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張福龍臉色大變,他看著綠嬌嬌說:“綠小姐不能胡說,官差都來驗過,說伯父死於意外,內人秀蓮死於賊手……你們不要胡說……”


    綠嬌嬌笑了笑說:“張公子也不用擔心,官差都結案了,我們也隻是聊聊天,給你解解悶……不過以得盛伯父財色兼收,五十多歲還可以娶個十幾歲的小美女,也的確是讓人妒忌啊……”


    “哼……”張福龍冷笑一聲,不再說話。


    綠嬌嬌對張福龍說:“那張公子不要太傷心了,多些休息,打後七天治喪會很繁忙,有什麽要幫忙的盡管和我們說……”


    正在說客套話之際,門外傳來大花背的吠叫聲,然後是急促的馬蹄聲,原來傑克把剛才驗屍的主薄官追了回來。


    這個主薄官名叫楊普,三十歲上下,長得清瘦精幹,身穿青色長衫,嘴唇上也和張福龍一樣留著小胡子,不過楊普那撮小胡子更為濃密,在斯文中顯出兩分豪氣。


    楊普入門後張福龍馬上出來迎接,這時阿花阿香也做好晚飯,於是張福龍請大家坐下一齊吃飯。


    寧兒和佩雲也下來同桌吃飯,她們兩人都是一身白衣,同樣帶著無精打采的表情。站在旁邊的阿花和阿香,被張福龍叫去廚房自己吃飯。


    綠嬌嬌覺得奇怪,昨天不是吃飯時把小孩交給阿香帶的嗎?今天小孩呢?


    她不由得打量起寧兒的臉,因為在家治喪,寧兒的臉上沒有上妝,看到一張雪白滑膩的臉。在她的耳後和頸上,隱隱約約看見吻痕,分明這兩天和男人親熱過,再看寧兒的雙眉,卻見黑氣隱隱纏繞,這是殺人後才有的殺氣!


    張福龍問楊普:“楊大人不是剛剛才驗過屍了嗎?怎麽又突然回來?”


    楊普是出來公幹的,他對誰都不客氣:“是這樣,剛才幾位同僚不想在你家打攪,人多了說話也不方便,所以我代表捕頭們單獨回來了。”


    張福龍說:“啊……是這樣,請問楊大人有何指教?”


    〔七三〕秘道


    “淹死的人,因為落水後在水裏極力呼吸,會把水吸入肺中,如果擠壓胸部可以從鼻喉中壓出積水……但是剛才我為死者張得盛驗屍的時候,發現死者不但肚子裏沒有水,連肺裏也沒有水,這種情況證明張得盛並不是淹死,而是先死去,再落入水中……”楊普說到這裏,看著張福龍不再說下去。


    張福龍說:“這倒不奇怪,伯父一向衣著華貴,出門容易招惹是非,如果有賊人見財起心,先行搶劫再推他入水,這也是有可能的……”


    楊普表情嚴肅地點點頭說:“不過我並沒有在張得盛的屍體上發現致命的外傷,卻見死者瞳孔擴散混濁,這些是中毒或是喝酒過量期間死亡的征狀……”


    張福龍歎口氣說:“唉,是啊,伯父生前好酒,可能會在落水前喝過酒……”


    楊普摸一摸嘴上的濃密胡子,頓了一頓:“可是張得盛的屍體發泡並不明顯,隻在水中淹泡了三四個時辰的程度……村民在今天辰時撈起屍體,推算起來,屍體是在深夜醜時才落入水中,這又是為什麽呢?”


    桌上的人都靜了下來,楊普見沒有人應答,自顧自地說下去:“人的血液在死後就會下沉,積聚在身體的下部,然後產生瘀黑色的屍斑,死時俯身在地,屍斑在前身,死時仰麵朝天,屍斑則在背後……張得盛背後有屍斑,證明死者死後長時間仰天躺臥……”


    楊普從身上掏出一支兩寸長的銀牙簽,在麵前的茶杯裏點了一下茶水,看過銀牙簽沒有變色,證明過茶裏沒有毒,才舉杯喝一口茶。他的做法,明顯是要讓全桌人知道,他對桌上的飯菜懷有戒心。


    潤過嗓子後,楊普又開聲說話:“人剛剛死去幾個時辰,屍斑隻在表皮,用手指按壓可以按散;如果人死了一天以上,屍斑就會深入肌裏,用手指按也不能讓屍斑消裉,張得盛背上的斑就是這樣。”


    傑克說:“楊大人的意思是,張得盛在昨天下午就已經死去。”


    張福龍說:“真想不到……我們都是昨天晚上佩雲來家裏,才想起伯父出去了一直沒有回來。”


    綠嬌嬌插嘴問張福龍:“張公子現在對伯父的死因,有什麽想法嗎?”


    張福龍吸一口氣,提起眉毛說:“按楊大人的說法,可能是伯父中午出門後被歹人灌醉殺死,劫去身上的財物,然後到深夜無人時再拋屍入河……”


    楊普點頭說:“這樣看也是合情理的……我聽說張得盛出門的時候自己鎖上了房門,所以張家上下一晚上都沒有進他的房間收拾,是這樣嗎?”


    寧兒說:“是,伯父每次來我們家都隻住二樓的南客房,他說那裏有南風涼快;他隨身一向有些財物,沒有他吩咐,我們也不敢隨意收拾……”


    “所以他有南客房的鑰匙,對嗎?”楊普看著寧兒問道。


    “是。”


    楊普又問:“除了你和張得盛,誰還有南客房的鑰匙?”


    “這個房間他留著自己短住,其他人就沒有再配鑰匙了……”


    楊普說:“如果張得盛在外喝酒被劫,他的鑰匙會被賊人拿走,或是仍留在身上,而不會在我手上……”楊普從手裏亮出一支兩寸長的鑰匙舉在眾人麵前:“經過檢查,這一把正是二樓南客房的鑰匙。”


    寧兒是家裏管鑰匙的人,這時臉色發紅,額上滲出豆大的汗珠。


    張福龍握著寧兒的手問楊普說:“楊大人不是從伯父身上找到鑰匙的嗎?”


    楊普搖搖頭說:“一樓西客房的床上。”說完他把鑰匙放桌子上,一副想拿不想拿的樣子。


    張福龍和寧兒無話可說,剛剛才說過南客房隻有兩把鑰匙,總不能又變出第三把。


    楊普把頭湊向張福龍和寧兒,壓低聲音說:“你說張得盛會不會昨天中午已經死在一樓西客房的床上,然後等到昨晚夜深無人再拋屍入河呢?”


    楊普眼珠轉轉,分別看看張福龍和寧兒。大廳坐了一桌子人,但是卻靜得可以聽到呼吸聲,張福龍和寧兒一臉都是冷汗。


    楊普看了一會,重新坐好說:“其實我們也是猜一下……雖然鑰匙在我們手上是非常重要的證據,足以證明有一樓西房鑰匙的人就是殺人凶手……”說到這裏,他看了看寧兒,寧兒一直低著頭,額上的汗不時滴到地上。


    楊普又說:“不過……”


    張福龍抬起頭看了看楊普,楊普說:“不過人死不能複生,張公子不能總是繞在這種事上麵,大家都要過日子嘛……”


    楊普手上拿著鑰匙,這種證據要是到了公堂之上,張家上下沒有一個人可以解釋清楚,起碼得揪出一個殺頭抵命。但是楊普的態度,卻暗示著給錢就可以拿回鑰匙。


    張福龍這時如果拍桌子罵寧兒,他可以證明自己的清白;如果張福龍給錢的話,就等於認了殺人之罪,也可能是包庇寧兒;不給錢又不推卸的話,這把鑰匙一定會呈到衙門之上,而且楊普馬上就可以捉人回去關入大牢,慢慢審問。


    麵對這樣的兩難局麵,張福龍皺著眉頭想了很久,抬起頭慢慢說:“天下烏鴉一般黑,為官不正,為富不仁,我等草民還有什麽好說?楊大人不如好好吃過這頓飯,再給我們慢慢解決問題……”


    張福龍不想給錢,這是每一個人都可以看出的態度。


    傑克和綠嬌嬌等人互相遞過眼色,楊普卻笑起:“嗬嗬嗬……張公子太客氣了,這件事不解決,誰也吃不下飯啊……我們幾個公差在事發後才遲遲來到,隨便猜猜的事情也不能當真。不過傑克先生卻是從昨天中午一直在你家,所見所聞比我多得多,他來說說看法,說不定對張公子是個提點……”


    傑克把腰側的左輪槍推一推,然後站起來對大家說:“我編了個故事講給大家聽,請大家跟我到院子裏。”


    大家跟著傑克,走到張家樓的露天中庭,傑克叫安龍兒去打開一樓西房的側門。


    當安龍兒進了西房,從裏麵打開通向樓外的小側門,家狗大花背一陣瘋叫,從大門前很快地衝到側門口,看到是認識的安龍兒,馬上湊腦袋到安龍兒的手上討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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