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現在的位置能看到母坑上沿的紅色石壁,遠遠地像一麵鮮豔的旗幟掛在山上。環視四麵幾乎都是這樣的石壁,陡峭垂直地凹入地麵,加上正中的這個子坑,整個子母天坑就像大井中套著小井。


    “造成石壁發紅的是什麽成分?”我隱約間感到不妙。


    “那些石壁裏有丹硝。”莫炎若有所思地又看了下子坑,揚手射出一道銀色長索,飛沒入子坑深邃的綠色中,猛力一拽,一片綠葉被帶出了子坑。


    “蕨類植物。”端詳著葉子,莫炎眉尖一揚,“是桫欏。”


    “陰陽無界局……”額頭滲出一層冷汗,我生平第一次體驗到了大腦抽筋的感覺。


    “至陽外規,極陰中生,地脈吐納,陰陽無界。”自己都很難相信這是我的聲音。


    “你漏了下半句。”莫炎將繩索捆在坑邊一棵結實的大樹上,“其聚寒水,靈物滋生,難入五行,仙魔不分。”


    聽我倆一人一句地打著啞謎,暉兒和s完全一頭霧水。幫著莫炎將繩索放下子坑,我大概地解釋了一下其中的緣由。


    天坑是喀斯特中的一種罕見現象,子母天坑外大內小,就像一個朝天的鼻孔,在風水格局中被稱作“脈孔”,是地脈納陽吐陰的呼吸器官,也是自然調和地脈屬性的關鍵所在。


    丹硝是一種紅色的礦物,相傳是朱雀的口涎落入山間所形成的,為世間至剛至陽之物,是古代道教各派繪製符籙咒文的上品。


    桫欏是源生於爬蟲時代的蕨類植物,傳說中上古女媧補天時曾被用來煉製陰火溶解五彩陽石,為世間至陰至柔之物。


    但這三種不同領域的東西混合在一起,卻恰恰形成“陰陽無界局”。由於脈孔內至陽極陰的特殊構局,使得這裏成為了一個不受陰陽五行概念約束的區域,而且局內通常會有某種生物存在,強大而不知善惡,因此堪輿者自古就將這類格局定為禁區。


    “不管下麵是什麽都得進去。”我咬了咬牙,卸下背囊,“暉兒和s在上麵留守,我和莫炎下去。”


    “我們一起下去。”暉兒有些急了。


    “多一個人多一份力。”s拿起獵槍躍躍欲試。


    “多一個人多一份負擔。”莫炎試了試繩子的牢固度,“下麵是普通人應付不了的。”


    冷冷的話語讓兩人都是一愣,但卻無法再堅持下去,在她們的目送下我和莫炎沿繩索進入了坑中。


    陡峭的坑壁橫生著許多枝葉,起初順繩索下滑中,我倆不斷被鉤纏掛住,但下落了數十米後便通暢無阻。接近繩索盡頭時,我在岩壁上固定了三個金屬環釘,兩人將繩索栓在一處,同時也將另一捆繩索縛了上去。在第三捆繩索即將用盡時,一片高大的天坑森林出現在眼前。


    所謂的森林中生長的並不是喬木,而是一株株高大的桫欏,寬大茂盛的長圓形樹葉像一層厚實的屏障,將坑底遮得嚴嚴實實。


    “繩索用完了。”莫炎照了一下坑底,“有沒有膽子跳下去?”


    我細細聽了一下坑底的環境,衝莫炎一點頭,縱身跳向枝葉最為茂盛的一處。


    落下的地方本不是很高,加上柔韌寬大的枝葉緩衝,身形幾個顛簸便停在了枝幹上,攀沿著褶皺的主幹,雙腳很快便踏上了坑底那鬆軟的地麵。


    隨著的空氣微動,莫炎像隻狸貓般地出現在身邊,從容不迫的樣子好像剛從自家樓上下來似的。


    桫欏覆被的坑底近乎漆黑,雖然憑借著聽風的能力我大致能看清周圍的一切,但下意識間還是打開了手提礦燈。


    這裏的麵積並不大,除了桫欏和一些奇異的植物外,就是滿地的腐葉。在靠近坑壁處我們發現了幾具人類的骸骨,從姿勢和腐化程度來看,應該是很久之前掉落坑中的遇難者。


    我和莫炎搜索了整個區域,卻沒有發現老田的蹤跡,莫炎憑著嗅覺在一棵桫欏的枝杈上發現了老田采藥的竹簍,距離枝杈上方不遠處懸掛著一條長長的繩索。


    “繩頭上綁著紅線。”莫炎指著繩索向我說道,“是老田上山常用的繩子。”


    “看來老田並沒有死,估計是被坑壁上的樹枝掛住了,再放繩子下來的。”心裏一陣安慰,但也不禁有些疑惑,“他上山帶這麽長的繩子幹什麽?下到這裏我們用了上百米呢。”


    莫炎沒有答話,飛出的銀色長索纏住了繩頭,上下一陣抖動,繩索竟自落了下來。


    “果然是蠍虎繩。”莫炎指著繩索上一個古怪的鉤子道。


    原來這是當地獵戶常用的一種攀山繩,繩頭掛鉤固定在一處,下去後拉抖一下繩索,掛鉤便會鬆脫,如此反複利用,是上山下崖的必備之物。


    老田就是憑借著這條長不足三十米的蠍虎繩且下且停地來到這裏的,可奇怪的是出了繩索和竹簍外,這裏並沒有發現他的蹤跡。


    “陰陽無界局裏有寒水和靈物。”莫炎嗅了嗅空氣,“這裏似乎過於簡單了。”


    他的話沒錯,坑底周圍雖然有些喀斯特地貌的深洞,可卻沒有水聲傳出,而且從空氣的流動可以斷定,這些深洞都是死胡同。


    “可能有什麽地方被落葉埋住了。”我向莫炎說道,可一轉頭他卻不知去了哪裏。


    心中一驚,我全力聆聽,整個坑底就隻有我和這片茂密的桫欏森林。以莫炎的身手,斷不會被人悄無聲息地擄走,但他此刻卻是的的確確消失了。


    突然,身邊那棵粗大的桫欏發出了悉窣聲,呼地伸出一隻大手將我一把拉了過去。


    驚慌中腰間的戶撒刀噌地出鞘,向那隻大手直砍過去,可還未到跟前便被另一隻手緊緊夾住,莫炎那冷冷的麵孔自桫欏主幹間露了出來。


    “反應挺快的。”將刀送回刀鞘,他指了下身後,“果然是別有洞天。”


    走近莫炎現身的地方,我才發現這是兩棵毗鄰生長的桫欏,主幹上部緊緊貼靠在一起,接近根部的地方則漸漸分開留出一個約為兩米高的空隙,漆黑的坑底加上附近濃密的小枝覆蓋,的確很難覺察出來。


    我跟著莫炎進入空隙,腳下一滑險些摔倒在地,細看間地麵有個大洞,斜斜地向下延伸,洞口和內壁有些潮濕的苔蘚。莫炎側身錯開雙腿,一手伏地緩緩探入洞中,微一弓身徑直滑入洞中。


    依樣照做下滑行了大約十多米,身下地勢漸緩,莫炎挺直的身板出現在眼前,他正用礦燈四處照射。我們進入了一個寬敞的地洞,洞壁隱隱透著灰黃的顏色,腳下稍許有些濕滑,向著洞內望去,遠處的黑暗不斷延伸。


    “這裏怎麽到處是黏糊糊的?”洞壁上濕漉的液體並不像水,我隨手抹了一把,手指間竟是些滑膩黏稠的汁液。


    “我們是在桫欏的根係裏。”莫炎從洞壁上摳下一片東西,“它們的根長成了一團。”


    那片東西看上去像植物嫩莖上撕下的組織,龐大的地下桫欏根係居然連生在一起,可根係怎麽會構成了這麽大的一個地洞呢?


    繼續向內行進,地洞的走向正如根係延伸一般的扭曲,洞壁上時常能看到一些大大小小的空洞,頭頂不時會滴下一些桫欏的汁液,好在並沒有什麽異常的氣味。


    “我們現在倒像是兩隻在土豆裏找洞鑽的蟲子。”我自嘲地說道。


    “充其量隻能算蟲卵。”莫炎停在了轉彎的洞口前,“馬上就該見到真正的蟲子了。”


    空氣中傳來一種奇怪的響動,像是沉重的呼吸聲,又像是病人哮喘時的痛苦聲,低沉的感覺讓我的心髒產生了一股壓迫感。


    憑著聲音的顫動,耳內自然地產生了反應,模糊的景象出現在腦中,但無論我如何辨識卻總是迷霧似的混作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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