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醒了?”莫炎那雙白多黑少的眼睛突然出現在麵前,著實嚇了我一跳。


    “一定是出來時累壞了。”暉兒遞來一杯熱茶,我才發現自己是躺在滇池小屋的沙發上。


    “我昏過去多久?”介於以往的經驗,比較關切這個問題。


    “從你飄在水上打呼嚕開始計算……”s在電腦前壞笑道,“大約不到半小時左右。”


    “跟林嶽學什麽不行,盡學他損人的調調。”


    “切,我學他?他那點功力還不及我一半!”


    莫炎搖了搖頭,閃到一邊研究起地圖來,暉兒笑著勸著我和s,小屋的窗外透入一片燦爛的陽光。


    ……


    下了火車,沿公路向北直上。曲靖通往沾益的道路並不長,但卻因不久前暴雨造成的泥石流阻塞了路麵。


    莫炎到附近人家打探了下情況,便帶著我們自山路步行前進。一路景色怡人,氣溫舒適,一直壓抑緊張的情緒漸漸地舒緩開來。


    “唱山歌勒~~”我興致勃勃地拉開嗓子來了一句,可一時間卻忘了歌詞,後半段一下卡在了喉嚨裏。


    “王三姐,麻煩你輕點,我怕把狼招來。”s撇嘴道。


    “唱山歌勒,這邊唱來那邊合,那邊合,山歌好比春江水也,不怕灘險彎又多嘍彎又多~~”高亢的歌聲傳來,莫炎在前麵且歌且行地唱起了這首傳統山歌,嗓音雖不算動聽,但略帶沙啞的歌聲別有一番韻味。


    眾人聽著歌聲漸漸平靜下來,一路行去腳下輕鬆無比,這感覺像是在經曆一次假期旅行,早已忘卻了那紛紛擾擾的古史謎團。


    日頭西斜,山路雖不崎嶇但始終影響了行進的速度,望著漸晚的天色我們不禁加快腳步希望盡快找到一個村落歇腳過夜。


    遠處露出一個樓角,稍顯疲勞的眾人不由精神一振,但走到近前卻發現是一座矗立山間的孤樓,外觀格局看去似乎是雲南常見的吊腳樓。


    樓前有一窪淺淺的水池,上麵那小巧的竹棚似乎是為了遮擋陽光和落葉。掬起一捧清冽的池水,痛飲數口,沁人心脾的清爽帶走了不少的疲憊。池邊落著稍許樹葉,微風拂過間,葉片飄動散開,青石鋪就的地麵光潔幹淨。


    “這樓裏有人住著。”s望著樓上輕輕飄動的炊煙,用力吸了吸鼻子,“好香的味道。”


    莫炎點了點頭,帶著大家從一邊的竹梯走上了樓。


    竹樓的門半掩著,門邊放著一個粗瓷壇子。莫炎並沒有叫門,而是隨手揭開壇口封蓋,摸出幾張紙鈔塞進壇內,在我們奇怪的眼光注視下,推開竹門自顧走了進去。


    跟進門內,三個裝束各異的男子正圍坐在中間的圍爐邊燒煮著食物。靠裏是一張大的有些誇張的竹床,一名中年漢子正倚在上麵吸著煙鍋。


    見我們進來,這些人都抬起頭來,或招手或點頭地打著招呼。


    “這是什麽地方?山間自助旅館?”s一邊笑著點頭,一邊低聲問莫炎。


    “是遠道來的漢族朋友哦。”圍爐邊離我們最近的老漢搭話道,“這是我們雲南山裏的竹樓子,寨子裏的鄉親建的,幹肉、鹽巴、辣子都有哈。”


    旁邊的兩個男子一並點頭,起身友好地遞過幾塊烤好的肉來。噴香的肉食引得我們饑腸轆轆,當下也不客氣,各自抓過大嚼起來,口中不住讚好。


    原來這竹樓是遠處寨裏的村民建造的,專給過路投宿不便的行人住宿。主人在屋內放一些幹肉、油鹽、柴米、辣子任行人食用。行人次日離開時,在屋外的壇子放下一些錢鈔作為報酬,數量卻是自己衡量的。純樸的民風習俗讓我們嘖嘖不已,相比自私自利的都市人而言,這裏似乎還在路不拾遺的堯舜時代。


    屋裏的四個人都懂漢語,交談溝通卻也不成問題。最先招呼我們的老漢叫老田,布依族的老獵手;一旁頭上帶著繡花白頭巾的小夥子叫岩虎,傣族人,是村裏的農戶;腰裏配著長刀古銅色皮膚的壯漢叫巴查,景頗族人,是去沾益走親戚的;而倚在竹床上抽煙鍋的中年人叫曼林,侗族人,是個販賣鹵肉的貨郎。


    老田祖上是沾益一帶的獵戶,靠打獵為生,獵過豹子、人熊、山豬之類的猛獸,傳到他這一代,卻已沒有什麽機會去發揮家傳的本領。不過常年出沒在深山老林中,老田的閱曆倒是十分的豐富。茶飯之餘,大家便坐在圍爐邊上,聽他講起各種趣聞經曆,濃重的鄉音中滿是神秘怪誕。


    岩虎聽得有些入神,不時地與s和暉兒爭著提問,巴查則一直嚴肅地示意他們不要打斷老田的故事。莫炎一直望著窗外的天空,似乎在思考著什麽問題,對圍爐邊的故事絲毫不感興趣。我摟著暉兒,靜靜地聽著,也許是這些天來經曆的事情太多,總覺得故事中的情節和之前的經曆似乎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曼林不愛多話,一直默默地抽著那根粗大的煙鍋,隻是在氣氛高漲的時候才裂嘴笑笑,露出一排潔白整齊的牙齒。


    “月牙子到山邊上咯,大家都歇了吧。”老田看了下窗外,停住了話頭。


    “老田,再說兩段撒。”岩虎意猶未盡道,“那山上的女伢子是不是仙女唷。”


    “冒角的牛犢子胡想甚麽?!”巴查在岩虎頭上拍了一掌,“月牙子靠山邊不睡瞌睡,日頭上來爬不起,姑娘不會喜歡貪睡的老虎。”


    一片善意的笑聲中,岩虎漲紅著臉壓滅了圍爐的餘燼。曼林磕了磕煙鍋,順手掃淨了那張寬大的竹床。


    “啊呀”,暉兒低呼了一聲,牛仔褲上蹭到了一片汙漬,身邊兩個斜靠的袋子油膩不堪,透出一股醃鹵的味道。


    曼林忙不迭地道歉著,原來那是他販賣剩下的鹵豬頭,放置時收拾不當溢出了油膩。


    暉兒看了看我,苦笑了下,毫無私密處的屋內,這麽多男子麵前也不方便替換弄髒的褲子,但那油膩卻又濕的厲害。


    “鹵油不怕哈,把些爐灰抹在上頭咯。”老田笑著讓暉兒坐下,捧了些爐灰堆在油漬上,示意她抹開。


    暉兒將信將疑地抹著爐灰,又照老田的說法將灰拍去,褲子上隻留下一塊灰色的痕跡,那些濕油竟全幹掉了。


    曼林支吾著拿著塊布巾,在一旁顯得有些手足無措,暉兒諒解地笑了笑,示意已經沒有大礙。


    寬大的竹床足以容下十個人並排躺著,屋內的八人自然是寬鬆有餘。s睡在靠牆的一側,暉兒緊貼著她躺下,我、莫炎、老田、岩虎、曼林、巴查依次相鄰睡臥。


    “哎,人老咯,腦殼像漏了水的瓢子。”老田歎了一聲,想起什麽似的說道,“大夥睡前摸一哈身邊人的腦殼,說幾句話哦。”


    睡覺前摸頭?這是什麽民俗習慣?不僅我們,其餘的三人也發出了疑惑的聲音,似乎這並不是人所周知的傳統。


    “這片寨子外頭的山裏經常會有搬頭屍搬人頭哦。”老田的語調變得古怪起來,“這東西會混在趕路的人裏頭哈,趁人睡瞌睡的時候搬了腦殼給自己用。”


    詭異的說法在老田的渲染下充滿恐怖的意味,漆黑的屋內似乎陰冷了起來,竹床連著幾下顫動,看來被嚇著的不止我和暉兒兩人。


    “老田,莫要嚇人撒。”岩虎鼓足勇氣問道,“搬頭屍沒的腦殼哦,大夥都有撒,摸個啥子唷。”


    “嘿嘿,你吃的鹽巴少,就是不曉得這裏頭的道道哦。”老田繼續營造著恐怖氣氛,“搬頭屍會障眼法,用其他東西裝在脖子上當腦殼,圍上頭巾,沒的光的時候才會變成原來的樣子。”


    眾人一陣無語,各自心中揣摩著老田方才的話,心裏早已相信了大半。


    “老人的經驗比戶撒刀還珍貴。”巴查開口就是一句諺語,“大夥照著做咯,從漢族朋友那裏開始吧。”


    “暉兒,你的頭發摸起來真柔順,最近用什麽牌子的洗發水啊?”s倒也聽話,立刻照辦,隻不過這對話還真……


    “嗬嗬,哪有你說的那麽好。”暉兒被逗樂了,小聲道,“都三天沒洗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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