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願妾身如明月,半照前程半照君。


    小采獨坐窗前,望著窗外昏暗的夜空,月色朦朧,似是覆上了一層繚繞的薄霧,她輕輕拍打了一下腦袋,想要理清紛亂的思緒,撫平心底的憂慮。主子的第三道命令遲遲沒有下達,沈浪卻仍舊被關在地牢之中,而現今就連朱七七也被抓了起來,小采不禁有幾分神慌,一夜無眠。


    不過人生之中卻總是滿布了意外的,轉日清晨,沈浪便被放了出來,隻因朱七七被抓走了,似乎他的嫌疑便洗脫了,在冷莊主的力保下沈浪恢複了自由。


    仁義山莊的大廳之內,又是坐滿了各派的掌門,麵容都是異常的嚴峻,眉頭緊鎖。


    隻見沈浪微一抱拳說道:“各位掌門,關於唐門、魯門一案其實在下已查出幾分眉目。”


    “哼……”聞言坐下一人冷哼道,眼中滿是不信任的神色,其餘人的表現也都甚為冷淡。


    “諸位切勿再誤會沈少俠,且聽他將始末講完。”冷莊主見狀,起身含笑說道,卻是一語就令周圍恢複了安靜。


    沈浪與冷莊主相視後點了點頭,才繼續說道:“沈某仔細的檢查過唐、魯兩位掌門的屍體,唐門主的劍傷卻是與我的劍吻合,而魯門主的傷與白飛飛的鞭痕相同,不過試問,既知自己的武器與眾不同,又何須要用這泄底的武器呢?”沈浪眼波流轉,睿智盡顯。


    “這……”坐下眾人不禁麵麵相覷,低聲議論。


    “列為掌門,事前沈浪曲於地牢之中,便是想要引蛇出洞,擒住那慘案的幕後黑手,所以才未曾反駁。如今那人更是掠走朱七七,所以我們中原武林豪傑又豈能坐視不理?”微挑劍眉,沈浪沉聲說道。


    冷莊主再次出聲道:“諸位,沈浪所言冷某願為擔保,我們且不可再耽誤下去,眼下咱們要盡快尋到那魔頭才是正經。”


    “我們以冷莊主馬首是瞻。”眾人紛紛抱拳說道。


    且不綴語,又是經過幾番的商討,分別由沈浪、冷雲、冷莊主各帶三隊人馬出發。沈浪自是一路的急行,足見其此刻焦灼的心境。浩浩蕩蕩的馬隊朝著關外進發,一路上風餐露宿,沈浪更是一馬當先,帶著幾分的疲憊,然而卻沒人發現在隊末處正跟著一個瘦弱的男孩,說是男孩隻要是因為其過於嬌小的身形。


    炎炎烈日下,大隊人馬仍是沒有停下休息的打算,就在此時,隻聽“咣”的一聲,正是隊末的那男孩摔下馬來。


    立時便引得一怔驚慌,將那男孩圍個團團轉,人群中不時的發出疑問。


    “咦?他是哪個門派的?”


    “不是你們齊門的?”


    “不是啊,我還以為是你們門下的。”


    “怎麽回事?”此時沈浪自隊首趕了過來,沉聲問道。


    “沈盟主,我們也不知道這是哪個門派的弟子。”


    沈浪走至那人近前不禁一驚,略一沉吟,終是皺眉道:“在城外安營,你到城裏去請個大夫。”


    月上柳梢,大帳內一片的安靜,小采才悠悠轉醒,而她便是剛剛墜馬的那個男孩,大夫說她是因為力竭虛脫才會昏倒的,幸好摔下來時沒有受傷,多注意休息便可痊愈。


    “為何跟來?”沈浪此時的語氣決算不上和善,甚至有絲怒意,緊緊的望著床上的小采。


    “小采真的很想跟去救小姐。”小采低垂著頭,喃喃的說道,她自是不可能在隨行之列的,然而隨沈浪同往大漠,便是主子給她的第三個任務,所以她是偷偷跟來的。


    “救七七?”沈浪淡漠的說道,是從未有過的疏離神情,“你接近七七又有什麽目的?”


    小采心中暗道句果然,眼中卻是含著熱淚,放若有道不盡的委屈,抽泣著說道:“小姐對小采恩同再造,小采也是真心待小姐的,所以定要見到小姐安全無恙。”


    “……”


    “我知道自己隻是個騙子,可是我也是有良心的。”說著小采已是淚流滿麵,不住的抽泣著。


    “……”聞言沈浪卻是微感訝異,輕斂眉頭望向小采。


    小采心念一轉,便如是說道:“小采第一開始是騙了你們,可是我也是被那些強盜逼的,我卻是無父無母的孤女……”說到這裏已是泣不成聲,“我知道你們都是好人,可我也是真心待你們呀……”


    “你,別哭。”沈浪輕聲說道,語氣和緩不少。


    小采微抬起頭說道:“公子,讓我和你們一起去找小姐吧,求求你了。”說著便強撐著身子跪在床上,定定的望著沈浪。


    而沈浪沉吟片刻終是點了點頭,小采則是破涕為笑,露出耀眼的笑容。


    一隊人馬繼續前行,唯一不同的便是小采換回了女裝,負責照料眾人的飲食起居。然而,原本平靜的行程,卻被這樣一個消息所打破。


    “沈盟主,據報冷莊主便是殺害唐門和陷害您的元凶,而且是他故意隱瞞您是仁義山莊少莊主的身份,以上供述他均以默認,此刻他已被齊門掌門扣押,隨後便來與咱們匯合。”


    “什麽?”聽聞這個消息,縱是沈浪也久久無法回神,稍後他疑惑的目光竟是再次轉向小采。


    而小采隻是茫然的回視,她確是一無所知的,但是見到沈浪懷疑的目光心口不禁微微刺痛。


    待到無人之時,小采幽幽道:“沈公子,既是無法相信小采,那小采離開就是。”


    茫茫的沙漠,這樣一名弱質女子要去往何方,其實小采也不知自己為何離開,是因為沈浪的不信任?可自己本就在欺騙沈浪,是為了洗脫嫌疑完成主子交代的任務?可自己卻根本沒有如是想過。離開,隻因茫然。


    小采的雙腿漸漸變得無力,似乎要被太陽曬得虛脫一般,那是海市蜃樓嗎?小采不禁露出一抹欣喜的微笑,因為前方便是一道沈浪的光影。


    “沈公子……”


    那是一種宛如塵世外的舒展愉悅,一脈生命潛流中的幽雅靜謐。


    小采覺得自己也是可以得到幸福的,那日真的是沈浪尋到了她,帶她回到了營地,在她的床邊說,他也是孤零零的長大,而且每個人都有爭取幸福的權利,讓她好好活下去,珍惜自己的生命。


    而在很久以後小采才驚覺,沒有什麽比這更痛苦的了,愛著一個人,卻同時要背叛他。 心情漸漸變得好複雜,想他,念他,可是這樣的相處僅是命運安排的幸福瞬間。


    終於這一刻還是來臨了,在沈浪皺起眉,笑容中滿是冰冷的時候,小采的心似被抽走了全部的溫度,因為他們再也不會有交集了,因為自己無奈的背叛。隻是心中卻澀澀的鈍痛,隻能呆愣在原地。


    那碗湯裏小采卻是下了藥,可是那是迷藥,她要救下沈浪,但是卻也不能背叛自己的主人,她這樣做錯了嗎?


    不禁蒼涼一笑,看不穿,失落的靈魂;猜不透,瞳孔的顏色;一陣風,一場夢,愛如生命般莫測,心到底被什麽蠱惑。


    想要解釋,小采卻已失掉了機會,因為有些東西還沒有開始就已經結束,就像蒼蘭還沒有開始釋放風姿就已經凋落。黑暗的營帳裏她隻能默然站立,有一滴淚落入了她的心間,化作了痛,慢慢煎熬。


    眼淚在顫抖,命運的詛咒,劃過臉頰的淚。營帳外已經可以聽到群狼的嚎叫,小采的心中卻毫無懼意,死,有什麽可怕?


    也許是聞到了人的氣息,有一頭狼猛地躍入帳內,油綠的眸光,散發著寒光,小采不禁還是一驚,身體卻是紋絲不動,因為她被沈浪點了穴啊,死亡已經近在眼前了,她隻是緩緩地閉上了雙眼。


    然而意料中的疼痛卻是沒有來到,隨著一聲淒慘的狼吼,小采隻覺得一股熱氣迎麵撲來,臉上是一股粘膩的腥氣,她猛地睜開眼時,隻見沈浪身騎駿馬,手中長劍已將那匹狼橫批作兩半,小采還未緩過神來,而下一刻她就恢複了行動的自由。


    “走!”沈浪隻輕喝一聲,便將她也帶到馬上。


    出到帳外,遍地的屍體,血流成河,這是何等的慘象,可是小采的心中卻盈滿暖意。身前的沈浪僅憑一己之力殺出一條血路,率領眾人疾馳而去,然而那群餓狼豈肯罷手。


    小采隻感到兩頰被風刮得生疼,耳邊都是呼嘯的風聲和狼吼,可是幽綠的光芒卻是離他們越來越近,隻見一匹健碩的母狼竟是瘋狂地縱身躍起,朝前衝來,一口咬住他們身下俊馬的肚皮,上肢死死地掛在馬的側腹上,不管下半身是否會被馬蹄蹬破,以全身的重量作拽力,撕開馬肚皮。


    沈浪亦是一氣嗬成舉劍便往下戳去,正中狼首,那狼終是鬆了口,落在地上,立時被馬蹄踐踏得血肉模糊,然而他們身下的這匹馬卻已是傷痕累累,放緩了速度。


    此時,四周都彌漫著血氣的煙霧,緊接著另一匹狼後腿一彈,在空中劃了一個十分漂亮的弧線,便超馬背越來,沈浪回身狠刺,一擊即中。然而與此同時,沈浪的頸後卻是露出了破綻,立時便又有一匹狼高高躍起,直攻沈浪頸後,危急時刻,小采顧不得細想便是飛身躍起,將自己送入狼口。


    小采猛然墜地,狠狠地被拋在後方的沙地上,立時便聚集起狼的盛宴,就像風卷殘雲一般,沈浪回視時,它們已經在舔著自己的前爪了,剩下來的隻是一些殘衣和浸透了沙地的血跡。


    一陣輕風吹過,恍若一陣歎息,小采,最終敵不過心中的那份情不自禁,或許這便是命運的安排,沈浪,真的愛你。連生命都可以給你,隻是卻終不能背叛自己的命運。


    恨相逢,亦枉然。因為人隻能在命運的洪流中隨波逐流,想要改變什麽,可是改變的不過是江海中那點點的浪花而已,稍縱即逝。


    或許,小采是帶著幸福的笑意離開,心中柔情萬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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