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勇敢,你不目送她安息麽。”喬瑟爾平靜的問道。


    “不。”李岩背對著惡魔圖書館的大門,他頭也不回的說道:“我不會目送她安息,等我再一次看到她,我會看著她重新站起來。”


    望著李岩那顫抖的身體,看著他強忍轉身的衝動,毅然走向了圖書館相反的長廊。喬瑟爾露出了一絲不知意味的笑容,興許是對李岩剛剛經曆過的死別感同身受。喬瑟爾淡淡的笑容稍顯苦澀,卻帶著一種莫名的緬懷,隻聽他溫聲問道:“時光守護者,能告訴我你的名字麽?”


    如今的喬瑟爾,被喬裏誤殺之後再次複活過來,束縛在他身上的魔王宿命從此卸去,將喬瑟爾心智扭曲得極端瘋狂的虛空神性,也是一並消失。此時的喬瑟爾一如當年那個溫文爾雅的傳奇英雄。


    聽到喬瑟爾的詢問聲,李岩忽然站住了腳步:“你剛才說,時光守護者?”


    李岩模棱兩可的冷漠反問讓喬瑟爾微微皺了皺眉,時光守護者這個稱呼,是他之前遇到的那個邪異男人告訴他的,是對方讓他來惡魔圖書館與時光守護者匯合,看李岩身上的奇裝異服與奇怪的氣質。應該是時光守護者無疑了,況且在惡魔城這種地方,能有個人類和自己並肩至少能提高安全性,於是喬瑟爾便暢快的道出了自己聽到時光守護者這個名詞的過程。


    回憶著那個灰色長發的男人,斟酌了一番,喬瑟爾盡可能的描述了當時他經曆的情境。


    “……事情就是這樣。就是他讓我來圖書館找你的。”喬瑟爾伸出手比了下身高:“他身高比我能高半頭左右,灰色長發,黑色鎧甲,眼睛是淺紅色,皮膚是暗灰色。手裏握著一把能變成長鞭和十字劍的紅色武器,他……”說到這裏。特雷夫的樣貌忽然在喬瑟爾回憶中清晰了起來,始終平和淡然的喬瑟爾瞳孔微微一縮,他頓了一下,然後緩緩摸上了自己的臉,幹澀的說道:“……他,和我長得很像。”


    “和你很像?”李岩漠然以對,然而他盯著喬瑟爾的臉看了會兒,忽然想到了什麽似的,他將喬瑟爾和“有角幻也”的臉型對比了一下,李岩瞬間失態:“你……有角幻也?”


    聽到李岩說了個從沒聽過的奇怪名字種類,喬瑟爾疑聲問道:“什麽?”


    “不對……有角幻也不是有角幻也,你和他……”始終纏繞在李岩腦海中的迷霧仿佛正在慢慢散開,他不確定的喃喃道:“有角,喬裏,還有你……你們相似的外表……”


    這些斷斷續續的線索浮現在了李岩腦海中,他苦思著那三個人的聯係,旋即李岩靈光一閃,他猛地轉過身問道:“我是李岩,還未請教你的名字?”


    喬瑟爾頷首道:“我叫喬瑟爾,喬瑟爾貝爾蒙特,你好,李岩先生。”


    “你是這片大陸的本土人吧?”李岩這麽問了一句,見喬瑟爾點頭,他回想著“有角幻也”當時在多蘭比亞和那頭黑龍麵對麵的場景,於是便問道:“既然你是本土人,你知不知道有個叫伊諾拉的女人?”李岩預感到自己已經抓住了什麽非常關鍵的東西。


    這段聯係極為重要,重要到了李岩哪怕什麽都不管也要搞清楚那三個人的關係。喬裏、有角幻也、喬瑟爾……他們到底是什麽關係?李岩的頭腦不是很好,但動物本能一般的直覺,一直很準,他覺得隻要理清了這三人的關係,長久籠罩在真相上的迷霧就會撥開。


    “伊諾拉?”喬瑟爾怎會不知道這個女人,這可是他最為得意的弟子,不過李岩突然問起她來幹什麽?看四周暫時還沒有魔物出現,喬瑟爾有些迫不及待的問道:“伊諾拉我知道,她是我的老朋友,你……見過她麽?”


    李岩可是記得,當時在多蘭比亞那個叫伊諾拉的女人對自己說了什麽,李岩親耳聽到伊諾拉告訴他,有角幻也是她的兒子,而那頭黑龍則是他的父親。聯想到進入這個世界最初見到伊諾拉的時候,她是和喬裏以夫妻身份在一起的,再回到伊諾拉又說那頭黑龍是有角的父親這個問題上,那麽出現在多蘭比亞的黑龍不就是……


    黑龍不就是喬裏麽?!


    “有角幻也……有角幻也!”李岩神經質的輕哼了兩聲,隨之他哈哈大笑了出來:“灰發,黑甲,紅眼,原來喬裏和伊諾拉一直在找的家人特雷夫,果然是你啊!!”


    “灰發黑甲?”喬瑟爾也是嚴肅了起來:“我不久前遇到的那個人,你認識?”


    “豈止認識……”李岩這時轉過頭看向喬瑟爾的眼神。充滿了不隻是自嘲還是諷刺的意味,他如此望著喬瑟爾。神色麻木的笑道:“我真慶幸德古拉上次在多蘭比亞見到我,饒了我一命……哈哈哈哈……”李岩慘笑道:“我被他們父子玩弄在鼓掌間,一邊和德古拉的兒子並肩作戰,一邊和德古拉本尊稱兄道弟……”


    對一個人無比的信任,甘願為他赴湯蹈火,這是生性衝動的李岩對朋友的信任,他曾為了冤死的喬裏尋仇,當時還是普通人的他不顧世俗法律怒殺了害死喬裏的凶手。而後又遇到了自稱為有角幻也的男人,李岩又是將他當做自己兄弟一樣,一起執行任務,一起有說有笑。


    如果是別人也就算了。


    可為什麽,喬裏會變成惡魔城的最終魔王?這豈不是說,與魔王是父子關係的有角幻也,他加入李岩的隊伍根本是帶著目的來的?李岩心中某種東西。仿佛在這一刻破碎了。尤其是他的兩個夥伴的死亡,孫謙與薇林都是被惡魔城的魔物殺死的,他們的死亡,產生的仇恨該歸功於玩弄了他們的吸血鬼父子麽?


    薇林,她可是在李岩身邊,慘死在了喬裏的爪牙下。死在了他曾一直當做兄弟的爪牙下,就連孫謙也是,兩個人都因他們父子而死,而他們兩父子恰恰都是被李岩當做兄弟的人……薇林和孫謙的死,李岩改找他們父子報仇麽?


    轉過頭看向依然處於不解之中的喬瑟爾。李岩漠然說道:“伊諾拉如果是你的老朋友,那麽我得提前和你提醒一句……伊諾拉。她嫁給了魔王,還和魔王有了孩子,他們孩子,就是那個讓你來惡魔圖書館的男人。”


    “有角,特雷夫,有角……”


    重複念著特雷夫的名字,李岩握緊了拳頭,他看向左臂的斷臂處,咬著牙低聲道:“你跑不掉的,我會抓住你……”


    就在虛空界的李岩與喬瑟爾繼續在城堡移動,去尋找特雷夫的時候,遠在不可侵犯之領洞窟的李爾與艾達姐弟,他們二人傷痕累累的走出了銅黃色的城門,相互攙扶在一起,李爾劇烈的喘息著,眉宇間露出了一絲痛楚之色,但卻依然堅強的扶著艾達。


    “看到了麽,邪惡終究是邪惡,他不對獵物下手,隻不過是時候沒到,剛才那隻大蝙蝠是怎麽突然對我們下手的!”艾達虛弱的靠在弟弟肩上,她捂著腹部一片血紅的受傷部位,冷聲說道。李爾沒有反駁姐姐,他隻是眯起雙眼抬頭望向了上空:“是的,邪惡終究是邪惡,所以我要去城主的宮殿,完成我們龍裔家族的使命……消滅巨龍!”


    幾個遊蕩在城堡的外人,他們都不知道,惡魔城的主人能夠時刻觀察到他們的動態。城主大殿旁邊用來居住的側殿,是喬裏和伊諾拉的寢室,此刻喬裏脫去了外披大衣,他穿著樸素的黑色背心坐在床上,緊緊抱著燃燒起幽藍色光火的伊諾拉。


    惡魔源典在這時傳念道:“主人,特雷夫少主就快進入惡魔城最上層了,您的意思還是不用阻攔他麽?”


    “他要來,你們攔得住?”


    為了避免打攪到伊諾拉,喬裏沒有張口,而是用心靈溝通朝惡魔源典反問了一句。


    世界上唯一純正而完美的吸血鬼隻有喬裏一個,特雷夫則是後來被他心頭血複活過來變成的吸血鬼,雖然他不如喬裏這麽完美,但依然有著吸血鬼的強大力量,惡魔城的魔物再多,憑他們能阻止特雷夫麽,除非喬裏親自出手,否則特雷夫上來隻是時間問題。


    此時此刻,穿梭在城堡內部不斷向最上層趕去的特雷夫,實際上想要到達城主大殿的不止他一人。和喬瑟爾結伴的李岩,他直追特雷夫而來,遠在混沌界的兩姐弟則是為了喬裏本人而來。


    他們最後會相聚的,父母與兒子,兄弟與夥伴,宿命中的龍裔與巨龍,都會相聚在一起,了結所有的恩怨。


    第三百六十八章 光與暗(四)


    寢室中喬裏摟著伊諾拉的身體,他和伊諾拉如同睡著了一般相依靠在床頭,而依靠在喬裏懷中的伊諾拉,她的眼皮時而會劇烈的顫抖,呼吸頻率偶爾會異常沉重。


    崇拜者的信念匯聚之時,便是伊諾拉點燃神火的時刻,隻要她能撐過心靈之火的煆燒淬煉,從此她就能褪去凡人之身,升華為半神。


    同樣的,這個時候也是喬裏該去解決恩怨的時候了,城堡內部結構尤其是接近虛空王座的範圍,喬裏對王座附近的建築結構可謂是了如指掌,什麽人接近過王座附近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精心看護伊諾拉的喬裏,他慢慢睜開了眼睛,眉目一片失望之色。


    特雷夫終於是來了,還帶著他第三個魂器魔王之力來了,在伊諾拉升華的這個最為緊要的關頭,喬裏卻不能放任特雷夫隨意走動而必須暫離妻子身邊。輕輕鬆開了伊諾拉的肩膀,喬裏翻身下了床,他路過衣架時隨時抓起了風衣套在身上,大步走出了自己和伊諾拉的住所。


    回到主殿的虛空王座,喬裏背對著宮殿正門,他仰頭望向王座上方的男性浮雕,就這麽一言不發的等待特雷夫來此。


    赤裸上半身的男性塑像,周圍綻放著亂蛇般的石雕,外貌和輪廓就是德古拉本人。久遠的時光之前,那時候惡魔城的主人還不是德古拉,惡魔城的原身乃是一座囚禁著邪惡力量的鬧鬼之城,並以監獄的形勢束縛著許許多多無法安息的靈魂。而在城堡的某一個位置,則是通往“囚牢”的入口。德古拉變為吸血鬼後。回到城堡進入了那個“囚牢”,幹掉了裏麵關著的東西,然後……那座“囚牢”就變成了如今的混沌界。


    混沌界,充斥著異次元扭曲之力與混亂神性的灼熱空間,凡人的禁地。


    想想也能知道,就算惡魔城的城堡體積再大,怎可能平白容納一片岩漿滾滾的地心世界?不過是“囚牢”掙脫了束縛衍生出來的新建築群而已,而惡魔城也就是從混沌界誕生後。有了自己的意識,能夠像生物一樣判斷某樣事物是否會對自己造成威脅,同樣是從那時開始,惡魔城徹底活了過來。惡魔城不再隻是賦予了邪惡力量的城堡,而是一座有生命有意識的龐然大物。


    城堡的生命意識反應,可以體現在混沌界誕生後不久,出現的深層空間。也許是一種生物本能的求生意識。繼裏世界之後,惡魔城再次開辟出來了一個空間,它將所有弱點都藏在了那個空間,就算現實空間它的建築輪廓被破壞得再嚴重,隻要它開辟出來的深層空間不毀,它就不會消失。


    擁有了生命意識的惡魔城。魅惑人心的能力太強了,它的意誌凡人幾乎無法反抗,除了經曆過萬千惡靈磨礪後覺醒了支配之力的德古拉,再沒有誰能以主人的身份掌控惡魔城。


    許多人隻想過要消滅德古拉,消滅這個為禍人世的魔頭。那樣世界就和平了,可有沒有誰想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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