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天地,世間誰主沉浮。


    望著那人落寞的背影,我默默的緊隨其後,他卻似乎絲毫都沒有察覺,隻一路迭迭蕩蕩的走進了前方的那片鬆柏林。此時,月色如水,映得他的臉色格外的慘白,幾近透明,仿若再也禁不住一絲一毫的觸碰,哪怕隻是輕輕的微風,也可以將他吹散。他的眉宇間微微的糾結著,臉上沒有一絲的笑容,有的隻是濃得化不開的哀傷。


    “冷雲。”我望著他輕聲喊道,心微微的糾緊。


    冷雲聞聲則是稍稍怔愣,身體晃動了一下,眼神恢複了幾分清明,似是打破了籠罩在其周身的那層悲痛。我抬眼望向他,竟是覺得陌生,那個總是笑如春風的男子,此刻卻是滿目的淒色,可是卻又感覺到了幾分真實,真實的痛。而冷雲隻是那樣靜靜的望著我,一動不動,他迷離的目光漸漸變柔,卻又似是透過我在望著遠方飄渺的空氣,溫柔但卻空洞。


    我試探的出聲問道:“你怎麽了?”


    冷雲未語,眼中卻是彌漫出一層淡淡的水氣,迷離含情。


    望著他,我沉默了下來,隻靜靜的站在他的對麵,不知又過了多久,是一盞茶的功夫,還是更久,冷雲的臉色終是也漸漸和緩了下來,回歸了平靜。


    我們二人並肩坐到了林間的沙丘上,依舊是長久的靜默,風卷著細沙飛舞,穿過我們的身邊,無聲的交流。靜謐的月色,照耀在沙堤之上,又反射出盈盈的光澤,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鉤,恰似銀色的光華灑落一地。


    終於,冷雲帶著幾分笑意開口說道:“白姑娘,看到你沒事,我很開心。”他那和潤的聲音,依舊的讓人感到安心。


    “嗯。”我則隻是淡淡的點了點頭。


    “飛飛,我可以這樣叫你嗎?”


    我又是微微的點了點頭,今夜的冷雲讓人不忍拒絕。


    見我點頭,冷雲又是微微一笑,那一笑似是帶著融冰化雪的溫暖,又似是含著春風拂麵的柔情,讓人的心間輕輕淺淺的留下一絲暖意。


    “你知道我也是唐門中人了吧。”冷雲幽幽的說道,望著我微微一頓,目光漂遠,似在回憶,似在懷念,然後用從未有過的溫柔語調繼續說道:“我娘便是唐門中人,她是唐門的大小姐,在她很年輕的時候便是聞名江湖的使毒高手了,據說是唐門內天賦最高的一人,所以外公對娘也是萬般的寵愛,甚至一度想將掌門之位傳給娘,而娘也確是一個充滿豪氣和智慧的女子,她是適合那個位子的。”說到這裏他不禁微微一笑,那嘴角雖是上揚,卻又帶著哀傷的弧度。


    “可是當娘遇到了我爹,她便放棄了一切,不再想做名震江湖的俠女,也不再想做一派的掌門,她隻要做那個男人身後的女人。”


    “爹不希望她再製毒用毒,娘便甘願做回一個普通女子,隻專心的相夫教子。在我的記憶中,娘總是在笑,那麽的溫柔,對周圍的人都很好,因為她想做好這個冷夫人。她是世上最好的娘,也是最好的妻子。從小娘就和我說爹是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是她一輩子的依靠和幸福,可是到頭來呢?”


    “我娘放棄了掌門之位,可是仍脫不開唐門內的種種糾纏。當我受到傷害時,她隻選擇了離開,離開自己的丈夫,獨自帶著我隱居山林,她為所有的人著想,早已變得無路可退,可最後落得是什麽結局?”冷雲絮絮的說著,傾瀉著心中不甘。


    看著冷雲此時眼中的痛意,我也暗暗的皺眉,隻有痛過的人才能夠體會他此刻的心情。


    “飛飛。”冷雲隻輕吟著我的名字,卻夾雜著沉重的痛意,目光深沉。


    我輕呼口氣,緩緩說道:“這世上忍一時不見得風平浪靜,退一步也未必海闊天空。”雲母退讓了掌門的位置,寬恕了冷三的罪孽,卻終是不得善終的,這就是江湖,也是江湖中人的宿命。隻是,或許雲母若能安然無恙,冷雲便會真的隻是一名笑若春風的男子,懷著滿腹的才情懸壺濟世,可是世間又怎會有那許多的如果。


    在過了很久以後,我才知道原來今日便是冷雲母親的忌日。


    相坐一夜,當天蒙亮之際,我才策馬回返,出來的時間已經比我預計的久了很多。至於冷雲,我想許多事情都自有他的因由吧,而那便是需要他獨自麵對和解決的事情了。


    飛馳在一片銀沙之中,仍是可以看到零星的綠意,沐浴在清晨陽光裏,新綠恣意的舒展著,在這裏隻要有涓滴之水,萬物就會充滿生機。


    待回到了夜宿的營地,一進賬便見到拓跋楚奕斜坐在我的睡榻之上,英挺的側臉上掛著和煦的微笑,隻是那泛暖的笑容卻怎樣都及不上他往日的邪魅笑容。此刻,他正目視著前方,麵前站著的一位年輕的女子,麵容嬌羞,我的目光也不禁被那女子所吸引。


    第一個感覺便是,一個能將男人心魄吸引殆盡的女子,不管背後隱藏著什麽,表麵卻應該是,絕美的,嬌柔的,而她,就是這樣的女子。


    “飛飛,你回來了。”拓跋此時才轉過頭來對我說道,雖是仍保持著剛剛的笑臉,我卻仍是看到他眼中蒸騰著隱約的怒氣。


    我望著他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你就是飛飛姐姐嗎?”一道婉轉清麗的聲音響起,我望向她,她的眼睛也正悠悠的望著我,眼神純真靈秀,隻是其中還閃現著絲絲狡詰。


    我亦是還以微笑,點頭應是。


    “剛剛便一直聽表哥提起你呢,我叫慕蓉。”說完慕蓉則是有幾分欣喜又有幾分羞怯的望著我,最終將目光調轉向了拓跋,麵色更為嬌羞。


    我則了然一笑,便悠悠的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拓跋楚奕則衝慕蓉笑了笑說道:“小蓉,你先出去吧,我有些事情要和飛飛說。”


    “是。”慕蓉柔順的說道,又對拓跋輕淺一笑才施施離開。


    我目送慕蓉離開,便又將目光放到拓跋身上。隻見拓跋斂了臉上的笑意,深深地望了我一眼,便說道:“今日一早我便接到了兩封奏報,內容甚是有意思。”


    “哦?是什麽?”見他如是,也是勾起了我的一絲好奇。


    “分別是來自快活王和沈浪兩處。”拓跋眼神中含著興味,語調輕快的說道。


    我抬眼望向拓跋,問道:“是他們到現在還未趕來的原因嗎?”其實快活王和沈浪二人至今還未趕來,我便猜測到這其中定是有著什麽原由,畢竟朱七七在他二人心中的地位極重。


    “正是。”拓跋讚賞的望了我一眼,繼續說道:“快活王病了。”


    “病了?”我驚詫的輕呼道,快活王生病了?這感覺是件十分不可理解的事情,也不禁微微感慨,看來任誰也逃不開時間的推移,終將走向衰老,不管你曾經是否是叱詫風雲的人物。


    拓跋神色一轉,又沉聲說道:“或者應該說是中了魔怔。”


    “魔怔?”聞言我不禁又是一愣。


    “總之他這次病得不清。”拓跋望著我,目光高深莫測。


    拓跋如是說,定是已經確定了快活王重病的事實,可是魔怔一說雖非子虛烏有,卻也是件玄之又玄的事情,他真的會因魔怔病倒?是大有文章的,隻是誰有這個能力可以謀害到快活王呢?那個縱橫了一世的男人,是何等的精明智慧,我一邊思索一邊輕聲低喃道:“魔由心生?”


    不過看來拓跋也並不清楚這其中的緣由,因為他的眼中同樣也閃爍著思索的神色,然後又繼續說道:“所以他的快活成大軍兩天前便停止進發了。”


    我倆相視後,又各自沉思了片刻,我才又問道:“那沈浪呢?他是怎麽了?”


    “他啊。”拓跋眼中閃過笑意,說道:“似乎是他惹上了桃花債。”


    “桃花債?”


    “他的身邊是不是有一個叫小采的女人?”


    “小采?”是那個女人,我心思不禁微的一動。


    “嗯,你能相信嗎?沈浪在朱七七被抓的當口,和另一個女人糾纏不清,並且因此耽誤了行程?”


    “不信。”我斷然說道,沈浪這人最重視的便是情義二字,在朱七七危難的時候,他斷是不可能貪戀溫柔鄉的,而且,那個小采從一開始就是有問題的,以沈浪的智謀,他會毫無所查嗎?


    拓跋邪邪一笑說道:“我也不相信,不過卻是可以確認一點,仍有人在針對他們,或許便是夜闖仁義山莊滅了唐門,陷害沈浪和你的那人,他的手段也確實高明。”說罷便目光深沉的望著我。


    聞言,我不禁僅僅皺眉,剛剛我並不是沒有如是想過,可是,真的會是他嗎?


    “好了,我過來就是告訴你這兩件事情,咱們一會兒就要啟程了,你準備一下吧。”說著拓跋已站起身來朝門外走去,掀開門簾後,又轉過頭來說道:“飛飛,以後不要一個人離開,大漠的天氣變幻莫測。”言畢便轉身離開了帳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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