爵[1],爵位。


    爵位是用來表示權力地位的一種尊號。一個人有了爵位,就是法律意義上的貴族了。


    統治者一般根據血緣親疏或功勞大小授予臣下爵位。比如晚清道光皇帝臨死前封兒子奕?為恭親王,來補充沒有將皇位傳給他的愧疚。而“中興名臣”曾國藩是一等毅勇侯,左宗棠是二等恪靖侯,李鴻章是一等肅毅伯。曾國藩是鎮壓太平天國、收複南京的大功臣;左宗棠是收複新疆的大功臣;李鴻章是慈禧太後的消防員,到處救火。他們三人是因功封的爵位。多數爵位可以世襲,曾國藩的一等侯就傳給了兒子曾紀澤。


    人類社會先有爵位,後有官職,兩者曾長期糾纏在一起。夏商周分封時代,天子分封諸侯到各地建立諸侯國,諸侯再分封卿、大夫建立采邑進行統治。諸侯、卿、大夫就是爵位,他們有封地,一代代世襲下去。同時他們又直接管理封地內的財政、民事、軍事,帶有官職的性質。當時是官爵不分,爵位為本,以爵領官,有了爵位自然就有了統治權。


    分封製不利於中央集權,而中國曆史發展趨勢是走向集權。所以到戰國時,列強力行集權,爭奪天下霸權,爵位製隨之衰落,官職製開始興起。諸侯們任命一些平民處理政務,隻給他們發俸祿,不再“裂土”分封他們。這些人就成了沒有爵位隻有官職的官僚。比如“宰”和“相”兩個字都是“副”的意思,最初是天子、諸侯的家臣,幫助主人處理家事。逐漸的,天子、諸侯用“宰相”在外麵總攬全局,處理國事了。那些世襲的卿、大夫們則靠邊站了。此時,爵與官已經分開,擁有爵位不一定有官職。之後爵位的發展趨勢是:和官職的距離越來越遠,授予越來越嚴格。雖然爵位製一直存在到清亡,但官職迅速取代爵位,成為官員獲取權力和收益的主要依據。


    西周確定了五等爵位:公、侯、伯、子、男,來分封宗室和功臣。秦始皇嬴政創立了“皇帝”的尊號後,空出了“王”的爵位,五等爵就變為了六等。


    漢代封爵隻有王、侯兩等,前麵冠以具體的地名,比如燕王、吳王、富春侯、汶川侯等等。漢初,功臣也能封王,後來嚴格限定隻有劉姓宗室才能封王。獲封王爵的人,都有封地,可以建立封國,擁有一係列權力。王爺到封地去上任,稱為“就藩”,燕王就去北京,梁王就去河南。這就類似於分封時代的諸侯國,和中央王朝摩擦不斷。經過漢景帝、漢武帝兩代人的大力削藩,漢朝諸王的權力大為萎縮,軍事權、用人權和財權都被極大削弱,但封國得到保留。漢朝的侯爵雖然也冠以地名,但沒有“就藩”一說。地名是虛的,並不需要侯爵們過問該地事務。侯爵的收益以所封的戶數為準,比如“食邑八百戶”的可以享受八百戶人家的租稅。所謂“少年意薄萬戶侯,白首乃作窮山囚”、“糞土當年萬戶侯”中的“萬戶侯”,就是食邑一萬戶以上的侯爵,是當時最高的侯爵,後世用來代稱高官貴戚。


    魏晉恢複為王、公、侯、伯、子、男六等爵。曹魏進一步收縮貴族的權限,對宗室骨肉的防範心極重。曹魏諸王雖然還有封國,但行動受到嚴格限製,不能和大臣、宗室們相互聯絡,就連出城打獵的範圍都有嚴格限定。朝廷還在各個封國派遣了監國謁者,專事監視王爺們的言行。曹魏諸王,貌似尊貴,其實形同囚犯——看看魏文帝曹丕是怎麽對待他弟弟、陳王曹植的就知道了。曹魏對宗室王爺束縛太多,導致宗室貴戚沒有實力拱衛朝廷。西晉認為這是曹魏滅亡的重要原因,因此西晉建立後大封司馬氏宗室,並且賦予宗室諸王實權,結果導致了“八王之亂”。司馬氏諸王實力倒是壯大了,可是非但沒有拱衛朝廷,反而熱衷於骨肉相殘,加速了王朝滅亡。此後的朝代吸取了西晉的教訓,再也不給諸王實權了。


    爵位的實權不斷削弱,但虛的待遇卻得到製度保障。從唐朝開始,爵位與官品掛鉤,規定王爺為正一品,品級隨爵位遞減,到男爵降為從五品上。不過朝廷對貴族們的戒心還是很重。唐朝開始限製爵位的世襲製度,規定後代襲封祖輩的爵位,要在原爵上降一等,比如王爺的繼承人隻能封公爵,公爵的繼承人隻能封侯爵,以此類推。男爵的子孫就淪落為草民了。此舉目的是抑製貴族。到宋朝,封爵更虛,爵位幹脆不能世襲了——但宋朝的爵位封得比較濫,一定品級以上的官員全部封爵,連大太監童貫都封王了。明朝雖然恢複了爵位的世襲製度,但嚴格控製封爵數量,規定“凡爵非社稷軍功不得封,封號非特旨不得與”。明朝的貴族隻能領取俸祿,沒有封地,中期之後還取消了子爵和男爵。


    清朝沿用了六等爵,並且豐富了皇室成員的封爵。清朝皇室爵位分親王、郡王、貝勒、貝子、鎮國公、輔國公、不入八分[2]鎮國公、不入八分輔國公、鎮國將軍、輔國將軍、奉國將軍、奉恩將軍十二級。公、侯、伯、子、男和輕車都尉、騎都尉、雲都尉、恩騎尉則是給非皇室成員的爵位。其中,伯爵及其以上爵位位列一品以上,是超品;子爵正一品;男爵正二品;輕車都尉正三品;騎都尉正四品;雲騎尉正五品;恩騎尉正七品。從公爵到輕車都尉,每一級爵位又分為一二三等。清朝爵位也遞減世襲,過一代人降一等爵位。此外,清朝還有“世襲罔替”的特例,極少數貴族可以不受遞減世襲的約束,世代平級襲爵。清朝擁有這項特權的一共有十二個家族,分別是禮、睿、豫、肅、鄭、莊、怡、恭、醇、慶十位親王和順承、克勤兩位郡王,俗稱“鐵帽子王”。最後一個“鐵帽子王”是慶親王奕劻,受封時間是1908年。


    公主、郡主事實上也是爵位。魏晉以後,公主的丈夫照例授予“駙馬都尉”一職。順帶著,駙馬也是事實上的爵位。當然了,公主也好,駙馬也好,都不可能世襲,公主的女兒不再是公主,駙馬的兒子也不再是駙馬。駙馬在清代稱額駙,爵位列於公爵之下、侯爵之上。


    從本質上講,封爵是君主和貴族之間的一種契約、一個承諾。君主以此來表達與兄弟子侄們的骨肉親情,來酬謝大臣們的功勳。然而,因為貴族們的實力和爵位的世襲性,會對君主的權力構成潛在威脅,所以天子始終提防諸侯,皇帝從沒放棄對貴族的防範、抑製。承諾是靠不住的,爵位是可以收回的,甚至貴族們的人身安全都沒有保障。大抵上,危亡之秋正是用人之際,皇帝們的承諾比較慷慨,爵位比較靠譜。國泰民安之後,皇帝們有空沒空就開始琢磨身邊的人,拿貴族開刀了。比如清朝入關之前,招降納叛,明朝總兵一級甚至中層將領投降,都封王,比如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吳三桂等人;入了關以後,別說是總兵,就是總督投降,不關起來就算好的了;等天下大定,原來封王的明朝降將的日子也開始難過了。又比如,太平天國占領了清朝的半壁江山,還派出北伐軍直搗北京城,急得鹹豐皇帝不得不拋出重賞,撂下狠話:不管是誰,無論是滿人還是漢人,也不論是主子還是奴才,隻要能攻克天京,就封他為王,哪怕是“鐵帽子王”也可以封!漢人曾國藩白手起家創建了湘軍,攻克了天京,消滅了太平天國,按說要封他一個“世襲罔替”的王爺了。結果,紫禁城反悔了,隻封了曾國藩一個侯爵,而且老是擔心湘軍尾大不掉。掌權的慈禧太後見到曾國藩,最關心的就是:“你的湘軍裁得怎麽樣了?”


    從爵位製衍生出來的有一個“丹書鐵券”的製度。丹書鐵券,也稱“世券”或者簡稱“鐵券”,是功臣、貴族世代享受特權的憑證。它一般由丹書和鐵券兩部分組成,丹書就是用朱砂寫的文字憑證,以示莊重;鐵契,就是在鐵塊上注功臣的功勳和特權,表示契約像鐵一樣堅硬和永久。鐵契形狀如同圓筒瓦,上麵的每個字都用金子鑲嵌。鑄成後分為左右兩塊,一塊由皇帝保留,一塊由受封的貴族保管,兩塊合二為一可驗真假。


    這個製度源於漢高祖劉邦大賞開國功臣,當時鐵券上注明受封者的特權,如世襲爵位、封地與食邑等。到了明朝,鐵券還刻明受封者日後犯罪可以憑此免罪,除了謀反叛亂等“大逆”罪行外都能赦免。丹書鐵券因此又俗稱“免死金牌”。


    可惜,免死金牌並不能免死,連免罪都做不到。持券的貴族獲罪比比皆是。司馬遷統計,西漢建立初受封的功臣超過一百人,封王、封侯,領有丹書鐵券。一百年後,開國功臣隻剩下五家了,其餘家族不是犯法削爵,就是殺頭亡命。據說,劉邦曾當麵承諾不殺開國元勳韓信:“見天不殺、見地不殺、見鐵器不殺。”幾年後,韓信就被殺死了。殺韓信的呂後是劉邦的老婆。為了不破壞皇帝老公的承諾,呂後在室內,用布把韓信綁住吊起來、用竹簽刺死,果然是“不見天、不見地、不見鐵器”。


    持有丹書鐵券的人中,名氣最大的可能是《水滸傳》裏的小旋風柴進柴大官人了。柴進是後周的皇室後裔,宋趙皇室就是從七歲的周恭帝柴宗訓手裏奪走的天下。官方說法是“禪讓”。為了表示尊崇,宋趙皇室賜予柴氏家族丹書鐵券。那麽柴家生活得怎麽樣呢?柴宗訓禪位後被貶為鄭王,徙居湖北,十九歲就死了,沒有結婚,沒有子嗣。之前,柴宗訓的大弟、三弟莫名其妙地“失蹤”了,二弟早早夭折,於是後周皇室柴家煙消雲散了。(俞飛:《丹書鐵券又如何》,載於法製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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