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兩個晚上都是如此,到了第三個夜晚,老楚終於忍不住了,看看時間,又是12點剛過,每次都是這樣,隻要12點一過,樓上就會響起“噠噠噠噠”的聲音,老楚本身有些中度失眠,這下更是睡不著覺,翻身起床披上衣服就往樓上走去。


    老楚的房子在8樓,這時正是夏天,站在樓梯上被涼風吹著很是舒服,老楚到了9樓門口,伸手按了按門鈴,卻不見有人過來開門,屋裏的“噠噠”聲依舊響個不停。


    老楚等了半晌見沒人理自己,不由得又在手上加了把力氣,這次不再按門鈴,而是直接就往門板上拍了下去。


    這一掌還沒拍下去,門突然無聲無息的開了起來,眼前什麽人也沒有,黑乎乎的一片,老楚措不及防,被嚇了一跳,見屋子裏也是一片漆黑,輕輕喊了聲:“有人在家嗎?”


    屋子裏沒有人回答,老楚小心翼翼的抬腿往裏走去,剛一舉步,手邊似乎碰到了什麽極為柔軟的東西,老楚剛剛定下來的心又被嚇了一跳,急忙低下頭尋找,這才發現在自己腳邊有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披著一頭的長發,正仰著頭張大了眼睛看著自己,隻是因為她個子太過矮小,穿的又是一身黑色睡裙,加上先前一直低著頭,長發遮住了臉頰,所以自己一下子沒注意,倒是把自己給嚇了一跳。


    見過來開門的是一個小女孩,老楚倒是不好意思發火了,更何況眼前這個小女孩長得實在是很可愛,一聲眼睛大大的很招人喜歡。既然都已經上來了,老楚心想幹脆就見見她的父母,順便提醒一下他們,於是問:“你爸爸媽媽在不在,叔叔可以見見他們嗎?”


    小女孩不開口說話,隻是點了點頭,轉身向裏屋走去,老楚跟在她身後,見她總是低著頭走路,心裏不覺一動,他自己從小性子孤僻也不喜歡和人說話,看到這個小女孩的樣子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童年,於是往前一步,彎下腰輕輕握住小女孩的手,說:“叔叔拉著你。”。


    走進屋子老楚才明白為什麽站在門口看屋子裏麵都是黑色的,原來是因為門口玄關處放了一麵很大的黑色屏風,把屋裏的光線都給遮擋住了。


    繞過屏風,屋裏卻沒有開燈,隻是點了幾根蠟燭,雖然光線仍舊不是很好,但起碼不再總是黑乎乎的看不到任何東西。


    小區裏住進來的人很少,但卻從來也沒停過電,老楚剛在自己房間裏開過電燈,知道電確實是通著的,見屋裏點著蠟燭,心想多半是這一層的保險絲燒了,也沒多去想別的什麽,低頭問:“你爸爸媽媽呢?”


    小女孩依舊沒開口,隻是搖了搖頭,然後坐在了沙發上一個人低著頭不說話,老楚自己就是個孤僻性子,倒不覺得小女孩這樣有什麽不對勁,心想也許女孩的父母是去樓下檢查保險絲了,自己平時和人交往得少,如果不是這玻璃球的聲音吵得自己睡不著覺,隻怕到現在都不知道樓頂已經有人住進來了。


    心中這樣想著,就決心在這裏等一等,和小女孩說了幾句話,見她都不開口,也就不再繼續逗她,轉而開始觀察起房間的裝飾來。


    因為光線的原因,所以一開始並沒怎麽注意房間的內部環境,更何況隨隨便便就在別人家裏看來看去是件很不禮貌的事。這時反正要等人,老楚也就顧不了那麽多,仔細看了才發現房間裏的裝飾倒也沒什麽特別的地方,家具也不多,隻是牆上塗滿了各種各樣的色彩,咋一看很有些抽象畫的感覺。


    老楚年輕時對西方美術曾經有過一段的興趣,尤其是其中的抽象畫,在他看來,任何一個著名的抽象畫大師,其內心必定是一個極度孤僻的人,不然不會通過如此變異誇張的手法來表達自己的思想,這時看到牆上的這些色彩,立時被勾起了興趣,退後了幾步,就著蠟燭的微光看了起來。


    這隻是一些普普通通的色彩,沒有別的什麽含義在裏麵,這是老楚仔細研究過之後的論斷,他正要移開眼睛,突然愣了一下,擦了擦眼,沒錯,似乎從牆壁上的色彩裏看出點什麽東西來了。


    老楚眯起了眼睛,這一次,他終於看清楚了這些色彩裏的東西。


    這些色彩仿佛是一幅畫,而上麵畫的就是這個房間,老楚甚至在畫裏麵看到了自己,也看到了那個小女孩坐在沙發上一直低著頭,最詭異的是連燭光的跳動都那麽真實,老楚一瞬間甚至產生了這是一麵鏡子的感覺。


    就在這時,畫麵上老楚的身邊突然多了一個小男孩,裂開了嘴對著畫外的老楚笑個不停,老楚被嚇了一跳,一聲大叫往後退了一步。


    這一退感覺腳踩到了什麽東西,老楚急忙轉過身,一張蒼白的臉近得幾乎要帖到自己臉上,老楚再次被嚇得後退一步,這時才發現在自己後麵的是一個30來歲的男人,手上拿著電筒,看模樣和那個小女孩有幾分相似,想來應該是她的爸爸。


    老楚自覺失態,正要開口道歉了,那個男人“噓”了一聲,輕聲說道:“不要吵,我的兒子睡了。”


    老楚急忙點了點頭,壓低了嗓子道:“我是樓下的住戶……”


    那男人又是輕輕的“噓”了一聲,也不讓老楚開口,湊上前壓低了嗓子道:“你剛才看到了什麽?”


    老楚很不習慣對方和自己靠的這麽近,身子往後仰了仰,扭頭看了看那麵牆,還是那些五彩斑斕的色彩,這次卻什麽也沒看出來,他也無心去想這些,急忙把自己上來的原因說了一遍,那男人點了點頭,說:“肯定是我兒子小偉,我和他說說就沒事了。”


    老楚見把話說清楚了,急急的就告辭離去,也不知道為什麽,這個地方總給他陰森森的感覺,小女孩見他要走,也跟著起身走了出來,女孩的爸爸倒是沒有出來相送,也沒有開燈,直接就走進了房間。


    老楚搖了搖頭,走到門口和小女孩說了聲“再見”,轉身就要下去,忽然手上一涼,那位小女孩已經抓住了他的手,老楚問:“有什麽事嗎?”


    小女孩仰著頭,臉色蒼白,眼中帶著一絲異樣的恐懼,小心翼翼的問:“你剛才看到了什麽?”


    父女兩人都像老楚問了同樣的問題,老楚一時間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他自然不相信有誰的抽象畫可以達到如此高超的水平,隻當是自己一時眼花,於是搖了搖頭,說:“什麽也沒看到,你快進去睡吧,晚安。”


    小女孩卻不肯鬆手,連身子也漸漸發抖起來,繼續問:“你看見了什麽?”


    老楚拍了拍小女孩的手,說:“真的沒看到什麽,快進去睡吧。”


    小女孩點了點頭,轉身走進屋去,老楚在門前站了站,總覺得這父女兩人透著些古怪,但這和自己畢竟沒什麽關係,想了想還是走下樓去繼續睡覺了。


    樓上的玻璃球落地聲果然沒了,但老楚翻來覆去的就是睡不踏實,總覺得好像有什麽事在自己腦子裏一下子卻想不起來,迷迷糊糊中突然驚醒過來,他終於想起到底是什麽事讓自己那麽不踏實了。


    是蠟燭!


    樓上那戶人家的蠟燭都是白色的!


    蠟燭通常分為紅白兩種,當地習慣,日常家用一般都是用的紅色,而白色一般隻在家有白事之時才會拿出來使用,雖然也有人在不方便的情況下使用白色蠟燭,但很少有人像樓上那樣在家準備了這麽多並且一用就是十來根的,除非他家裏死了人。


    樓上有沒有死人老楚不知道,但看樣子應該是沒有,否則起碼應該弄張照片什麽的祭拜一下。想起那個男主人的古怪行為,老楚最後隻能歸咎於是他的想法太過與眾不同,並不在乎這些忌諱。


    等到想明白這些,天已經開始發白,老楚開始出門工作,他的工作很簡單,是個撿破爛的。


    老楚有學曆,有能力,但是他最後選擇了一個撿破爛的行當,因為自由,因為不需要和一些亂七八糟的人打交道,在他內心中並沒有把這當成一件很丟人的事,作家三毛就曾經說過她一直想當個撿破爛的人。


    自由是需要代價的,前些年做別的工作賺下的錢都拿出來買了房子,現在為了生活當然不得不更加的努力,撿破爛雖然說起來難聽,但運氣好的時候一個月也有一兩千的收入,維持溫飽沒什麽問題,但老楚賺得沒那麽多,因為和別人不同,多了一道工序。


    他喜歡把那些撿來的紙張拿回家一張一張的攤開,然後在空閑時一張一張的坎上麵記錄的文字,去認識和探索那些自己以前不認識以後也不會認識的靈魂,沒有人是真正孤僻的,隻不過他找不到他的朋友而已,這些雜七雜八的破紙上記載的雜七雜八的文字的主人,就成了老楚的朋友。


    我看不到你,但我知道你就在那裏。


    因為多了這道工序,為了生存,老楚不得不工作到很晚,當他拖著疲憊的腳步慢慢爬上8樓時,就在樓梯的拐角處看到了一個人。


    這是一個老楚從來也沒見過的陌生人,一副民工打扮,像是個建築工人,就坐在第八樓和第九樓中間的樓梯口。


    老楚愣了一下,這既不是樓上的男主人,也不是自己的朋友,倘若是其它樓層的住戶,也沒理由半夜爬到這裏來坐著,唯一的解釋就是眼前這個人是小偷,或許是來踩點的。


    老楚緊了緊手中扒垃圾用的鐵鉤子,盯著那人,問:“你是誰?”


    那民工模樣的人看到老楚回來,立時從樓梯上走了下來,站到他麵前,盯著他的眼睛,問:“你在那裏看到了什麽?”


    第六章 第二個故事(二)


    老楚全身的汗毛一下子豎了起來,這是第三個人問自己看到了什麽,自己看到了什麽?隻不過是看到了一副和鏡子一樣的油畫或者說是色彩,再就是看到了圖畫裏的那個小男孩。


    一想到那個小男孩,老楚忍不住想起了他的笑,就在這時,那民工模樣的人將臉湊了上來,問:“你笑什麽?”


    老楚一愣:“笑什麽?我沒有笑啊。”


    那人將臉湊得更近了,道:“你笑了,你就是這樣笑的。”說著裂開了嘴對他微微一笑,老楚駭得連退好幾步,這個笑容太熟悉了,和圖畫裏的小男孩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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