暝池的手下麵麵相覷,不知道自己家老大怎麽會以這種奇怪的方式登場,但在城牆上的眾人卻發現不對勁,那雙反白的眼睛裏一絲靈氣都沒有,仿佛在他們眼前的隻是一具空殼。


    “暝池……已經……”林晨望著眼前陌生而魁梧的鬼界帝王之一,心生疑慮。


    “死了,已有時日,他的鬼體本該消散,卻被人用邪法束縛,那人之所以這麽做,便是為了能夠取他的心血,以此製作可以取信於暝池手下人馬的符咒……老孟處心積慮準備了這麽久,圖謀應該不止於此,原以為會讓他功敗垂成,沒想到最後因為幾個跳梁小醜反倒讓我自己成了笑話。”楊辰對林晨倒是沒什麽反感,見她發問,便耐心解釋,闡明此中原委的同時還不忘數落一下之前五老出手奪珠的行為。


    “我有些納悶,二哥經過古橋鎮一役,關於他的一切不是已經從這世上抹去了嗎,按理說暝池這些手下應該不認得他才對,剛才那個領頭的藍衣鬼怎麽會對他有印象?”馬麟對這旁枝末節顯得很感興趣。


    “那個時候出現的是霖,不是二哥。”龍翔宇解釋道,他注意到了那一刻楊辰眼神中顏色的變化,如繁星般的點點銀芒化作了燦爛的金色耀陽。


    “小兔崽子你說誰是跳梁小醜?!喚出一隻半死不活的鬼帝,莫非爺爺我就怕了你不成?!看爺爺我先斬了這死鬼,然後再宰了你這嘴上沒把門兒的魔崽子!”楊如烈性如烈火,一揮虎尾鐮,身後浮現出一隻銀白色的吊睛猛虎,那虎長嘯一聲便朝著暝池撲去。


    “正主兒都走了,這老頭子還想打?再打下去有什麽意義。”陳泉深吸一口煙,嘴裏的香煙猛地亮了一下,他覺得有些意興索然,很想找個地方趕緊睡一覺,就嗜睡這一點來說,他和布丁倒是有幾分相似。


    “大概是覺得這麽一大票人被老孟耍了很沒麵子,想從我們這邊找場子吧,畢竟我們和人家相比,看起來還是處於極大弱勢的。”龍翔宇回答了陳泉的問題,雖然他們此前從未見過,但同為九曜星君的傳承者,彼其間還是感覺到一種親切感。


    暝池動也未動,一把長劍在他和楊如烈之間擋住了虎尾鐮下落的趨勢。如果說暝池之前翻著白眼兒的模樣還有幾分人樣兒的話,現在這個連頭都沒有的貨色就實打實的隻是一具會動的屍體了。


    這屍身同樣是從鬼沼之中浮出,脖頸處是整齊的切口,那傷口周圍的皮膚隱隱可見赤紅色的鱗片,而他握著劍的手上也布滿了細密的鱗,那鱗片屬於鬼界一種名叫玄鱗蟒的荒獸,那把劍也曾是獸骨林中一個王者的佩劍。


    “梟……梟骨?!”終於有人認出了這無頭的行屍。昔日的王者今朝有些落魄,實力下降了些許,卻也依然躋身在紫級強者的行列。楊辰伸出一根手指頭晃了晃,道:“不是一個半死不活的鬼界王者,而是,兩個。”


    “兩個又能怎樣?怕你不成?”楊如烈將虎尾鐮舞成了一道銀白色的光幕,梟骨揮劍格擋卻節節敗退,他畢竟已是亡者之身,實力大不如從前。


    “倘若是三個呢?!”一個聲音遠遠傳來,手握一杆長槍的炎蒼意氣風發,話音落下時他已經出現在了城下,獸骨林中那一片地域已經再無荒獸能與他抗衡,現在正是他蕩平周圍小勢力的好時機。不過雖然處於時不我待的時刻,當黑尾找到他的時候,他依然二話不說便整點人馬帶人朝著薄葬城趕來。


    炎燁已經在短時間內晉升到了藍級,此刻臉上的笑容也顯得淡定從容。而黑尾則和炎燁一同站在炎蒼身後,他的神色盡是冷漠,若非手中的腥風血雨兩把血氣繚繞的匕首,這個少年模樣的貓妖絕不會引起旁人太多的注意。溟陰風煞等一幹高手緊隨其後,炎蒼寨中的人馬竟是傾巢而出。


    “嘖,這回這人情算是欠得大了。”楊辰撇了撇嘴,隻是看他的表情卻是完全沒有想要還這份人情的意思。


    “四個。”一個沙啞的嗓音突兀地傳進城牆上每一個人的耳朵裏,那聲音仿佛生鏽的金屬在摩擦一般難聽,一陣桀桀地陰笑之後,一把長柄巨斧帶著勁風劈進城頭上堅硬的赤精岩中。“這麽有趣的事兒,怎麽少得了我呢。”塵凡蹲在巨斧的斧柄上,單手捂著麵具,笑得異常開心。


    “怎麽每次都能遇到你。”楊辰扭過頭看著塵凡麵具上那誇張的笑容,淡淡地道:“這一次,你又是來幹嘛的?”


    “我?看熱鬧的,看見哪個不順眼的就揍死丫兒挺的,你又是來幹嘛的?”塵凡反問。


    “我?我是來約會的。”楊辰說這話時一臉認真,肖佩佩則滿臉通紅。


    “四個紫級……外加四個不成氣候的九曜星君,一萬暝池的殘兵,一支獸骨林裏山大王的遊擊隊,這就是你的底牌麽?”林清風盤算了一下,覺得自己這邊依然有戰勝的希望。


    “底牌你妹,都說了我是來約會的。”楊辰的身影仿佛茶盞中的月影被風吹動時那樣左右閃動了一下,然後如肥皂泡一般破碎消逝,再度出現時已經站在了肖佩佩的麵前。


    “我不知道該怎麽對你說,或許你相信我說的,或許不會,不過這都不重要。你當我瘋子也好,當我神經病也好,這也不重要。你對我厭煩也好,你對我憎恨也好,這同樣不重要。你可以不愛我,可以對我沒有任何感覺,不愛我是你的權力,可是愛你卻是我的自由,別用這種異樣的眼神看我……我知道這很難接受,的確很難,突然有個陌生人衝出來,對你說,嘿,姑娘,知道麽,我們曾經相愛過,聽起來確實很獵奇。既然沒辦法接受這一切,既然你想不起來曾經的一切,那我便陪你忘記,就讓我們將過去忘得幹幹淨淨徹徹底底,然後重新開始。就在今天重新開始,就從這一刻重新開始!現在,當著所有人的麵,我要對你說,肖佩佩,我喜歡你,我愛你,我們戀愛吧!”楊辰盯著肖佩佩的眼睛,這個二十四歲的小姑娘瞠目結舌。


    “我以為我不在你身邊,你會過得很好,我以為忘記了我,你還會和以前一樣快樂,但在我看來,一切並不是這樣。你現在的生活很安穩,很平靜,但你真的從心底感到過幸福嗎,這種每一天都機械重複著的日子,這種睜開眼睛就覺得茫然的日子,這種死水一般的日子真的是你想要的嗎?和你在一起的那段時間,每一天都充滿了溫暖又耀眼的陽光,我永遠都忘不了那些時光,那是我生命力裏彩最絢麗的畫麵。”楊辰深呼吸,語氣漸漸平靜了下來。


    “而現在,我的世界是灰色的,我想你的世界一定也一樣。”楊辰說著,隨手掏出一顆魂晶扔進腳旁的泥沼中,魂晶瞬間沉沒在那沼澤裏,連個氣泡都沒留下。楊辰看著那灰蒙蒙的水麵,問道:“恢複了平靜是嗎,一切看起來和開始沒什麽區別是嗎,不過,真的是這樣嗎?在那看不見的沼澤底,那顆魂晶躺在那裏,這顆魂晶便是同之前最大的差別。你在我的心裏扔下了一顆魂晶,即使我的心已經平靜如初,可你留下的印記卻讓我沒法假裝認為你從未在我的生命中出現過。”楊辰開始語無倫次起來。


    “你……到底想說什麽?要不,我把它還你吧?”肖佩佩說著把布丁舉到楊辰眼前。


    “我想說的是,我一直當你是我的女人,如果你忘了我,我就想辦法讓你記起那些過往,如果你不願意記起那段往事,那我們就重新開始。去他媽的倫理道德,去他媽的世人眼光,我什麽都不在乎,全世界我隻要你,我賴上你了,想甩掉我沒那麽容易。”楊辰表現得像個無賴。


    “誰要……你……喂……放開!”肖佩佩眼睛瞪得老大,布丁摔在了地上,就在前一秒鍾,楊辰突然緊緊地抱住了她。她的雙手握著拳頭在楊辰的背上敲著,卻覺得手上隔著那件鬥篷傳來濕熱的觸感。


    楊辰隻是抱了一下,便在她額頭上輕輕一吻,在她耳邊用隻有他們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下次,會吻你的嘴。”肖佩佩還沒來得及反應,楊辰的手臂便已經鬆開,退後前還將一顆薄荷糖塞進她的手裏,她張開小手看了看,手心中除了那顆糖果,還有一片猩紅的血跡。


    “打情罵俏結束了嗎?結束的話那便來戰吧。”林清風冷哼一聲道。


    “戰?要戰的話算上我幽冥鬼殿一份。”一個女聲仿佛空穀幽蘭,響徹天際。鬼帝幽憐帶著一眾手下出現在戰場一側,幽冥殿的人馬行進速度並不快,但每一步卻都仿佛踏在靈能者們的心頭。幽憐黑色長裙中的身影依然顯得優雅高貴,幽心墜掛在她雪白的脖頸上閃著幽紫光芒。


    “現在人差不多齊了,你們……可敢來戰?”馬麟嘿嘿賤笑,踏前一步,大聲問道。


    第一百三十章 宣戰?


    “可敢來戰”四個字就像一記悶棍敲在五個老頭的心頭,林清風迅速盤算著戰與不戰之間的得失,而楊如烈則氣得牙癢癢,隻想上前撕碎了這幾個魔界小輩。之前大話已經放了出去,現在卻沒辦法收場,戰的話損失會異常慘重,估計這幾把老骨頭全都得交代在這兒,不戰的話便是被赤裸裸的抽臉,被人把滿嘴牙抽得稀碎最後還得咽下去。


    林清風怎麽也想不明白,幽憐怎麽會這麽快趕來,在他的計劃之中,即便幽冥鬼殿來援,也得是在這一戰之後。畢竟之前暝池一方還處於絕對優勢,而等他們這些人界的後援使出一招“黃雀在後”時,一切便已成定局,就算幽憐得到消息來增援,那時木已成舟,生米做了熟飯,再想挽回什麽已經為時晚矣。


    林清風當然想不到楊辰和幽憐的關係,也想不到當楊辰得知肖佩佩被困在薄葬城後,便立刻讓一眾兄弟兵分多路去搬救兵,原意是為肖佩佩解圍,同時也為了出現這樣的情況時給自己壯壯聲勢。可以說,楊辰便是他們算漏了的一個最大的變數。


    馬麟龍翔宇和王翹楚三人是和楊辰幾乎同時到達鬼界的,他們進入鬼界之後便一邊朝薄葬城全速進發一邊搜索被困在鬼界的落單援兵,不想沒多久就遇到了肖欽和龍闖領著一群打著英雄救美旗號的公子哥。三個星君並入這隻雄性荷爾蒙明顯過剩的隊伍,一路披荊斬棘殺到了城下。


    而黑尾和紅鸞一起進入了幽冥鬼殿,黑尾到了鬼界便馬不停蹄地朝著獸骨林趕去,他的父親於炎蒼有恩,於是炎蒼在見到黑尾並聽其說明來意之後便立刻清點人手,寨中人馬浩浩蕩蕩奔向鬼暝山。


    令紅鸞沒有想到的是,肖佩佩那些先頭部隊剛剛進入鬼界沒多久,幽憐便已經知曉,就這點來說,林清風也確實小覷了幽冥鬼殿的情報網。即便楊辰沒有令紅鸞和黑尾去找幽憐,幽冥鬼帝大人也會派人去薄葬城探查,當然,如果是那樣的話,幽憐是不會親臨的。


    而當這些兄弟分兵而進時,楊辰也取道黔貴,從陳家掌控的羅生門進入鬼界,他比任何人都要著急,所以也是第一個到達薄葬城的。隻不過他剛溜進城內便極其巧合地瞧見了正從地道中走出的老孟。楊辰在確定肖佩佩暫時沒有任何危險後,便決定先不露麵,而是進入那地道之中。他一路上悄無聲息地破了無數陣法,雖然自己也受了不輕的傷,卻最終將那九天屠魔陣毀了個幹淨。那凝血喪魂珠的密室楊辰早就已經發現,隻是苦於他不是陣法行家,而那石室內的預警陣法十分複雜高明,他沒辦法在不驚動老孟的情況下破陣,就算如之前那般拚著自己受傷來破陣也完全做不到。


    楊辰無奈之下隻好放棄進入石室的想法,另謀他計。他在城牆上時便識破那個所謂的老孟隻是一個傀儡,他故意留給老孟拿到喪魂珠的機會,為的就是奪取此珠,卻不想在世家五老的幹擾之下功敗垂成。


    楊辰對此其實並不在意,他和老孟目前還沒有直接的利益衝突,也沒有太多的仇怨,他對老孟出手完全就是因為老孟這次把肖佩佩置於險境之中。而反過來再看老孟這邊,情況似乎又略有不同,他一開始的計劃就是要通過肖佩佩把楊辰引到薄葬城裏,最後再利用九天屠魔陣把楊辰一行人全部抹殺。至於老孟這樣做的目的,是覺得楊辰他們會對自己的大計有妨礙,還是將他們殺掉之後會得到更多的好處,目前還無法得知。


    林清風若是知道胖子正在酆都斡旋,並已經先後聯係上了逐天、畢風和宮嚴,不知道他會作何感想。楊辰早已通過傳音石將城內的種種情況通知了胖子,倘若真的開戰,那酆都將會直接架起一座通往鬼暝山的傳送陣法,屆時酆都大軍便會源源不斷朝著薄葬城湧來。


    傳送法陣不是隨隨便便能夠布置的,尤其是用來傳送軍隊這種大型的陣法,其代價根本難以想象。楊辰沒有這麽大的麵子讓高高在上的十殿閻王做出這麽敗家的決定,逐天三人在酆都也就是城管隊長那個級別的小人物,雖然也算是地頭蛇,但卻同樣沒法子令酆都直接派出軍隊來威懾那些靈能者們。


    能夠讓雙方達成這一意向的唯有利益,巨大的利益。若是世家五老偏要爭一個麵子執意開戰,一旦酆都助楊辰這一方打退敵軍,那麽戰後鬼暝山原來屬於暝池的地盤和人馬將盡歸酆都所有。


    鬼暝山對於楊辰來說就是個雞肋一般的存在,他就算有所圖謀,自己將來的根基也隻會在更高層次的魔界,絕不會在鬼界默默耕耘。至於幽憐和炎蒼,幽憐離得相對略遠一些,而炎蒼則沒辦法離開獸骨林太遠,畢竟荒獸們的提升是要靠魂晶來維係的,鬼暝山上的荒獸再怎麽說也沒有獸骨林來得數量龐大。


    “打不打,給個痛快話。”馬麟皺了皺眉,指尖上電光縈繞。楊辰沒有阻止馬麟的挑釁,他也想看看這幾個老頭究竟會做什麽樣的選擇,這將決定未來楊辰自己的勢力對他們采取怎樣的態度。


    幾個老家夥開始猶豫起來,隻是做了太久的上位者讓他們總是帶著一種高傲的思維,這便讓他們忽略了一點,那就是自己這一邊實際上已經不是人家的對手了,更何況現在他們還是侵略者一方,這相當於去踢館反而被人家扣下當了人質,而這時候楊辰這邊還本著優待俘虜繳槍不殺的原則給了他們選擇的機會,五個老頭以為自己莫測高深的實力給對方帶來了威懾力,這才逼得楊辰他們將決策權扔回給自己,卻不知道若不是肖佩佩站在他們的隊伍裏,恐怕這些自以為是的靈能者早就被酆都大軍殺得片甲不留。


    “你們這是想要宣戰嗎?”張宗寒冷著一張老臉說。這五個老人來到了戰場之後,基本上便奪過了整支靈能者隊伍的話語權,有他們五個加起來快一千歲的老怪物在,誰也不敢隨便發話,隻是這幾個老頭子說的話卻總是顯得很讓人為他們的智商著急。


    “宣戰?嗬嗬……”塵凡從不會放棄任何一個奚落別人的機會,尤其是這種受人尊敬慣了已經百八十年沒受過忤逆腦子有點轉不過來的老頭子。塵凡從戰斧的長柄上一躍而下,隨手抓起那沉重的斧子抗在肩上,又笑了半晌,這才問道:“我們宣戰?那請問你們帶著刀兵殺氣騰騰來我鬼界是來拜年的?殺了這麽多小鬼小獸來祭旗難道是替我們清理門戶嗎?先是偷偷摸摸派一隊人馬摸進鬼暝山想占便宜,然後又打著為死去戰友複仇的名義滿腔正義地把屎盆子往別人腦袋上扣,有了後援便又把爪子伸出來一副磨刀霍霍的模樣,等發現勢頭不對再把自己裝成受害者。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不要臉又如此弱智的,還真把自己當成正義的化身,以為自己怎麽做都有理了?”


    “聽不懂嗎?意思就是,你們現在輪奸了一個清純小姑娘,反倒反咬一口說人家賣淫。”馬麟自覺自己的比喻話粗理不粗,楊辰則玩味地看了塵凡一眼,心裏在想塵凡是否從一開始就藏身於這戰場之上,不然他怎麽會對發生的事情了解得如此清楚,畢竟他之前便有扮豬吃老虎的經曆,這次說不定也裝成小嘍囉藏在暝池的大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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