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去看看吧,放心,我們不會趁著你在裏麵的時候蓋上蓋子的。”馬麟湊過來一臉賤笑。


    “希望你能在這裏找到想要尋找的。”楊辰扶了扶眼鏡,又抬頭看了看天上那一輪孤單的滿月。“希望我也能得到我想要的。”楊辰如是想著。


    黑尾閉著眼睛,仔細地感受著這石塚裏殘留的氣息,它爪子上的肉墊在冷冰冰的石壁上摩挲,不想放過那上麵任何一處獨特的紋路。紅鸞也抽出了妖刀腥風,將這把鋒利的凶刃放置在棺內。


    黑尾沒有感受到任何血脈的悸動,沒有聽到任何靈魂的呼喚,而腥風刀也沒有發出不尋常的血腥光芒,一切如常,沒有絲毫變化。


    黑尾的失望溢於言表,它雖然什麽都沒有說,但是任誰都能看出它現在眼中的失落。千辛萬苦來到這裏,原以為能夠發現哪怕隻有一絲的線索,最後一切都是徒勞。黑尾卻不知道,妖刀腥風出現在這絕非偶然,而它想到的那個人能力,也確實在這裏停留過,甚至這石塚,也確實和那人以及黑尾有莫大的關聯。


    “能說說你的故事嗎?”楊辰依舊微笑,帶著淡定從容與自信,一點點感染著周圍的人。他這一刻其實已經知道了黑尾的故事,他隻是想要求證。


    左右無事,黑尾索性揮去心裏負麵的情緒,第一次傾訴出壓在心底的往事。


    和大多數的生命一樣,黑尾有自己的父母,而它的父母還很不簡單,是數一數二的人物。他的父親是妖界的聖主,母親卻是帝都一個知名大世家的大小姐。


    說到這裏,黑尾又透出一個不算秘密的秘密,妖的始祖實際上就是來自鬼界的荒獸,早期的荒獸來到人間之後,與自然界中的動物交配繁衍,它們的後代中有的繼承了大半荒獸的血脈,可是卻沒有魂晶,它們不能依靠吞噬魂晶來提升自己的實力,卻可以依靠修煉或其他手段慢慢積累妖氣,這就是妖。


    在漫長的歲月中,妖也逐漸為了生存進化,最終形成了自己的族類。


    說到底,妖還是要比荒獸弱一些的,非要比較的話,就像某個世家裏旁家與宗家之間的差距。不過倘若修煉到黑尾父親的那個水準,卻又不比紫級的荒獸差,甚至還要更強一些。


    但黑尾的父親與人類結合,並生下了黑尾這件事被有心人作為把柄拿到台麵上說事兒,妖與人的關係一直都不融洽,雖然並未有大規模的衝突發生,也不是一見麵就要分個你死我活的死敵,但人與妖相戀卻是不成文的禁忌。


    黑尾的父親放棄了聖主的身份,對頭卻仍不放過他,他手持腥風血雨兩把妖刀竭力拚了三天三夜,每一個對他下死手的妖他都隻是傷而不殺,第三天夜裏,他終於耗盡了最後一絲力氣,而其餘的妖那時卻也對他欽佩,逐漸收了殺他之心,隻是逼得他進入鬼界,不得踏入人間半步。


    黑尾的母親也被逐出家門,離家後她和黑尾一直遭到不明身份的人追殺,許是妖界的殺手,許是人類賞金獵人,或許二者兼有,黑尾分不清,也懶得分辨。黑尾的母親將黑尾托付給自己熟識的一隻九尾貓妖,然後帶著另一隻普通的小黑貓引走了追兵,生死未知。


    但這狸貓換太子的計謀並未成功,在不久後的一個夜裏,那些追擊者的手還是如死神的鐮刀一樣劃向黑尾,那隻貓妖為了掩護黑尾獨自攔住了三十餘個蒙麵的敵手,黑尾最後一次見它,便是它燃燒了所有的尾巴,將那些手持兵刃眼露凶光的猙獰殺手撕得粉碎,最後自己也打回原形,被隨後趕來的追兵一劍釘在了牆上。


    那貓妖直到死也沒有看向黑尾藏身的地方一眼,它怕隻是一眼便會暴露黑尾的方位。那貓妖即使肚子被剖開,腸子流了一地也沒有哀嚎或求饒,甚至哼都沒哼一聲,它隻是一直在笑。那貓妖的最後一個動作是揚起爪子,在靠它最近的一個蒙麵人的褲腳抓了一下,那蒙麵人摘下黑色的麵巾,獰笑,一腳踩碎了貓妖的腦袋,直到那時,黑尾都不知道那看起來有些冷漠的貓妖的名字。


    一對一的話,那蒙麵人遠不是貓妖的對手,但在被圍攻之下,貓妖流光了血,耗盡了力氣,被開膛,被折斷了後爪,生命的最後一刻,它仍然想要用早已提不起力氣的爪子撕碎眼前的螻蟻。


    黑尾就藏身在不遠處,目睹了這一切。它緊緊咬著牙,一動也不敢動,它並不畏懼死亡,它隻是怕會讓對方所做的努力白費。眼淚無聲地流著,卻無法模糊黑尾的視線,黑尾緊緊盯著那個人的臉,那是它今生必殺之人。


    它不知道還有什麽比這更讓人覺得絕望而無力,別人為了保護自己不惜犧牲掉性命,自己卻隻能眼睜睜看著對方在自己眼前被殺。它甚至連哭都不能哭出聲音,隻能在心底哀嚎著。那一刻黑尾心裏並沒有恐懼,有的隻是對力量的渴望,以及對自己弱小的憎恨。


    自那以後,黑尾一直躲藏著,逃亡著,最後到了福利院落腳,逐漸依靠努力的修煉成為了福利院附近的霸主。可是它知道自己的實力還遠遠不夠,而支撐它不斷前進的目標,一個是找到它可能仍然生還的父母,另一個就是找到那個麵容深深刻在它心裏的仇人。


    “我的父親一直都在鬼界,或許他就在這獸骨林中,畢竟妖和荒獸本是同源……可是,他的兵刃之一卻出現在這石塚之中,或許,他已經……”黑尾的眼神中滿是落寞。


    “放心,他一定還活著。”楊辰這樣說並非完全是在給黑尾希望,實際上他已經知道了黑尾的父親是誰,那個家夥找到了脫妖為人的方法,雖然實力早已大不如從前,但卻以人類的身份回到了人間。楊辰猶豫了一下,出於對黑尾父親的考慮,他還是沒有將這件事說給黑尾聽。


    “現在石塚也找到了,咱們該研究一下麵對炎蒼這個大boss的時候該怎麽打吧,不然一不小心就團滅了。”馬麟拍了拍石棺厚實的石壁,說道。


    “不急,還有一件事要做。”楊辰說著,看向黑尾,這小黑貓也看著它,眼裏閃過一絲希望。布丁在楊辰頭上打了個哈欠,顯然是對眼前的一切都毫不關心。


    楊辰走到黑尾麵前,稍稍彎下腰,問道:“你相信我嗎?”黑尾點頭。


    楊辰也點了點頭,說:“雖然很多時候我都是個挺沒溜兒的人,但是請相信,在關鍵時刻,我絕不會讓我的朋友獨自承受一切,絕不會讓我的兄弟單獨麵對危險。”楊辰說完,一抖手裏的碎魂劍,寒芒閃過,黑尾的兩隻前爪上頓時出現了兩道血痕,接著殷紅的血便從傷口滲出,順著它的爪子流淌在冷冰冰的石棺底部。


    仿佛虹吸一般,黑尾的血在石棺的內壁上勾勒出了一副玄妙的陣圖,紅鸞隻看了一眼,就驚呼一聲:“誅心鎖魂陣!”


    誅心鎖魂陣發動時並沒有太大聲勢,卻會在無聲無息之間奪取陣中之人的性命,陣勢會持續一分鍾的時間,在這期間內,入陣可以,出陣則絕無可能,此為鎖魂。


    而此陣一次僅能奪取一人性命,若陣中有多人,則采取自願原則,有幾人願意舍棄生命,便有幾人均攤舍去陽壽,若無一人願意犧牲,則陣中之人將悉數殞命,此為誅心。


    比如陣中有五個人,若是其中有三個人願意以命破陣,那這三個人每人將失去剩餘壽命的三分之一,剩下的兩個便可全身而退,要是五個人都存心自保,那這五人一個也活不成。


    可是,現在誅心鎖魂陣裏的,隻有黑尾一個。


    楊辰早就知道黑尾的血會激發這一陣法,他聽他的朋友簡單說過此事,而他與那朋友相識的時候,對方就已經舍去的了妖的身份,楊辰自然也不知道妖刀腥風是其隨身兵刃,更沒想到那朋友的兒子就是黑尾。直到黑尾自己將往事娓娓道來,楊辰這才將一切串在一起。


    他知道黑尾如果能過了這一關,將得到莫大的好處,他視黑尾為自己的朋友,他說什麽也要幫黑尾得到這些,得到那妖界聖主的傳承,即使這會讓他自己失去一半的餘命。


    所有人都知道這誅心鎖魂陣的凶厲,然而就在他們以複雜的目光看向黑尾的時候,楊辰卻將布丁塞到紅鸞懷裏,扶了扶眼鏡,微笑著,大步走入陣中。


    “我說過,不會讓你獨自承受,不會讓你獨自麵對,這是我的承諾,是我給自己的朋友,給自己的兄弟的一句承諾。”楊辰看著黑尾,摸著下巴上的胡茬說。


    紅鸞將布丁交給馬麟,入陣,即使是鬼,她一樣會失去壽命,死期到時便會魂飛魄散,但她不怕。


    馬麟又將布丁給了王翹楚。


    王翹楚還沒來得及把布丁轉給龍翔宇,後者已經先他一步進了那凶陣。


    王翹楚想了想,把細雨劍往地上一插,隨手拿出根繩子將布丁拴在了劍柄上,然後也走入陣內。


    五個人手牽著手,將黑尾圍在中間。


    他們笑著,麵對即將失去的生命力,全然不懼。


    隻有黑尾在哭,眼淚無聲落下,一如多年前的那個夜晚,隻是此刻,黑尾的淚水和心一樣溫暖,它知道自己已經不再孤單。


    第八十七章 鬼陣(中)


    陣中之人的手相牽,心相通,生命亦緊緊相連。


    黑尾看著大家,仿佛看到了那個夜裏,那隻舍命擋在它身前的九尾貓妖。


    陣勢運轉,靈魂上傳來劇痛,似乎生命被蠻力硬生生扯去一塊,可是,在內心深處,為什麽會傳來溫煦的觸感。好像在這永夜的鬼界,也有可以暖心的陽光。


    黑尾終於也笑了,帶著淚,和同伴們一起,笑望這凶陣奪去他們的生命之力,笑望這凶陣讓他們的手,讓他們的心,讓他們的靈魂,讓他們的生命彼此交融。


    黑尾的心中,除了冰冷刺骨的仇恨之外,終於又多出了一種責任,多出了一種溫暖,那種責任名為守護,那種溫暖名為夥伴。


    “從今起,我也會守護你們,就像現在,你們守護我這般,不是我欠你們的,隻是因為,這一刻開始,我們是兄弟。”這是黑尾心中的最後一個念頭,接著大量的信息潮湧般衝進它的識海,讓它陷入昏厥。


    楊辰的意識也沉入了識海之中,不過這一次,他驚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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