和盜路鬼與斷路鬼之間的區別差不多,唯一的不同就是喪鬼和喜鬼,都不是什麽好玩意。它們主要出現的方式是在喜宴上穿著喪服出現,或是在葬禮上穿著喜袍,這兩種鬼魂都是在某種特定的環境下才會形成,具體的形成過程卻誰也不知道,也許早年有前輩是知道的但是並沒有把這個說法傳承下來。這種鬼魂自古以來就有,如果按照類型來劃分的話,算是百鬼裏的元老了。而喜喪鬼還有一個共同性,就是他們的形成過程不會超過兩百年,也就是說如果有人不幸遇到了喜喪鬼當中的任何一個,那麽這個鬼生前一定是在當下兩百年之內死掉的人,由於具有過強的隨機性,並非針對某一個和自己有淵源的人,這才讓遇到這類鬼魂的師傅覺得頭疼,基本無從查起,往往到最後隻能選擇最粗暴的方式打散了事。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怪道胡宗仁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GhostFacer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GhostFacer並收藏怪道胡宗仁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