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大門轉過前堂,走過天井進入中堂,一個房間一個房間的走過去,並沒有看到什麽特異的地方,一直走到後院,在老宅裏的後院種的全是蔬菜和果樹,父親經常感歎,百草園怎麽能和我們家的後院比?可惜這都已經過去了,眼前的後院是長瘋了的荒草,雖然上次應該已經被人修剪了一次,但現在又已經變得有齊腰高,但我的眼睛卻沒留意在這些荒草枯樹上,我看的是那間小黑屋,像一口豎立的棺材的小黑屋。


    二良雖然小時候也去過我的老宅,但畢竟不比我生於斯長於斯,所以對老宅的結構布局並不是很熟悉,當然也不知道這座老屋和老宅最大的區別就是這間小黑屋。


    我撫摸著黑屋的外牆,青磚上麵刻著一些我看不懂的花紋,牆麵已經有些脫落,仿佛在告訴我們它經曆的滄桑,我圍著黑屋轉了一圈,邊上有個小門,門鎖已經生鏽,我估計是打不開了,低頭從地上找了塊大石頭,狠狠的砸了下去。


    鎖“嘩”的一聲掉了下來,二良正低頭在草叢裏尋找著什麽,被我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看我打開了黑屋的門,急忙跑了過來。


    才跑了幾步,突然他一聲大叫,我也被他嚇了一跳,急忙喊了幾聲,草叢裏傳來二良的聲音:“沒事,這裏一口枯井,我趕得急了,加上草長得太高擋住了視線,所以差點掉下去,沒事了,就是扭了下腳。”一邊說著一邊一拐一拐的走了出來。


    黑屋裏什麽都沒用,也沒有窗,我把手電換上電池四周照了照,屋裏的內牆上除了也雕刻著那些和外麵一樣我看不懂的花紋就再也沒有什麽了,我將電筒照向地麵,正在揉著腳脖子的二良突然“咦”了一聲,說:“這裏有古怪。”


    黑屋裏的地麵比外麵高出許多,鋪滿了青磚,借著亮光,很明顯的可以看到地上有一塊地方和周邊顏色有所不同,二良指了指那裏,說:“這個地方肯定被人翻過,雖然不是短時間內的事情,但絕對不是原先就鋪好了的。”


    我相信二良的專業眼光,把手電交給了他,蹲下來用隨身攜帶的小工具一塊一塊的將那些青磚撬開,露出下麵的泥土來,二良用手拂去表麵的泥土,露出的是一塊木板。


    我加快了撬磚的速度,二良一邊揉著腳一邊說:“你們家真是奇怪,兩個地方都挖那麽多的井,也不知道用來幹什麽?”


    我的身子突然一僵,二良也發現了我的不對勁,問:“怎麽了?”


    我緩緩轉過來,說:“在我老宅後院的這個位置,沒有小黑屋,但是……但是這個位置有一口枯井。”


    不知道是我的話帶了深深的寒意還是我這緩緩轉身的動作嚇壞了二良,他居然一句話也沒有說,盯著我看個不停,一直到我心裏發毛了,他才說:“我們……挖下去看看。”


    不用我們花大力氣挖下去,把那些明顯被人重新鋪過的青磚撬開,拂去下麵不算厚的一層泥土,露出的是一塊木板,顏色和老屋子的壁板差不多,都帶著一層黑褐色,不用說也是有了足夠的年頭。


    我用手拍了拍木板,下麵是空的,抬頭看了看二良,他點點頭,我在邊上摸索了一會,尋到木板邊緣,兩人一起用力將木板掀了開來,一股寒意帶著一股難聞的味道撲麵而來,在我們麵前出現了一個井口。


    因為陽光無法照到裏麵,手電也看不了那麽遠,我們不知井底到底有些什麽東西,在我們麵前漆黑幽深的井口仿佛一隻巨大而神秘的眼睛,在誘惑著我們進入井裏,二良拿起一塊青磚扔了進去,是口枯井,聽聲音應該在10米左右。


    二良掙紮起來,說:“我下去。”


    我瞥了他一眼:“你這樣的腳還想行動?我來吧。”


    二良堅持著不讓我下去,說:“我是專業訓練過的,有些東西我看得多了,你和我不一樣,萬一真有什麽,我怕嚇著了你。”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也許是擔心井底有一具屍體,對於我這樣的人來說搞不好會被嚇出神經病,但現在已經沒有別的選擇了,我們不肯在這裏待上好幾天等二良的腳好了再去探索井底的秘密,更何況,有一句話是我沒有對二良說的:“既然有人要我回來看ta,那麽不管怎麽樣我都要下去,這就好像是我的宿命,逃了逃不了。老宅不是隻有一座,除了已經被拆掉的,這裏還有一座真正的老宅。”


    二良拗不過我,隻好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繩子綁在我的腰上,另一頭則綁在了自己的腰間,把兩個手電都遞給了我,說:“小心點。”


    我點了點頭,順著井口慢慢的爬了下去,因為早就已經幹涸了的原因,所以我的手觸碰到的井壁並沒有濕潤光滑的感覺,這也讓我下行的難度降低了不少,二良在上麵隔幾秒鍾就喊我一聲,我知道他是擔心我出事,大聲的回答他:“我很好,沒事。”


    終於到底了,腳下沒有淤泥,隻有一些雜草,也許是曬不到太陽的原因,所以下麵的草並不茂盛也不高,我用手電四處照了照,井底很大,直徑大概有一米左右,在雜草中間有一些碎石,謝天謝地,我沒有看到裏麵有什麽屍體。


    我抬頭大聲喊:“我到了,沒什麽東西,你不要擔心,我再看看。”二良在上麵應了一聲:“自己小心點,沒有什麽的話就早點上來。”


    我答了一聲:“知道了。”從井底往上看,也許是從那扇小門裏難得的進來的一絲光線吧,讓我在井底可以隱約的看到井口,刹那間我有一種錯覺,從我這裏看去,似乎外麵的那一個世界才是井底,我在井口,二良在井底。


    發了一會呆,我急忙收斂心神開始井底的探尋工作,但除了那一小堆碎石什麽也沒有,我蹲下來用手撥開那堆碎石,下麵露出一塊大一點的石頭,一半已經陷在了地麵以下,四周還用細小的碎石仔細的填補了那些縫隙,我想了想,知道這應該是用來堵死地下水的泉眼的,因為老宅拆遷之後父親曾經想在新家也打一口井,結果有關部門不同意,最後隻好把泉眼堵上,當時用的就是這種方法。


    我繼續撥開碎石,突然我的手碰到了一張紙質的東西,我急忙把手電對著那個地方,果然碎石堆裏露出了一個什麽東西,好像是一張卷起來的紙,我小心翼翼的將那張紙邊上的碎石拿掉,漸漸的露出了它的全貌來,看樣子仿佛是一軸畫卷。


    我把手電咬在嘴裏,小心的打開畫卷,就在我看清楚畫卷的那一刻,我的嘴一張,電筒掉了下來,摔在大石頭上,井底立時一片漆黑,但我根本沒有心思去打開另一把手電,我隻覺得這口井仿佛一個吃人的惡魔,瞬間把我吞沒,我的心漸漸的沉了下去,越沉越深,仿佛沉到了這個井底,再也浮不起來。


    我看到的是一個穿著古裝的女人,電筒的光亮之下,她正對著我笑,我看到她的雙唇之間是血紅色的牙齒,但這一切都沒有讓我害怕,我閉上眼睛,腦子裏一直想著那張臉,那是多麽熟悉的一張臉,和母親給我的那張照片上一模一樣。


    第十七章 小蕊(一)


    我不知道此刻心裏的感受是震驚還是害怕,或者是兩者兼有的一種情緒,我重新打開另一把手電,將那軸畫卷小心翼翼的卷好把一端塞進襪子裏麵,然後拉下褲管遮好。不知道為什麽,我可以讓二良知道下麵有這樣一張畫像,但我不想讓他知道畫像上的女子和我手上那張照片上的如此相像,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有這種奇怪的念頭,這一路之上,我已經產生了太多讓我自己都找不出原因的奇怪念頭來,這一次也不例外,我毫不猶豫的決定將這幅畫藏起來,不告訴二良。


    “阿瑞,阿瑞。”二良在上麵叫我,我拉了拉繩子,說:“沒看到有什麽,你拉我上去吧。”緊接著繩子一緊,我知道二良開始拉我上去了,也就配合著他沿著井壁慢慢的往上爬去。


    二良費力的將我從井裏拉出來,問:“下麵有什麽沒?”


    我一邊盡量平緩著自己的心情,以平靜淡然的語氣回答說:“什麽也沒有”,一邊低頭假裝拍自己身上的灰塵,幸好屋子裏光線很暗,二良看不到我發燙的臉,而我的褲管也很寬鬆,二良也沒發現我藏在褲管裏的那副畫。


    二良腳腕受了傷,拉我上來的時候兩腳就不能借力,因此也是累得夠嗆,在地上坐著喘了會氣,說:“那這口井怎麽辦?”


    我毫不猶豫的說:“還是原樣埋起來吧,反正裏麵也沒什麽東西,這裏黑乎乎的,萬一下次有人走進來掉下去可不好。”


    二良不疑有他,答應道:“隨便你了,反正這地方我估計也沒什麽人會進來。”我沒多說話,側著身子將那口井重新蓋好,又側著身子攙扶著二良走出這間小黑屋,隻有這樣我才能保證他看不到我的右腿褲管裏藏了東西,等走到院子裏,荒草起碼到了腰這麽高,我就更不用擔心他看出什麽來了。


    半天時間下來除了我褲腿中的那幅畫之外,再也沒有找到什麽有用的線索,我和二良決定先去老宅外麵的那些老鄉家裏討點吃的,順便問問關於這座老宅的事。


    等我們打開大門,著實被嚇了一跳,門口齊齊的五六個拄著拐杖的老頭在看著我們,他們看到我們垂頭喪氣的樣子也是嚇了一跳,最早勸我們不要進老宅的那個老人又操著難懂的普通話問:“你們兩個娃,沒事吧?”


    二良吐了口氣,一臉的沮喪,說:“我倒是真的想能有點什麽事。”


    我有點心虛,急忙說:“沒事沒事,就是有點渴,不知道能不能向您討口水喝。”


    山裏人好客,更何況隻是討一點水喝,而且看樣子他們對我們也很好奇,也想向我們打聽點什麽,就好像我們想從他們那裏打探點什麽出來一樣,所以幾分鍾之後我們就坐在了那位老人的家裏。


    我借口說上廁所,然後偷偷將褲管裏的畫卷拿出來藏在隨身攜帶的包裏,等我再回到他們一起,聽到二良正在向那些老人打聽關於老宅的一些情況,我立時留上了心,坐了下來仔細聽那些老人的談話。


    雖然一起圍著的老人有好幾個,但真正說話的隻有一人,我後來知道他姓何,就叫他何老爹。也許是因為年輕時出門闖蕩過見過些世麵,所以雖然一口普通話還是很不標準,但至少我和二良勉強還能聽得懂。


    按照何老爹的說法,這座老宅子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已經存在了,聽他的爺爺說,在他爺爺的爺爺那時就已經有了,起碼存了上千年,當然我和二良知道這座老宅子存在的時間最多不過幾百年,但我們無心在這個問題上對何老爹進行糾錯,因此也沒打斷他的話,讓他自行說了下去。


    雖然這座老宅子存在了很多年,但裏麵一直沒人住,山裏人再淳樸,看到沒有人居住的房子,更何況是這樣一座大宅子,一兩年還忍得住,時間一長誰都想搬到裏麵去,也確實有些人家住到了老宅裏麵。結果到了半夜,所有的人都連滾帶爬的跑了出來,說老宅裏麵有鬼。


    第二天就有人出麵湊錢去山外麵請了當地最出名的捉鬼大師,結果是大師畫符念咒拿錢走人之後宅子裏依舊鬧鬼,當時就有人提議應該一把火將這鬼地方給燒了,這個提議得到了大家一致的認同。


    恰巧那天有個大戶人家帶了風水先生過來尋找墓地,那位風水先生一見這座老宅子就大驚失色,不顧自己是個路人的身份衝上去撲滅了剛剛燃起的火頭,在眾人的怒目之下,說建造這座老宅子的是個高人,占盡天時地利,如果將這宅子一把火燒掉,隻怕會禍延萬家。隻要不進到這宅子裏,非但周圍眾人會沒事,而且承其陰德,對眾人的子孫後代都很有好處。


    風水先生的一番話讓眾人半信半疑,那位風水先生也不多解釋,隻是轉身對東家一躬到底,說看到這座宅子就知道這個選址的人水平遠比他為高,他原本對自己的水準頗為自傲,但此刻心灰意冷,決意以後再也不吃這碗飯,因此隻有對不起東家讓他另請高明,說完也不理東家的苦苦勸留,一個人拂袖而去。直到東家說起,大家才知道這個風水先生就是周邊三省最著名的風水大師定半天。


    這定半天是他的外號,全名是什麽知道的人反而不多,據說風水堪輿水平之高,當時連皇上都要找過他,隻不過當時定半天重病臥床,因此這件差事才落到了別人身上。


    知道了這是定半天,大家對他說的話自然也就深信不疑,因此一代一代的就將這些故事和規矩傳了下來,到得近些年,也有不少年輕人不信這個邪要在裏麵睡上一晚,結果無一例外的都碰到了不幹淨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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