豈為蛇鼠計,重義輕生死。


    世間豪雄氣,何人可當此?


    易水白於銀,邊草青如洗。


    不見故人麵,知是長別矣。


    折劍作長歌,蕭蕭木葉起。


    天地獨一人,往來無姓字。〗


    ——是以終局。


    (第二卷終)


    第三卷 銅錢記


    魘法,詛咒術。相傳以桃木、綢布等製作人形,將想要詛咒的人名與符咒寫在上麵,輔以特殊的咒語,便能讓那人罹病直至死亡。古人篤信此術。


    第一章 魘法


    燭光映照在昏暗的牆壁上,將人影拉得忽長忽短。相對於四周的沉沉黑暗,這點光線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偶爾傳來簌簌的聲音,應是梁上鼠輩們被燈光驚起,除此之外,隻能聽到沉重的腳步和呼吸。越往內走,通道也越顯狹窄,僅容一人。突然之間,來人站住了腳,燭光照出一張驚恐扭曲的臉。


    “誰?!”


    沒有人回答,隻聽見輕微的滴水聲,單調冗長地循回往複。過了很久,持蠟燭的人才鬆了一口氣,繼續向前走。爬過一道石坎,眼前出現一間暗室。伸出有些發抖的手推開石門,借助燭光,狹小鬥室之中赫然顯出一具屍體。定神細看,那屍體身形瘦小,呈現出俯臥姿勢,身上衣服依稀可看出是灰色。頭頸不自然地扭曲著歪向一旁,露出枯幹如亂草的黑色毛發。看上去已經死去很久。


    那人後退幾步,雙腿一軟,險些將手中蠟燭扔掉,好在還是勉強站住了。膽怯的視線在室內逡巡片刻,落在其中一件東西上,突然兩眼放出光來。


    “這是……”


    顧不得那具屍體,邁開腳步就要走近。就在此刻,身後無聲無息地現出一個鬼魅般的身影。


    “嘭”地一聲悶響。過了片刻,石壁上的人影像是喝多了酒的醉漢,以一種奇怪的姿態緩緩萎頓下來。


    燭光隨之熄滅,四周重又恢複到一片黑暗之中。


    腰佩長刀,身著校尉服色的軒昂青年走進長安城北一處酒肆,烏木匾額上寫著“隨意樓”三字。時候尚早,店中並無客人,櫃上隻有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一手算籌一手執筆,正襟危坐地寫著賬本。


    “你家先生……”


    “一早出去了。”少年依舊忙著寫賬,頭也不抬地打斷了他的問話。常來的朋友都知道,這座隨意樓真正主人並不是那懶散而行蹤不定的青年,而是這勤快的小管家搖光。


    “何時回來?”


    搖光板著一張臉,麵無表情,“我是管家,可不管人。”回過頭從架上取過一個酒壇,“給你。”


    香氣從敞開的濕潤封泥中飄出,清冽甘醇,隱隱透著一股甜香,恰似這春天舒潤天氣。


    “桃花釀?”此刻尉遲方的表情可謂受寵若驚,“搖光你沒拿錯麽?”


    少年翻了個白眼,“先生交待的,我也沒法子。”


    “李兄知道我要來?”尉遲方略微有些驚訝,卻也沒太多意外,相反卻如釋重負。酒肆主人行事常常出人意表,預知他來也不算奇怪。


    “除了他,誰還會拿十兩銀子一壇的好酒招待白吃鬼?”搖光滿臉都是心痛神色。


    “噯,說人壞話要有憑據。”校尉無奈地伸手入懷,取出一錠銀子,放在桌上,“自從識得你家先生以來,我何曾白吃過他一杯酒?”


    “這還差不多。”少年臉上終於露出笑意,毫不客氣地將銀子拿起,看了看成色,掂了掂重量,這才滿意地收起。


    “……你這管家果真名副其實。”


    “那當然。”搖光正色道,“那人又懶又笨,好管閑事又總交些亂七八糟的朋友,我若不替他看著,這點家當早晚要被他敗光。”


    這“亂七八糟的朋友”,無疑是把校尉也拐著彎兒地繞了進去。尉遲方隻得搖頭,幹咳一聲。


    “最近有陌生人來過麽?”


    “有。”搖光幹脆地應了一聲,翻著賬簿道:“王老夫人診病,診金二兩,藥費四兩三錢。洛員外卜居,收銀十兩,還有秦小姐……”


    “不是這些,我是說,有沒有什麽古怪事?”


    合上賬本,少年老氣橫秋地歎了口氣,“隨意樓裏最古怪的,除了我家先生還有誰?”


    尉遲方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麽,最終也隻好閉上。無論如何,少年這話說得一點不錯。


    被人背後念叨的酒肆主人此刻正躺在柳樹下睡得正香:毫無形象地枕著青石,將衣袖覆在臉上遮擋陽光,長發散亂,與草葉混雜在一起,身旁放著空空如也的魚簍。一隻喜鵲從樹上飛下來,落在他身側,歪著頭好奇地看了看,又靠得更近了些,試圖去啄地上那些花生,等到發現一連幾個都是空殼時才悻悻停止了這項努力。突然之間,象是發覺了什麽似的,喜鵲撲棱棱飛起,重又站到樹枝上。


    腳步聲越來越近,也越來越輕。衣袖依然覆在臉上,正在假寐的人開口道:“郡主。”


    停了腳步,過得片刻,來人輕輕笑了起來,帶著一絲俏皮,“難道李兄有法眼,可以不必視而見人?”


    酒肆主人放下衣袖,坐起身來,仍是一臉睡眼惺忪的模樣,“不是,不過聞到了雲頭香的氣味。”


    雲頭香是香料的一種,甚為貴重,拂雲郡主平日最喜使用。即使生性大方如她,也不禁臉上微微紅了一紅,素白肌膚上一抹如霞光驟現:“你……”


    絲毫沒有意識到唐突,李淳風起身拱手:“有失迎迓,恕罪。”


    拂雲神色又恢複了原狀,道:“李兄不必客氣。今日特地來尋你,是有事請教。”


    “哦?”


    麵對著對方略帶探尋的目光,女子微微抬起下頜。這動作使得她的麵容更加端麗,並無冷傲之氣,卻令觀者自慚形穢,“可曾聽說過魘法?”


    目光忽地一凝,“魘法?”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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