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金穀園到處是金黃的銀杏樹,金燦燦一片煞是好看,與石崇交好的世家公子們坐在金穀園的九曲流觴苑內,正舉杯暢飲,隻見小廝匆匆跑來,神色略顯慌張。


    石崇皺眉說道「為何慌張?一點禮數也不知了嗎?」


    小廝俯首於地,冒著冷汗「回爺,國舅爺叫人抬著半人高的珊瑚硬闖石府。」


    石崇皺眉,酒醉的眼睛裏冒著些許的怒氣「國舅硬闖?」醉醺醺的站起來「諸位可要去看看?迎一迎咱們的國舅爺?」


    話音剛落,隻聽王愷語言輕快的說道「不用迎了,我早就到了。來人快把陛下賞給我的六尺珊瑚給石崇看看。」


    石崇醉眼迷濛,搖搖晃晃的走到珊瑚麵前,睜大眼睛「這珊瑚色澤不是多好。」


    王愷語氣不善道「石崇,你瞪大眼睛看看,色澤不好?皇宮內院的東西,你竟然說色澤不好?」


    石崇拿起手中的青銅觴爵喝了一口,看著珊瑚「皇宮內院這般高度嗎?」


    王愷還以為石崇沒有這麽高的珊瑚,冷笑道「天子的寶物,必然珍奇。」


    石崇看向王愷,悠悠的嘆了口氣,拿起手中觴爵戳了戳「這叫珍奇?」


    王愷斜睨石崇「怎麽,你這是不肯認輸嗎?」


    石崇無奈的撇撇嘴,丟掉觴爵,順手拿起一旁修整籬牆的石錘,重重一擊,六尺高的珊瑚本還矗立在那裏,頃刻之間,碎成一堆,猶如瓦礫。石崇蹲下拿起珊瑚碎片,冷笑「不過區區幾十年珊瑚也敢成為珍奇?來人,把爺的七尺珊瑚全部抬來讓國舅爺隨便挑一個進宮,不足百年的珊瑚算不得稀珍,國舅爺,你還是看走眼了。」


    王愷眼睜睜看著珊瑚碎成一地,眼睜睜看著七八株珊瑚屹立眼前,都是七尺來高,顏色更是顯眼奪目。


    氣得王愷不顧禮儀,指著石崇怒道「石崇,你敢毀壞皇族之物,該當何罪?」


    石崇一甩衣袖「王愷,我尊你為國舅爺,步步退讓,你何苦事事較真?我已答應還你七尺珊瑚,你還想怎麽樣?這世上有更好的物件不要,哪有人非要次品?王愷,你這廝究竟想要作甚?」


    王愷氣得指著石崇的臉跺腳「我要進宮麵聖,我要麵聖。」


    石崇也不急惱,接過婢女遞過來的錦帕,擦擦手,丟到地麵,看都不看王愷一眼「那悉聽尊便,你強闖石府本就理虧,我補償你七尺珊瑚你卻強辯我的不是,看看陛下如何決斷,不送!」


    王愷氣得拂袖而去,隻留下一地碎珊瑚。


    管家走近石崇問道「老爺,這珊瑚?」


    石崇拿起酒觴,大口喝下「你差人送宮裏去,立刻去辦。」


    石崇看著管家離去,陷入深思,看來得好好謀劃一下如何保住自家的富貴之家了。


    皇宮內,王愷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訴苦,慕容霜拿著書也不回話,僅僅皺著眉毛,以顯示他的不耐。


    王愷見自己添油加醋說半天,陛下也不理,隨即著急了起來「陛下,陛下?」


    慕容霜抬起臉來「嗯?」


    王愷抽了抽鼻涕「你倒是為我做主啊。」


    慕容霜轉怒為笑「王愷,你硬闖人家家門多少世家子弟看到了?啊?」


    王愷傻乎乎的說「除了沈家寧家不在,倒是都到齊了。」


    慕容霜指著王愷「這麽多人看到了,都知道你是強行逼迫人家與你比,人家非自願,你不覺得理虧?」


    王愷縮了縮脖子,悶悶的說道「可是我好得也是國舅啊,他怎麽可以砸掉我珊瑚?」


    話音剛落,王公公就帶著幾個內監,小心翼翼的抬著七尺珊瑚進殿,慕容霜瞄了一眼珊瑚,頓覺氣結「你看這石崇都把賠禮的東西送來了,你還想怎麽樣?這皇家臉都被你丟盡了!」


    王愷縮了縮脖子,委屈極了「我哪知道皇宮珍寶也沒有石崇的好?」


    這話倒是讓慕容霜眼睛暗了暗「這世家越發目無尊卑了。」


    王愷見機說道「可不是,咱們得好生整頓一下。」


    慕容霜斜睨一眼王愷,咳了幾下擺擺手「你先下去吧。」


    王愷還想多話,便被王公公請走了。慕容霜看著燭燈嘆息「可惜朕已是風燭殘年。」握了握手,無奈放下。


    賈南風剛好出宮門就看見王愷耷拉著腦袋,賈南風眼睛一亮「舅舅怎麽這番姿容?」


    王愷一看是太子妃,無奈攤了攤手「跟石崇比賽又輸了。」


    賈南風瞪大眼睛「舅舅拿珊瑚比都輸了?」


    王愷無奈的點點頭「石崇家的還是七尺高的。」


    賈南風嘆了口氣「哎,舅舅真是憋屈,真要好好懲治石崇那廝才是。」


    王愷眼睛又亮了起來「你可有辦法?」


    賈南風點點頭「自然是有辦法?」


    王愷皺眉「什麽辦法?」


    賈南風指了指自己「我呀。」


    王愷皺眉「你?你太子妃能有什麽主意?」


    賈南風哈哈一笑「我需要修習歌舞,綠珠可是各種高手,我要是拿捏了綠珠,那石崇可不是任舅舅你揉捏?」


    王愷有些不信「一個歌姬,石崇不那麽在乎的。」


    賈南風笑起「如果這個歌姬讓他臉麵無光抑或臉麵增輝呢?舅舅啊,預先擒之必先縱之。」


    王愷瞪大眼睛「你真能做到?」


    賈南風豪氣的拍拍胸脯「相信我。」


    王愷注視著賈南風神采奕奕的眼半晌,點頭「那等你好消息。」


    賈南風哈哈笑起「舅舅等著吧。」


    慕容楚人掀開車簾不耐煩的說道「阿南,你嘀嘀咕咕什麽呢?再不回去我的阿黃要餓死了。」


    賈南風看了王愷一眼,走上馬車調笑道「阿黃這麽多人看著,死不了。」


    慕容楚人嘟了嘟嘴,不甚愉快。


    賈南風回頭看了看王愷離去的方向,眼睛笑眯了,看來得讓父親會一會石崇了。是時候給賈家一次崛起的機會了。


    沈易之此時正在竹樓裏下棋,聽說碎珊瑚的事情,眼睛也沒抬,麵無表情的聽完,隻是幽幽問了一句「是嗎?」


    歲榮見沈易之不感興趣隻得作罷。


    沈易之修長的手指執起白子,看向歲榮「劉曜可回了?」


    歲榮搖點點頭「線人報,劉曜後日啟程漢國。」


    沈易之點點頭「告訴劉曜,我這裏有一匹烈馬降不住,聽聞石勒座下石閔是各中高手,請他的小將前來一用,贈禮百萬黃金。」


    歲榮眼睛眨了眨「烈馬叫什麽?」


    沈易之落下棋子「璨準。」


    歲榮傳喚來沈影,吩咐幾句。


    夜晚便迎來了十四五歲的石閔,隻見石閔眉目之間有著濃濃的血煞之氣,國字臉上一派正氣,厚厚的嘴唇,深邃的眼睛。黝黑的皮膚,結實的身板,虎口都是繭子,一身戎裝讓這個少年陽光而英武。


    沈易之放下白子,看向少年,這是沈易之第一次正式打量石閔,薄薄的唇畔顯露出一抹探究「來了?」


    石閔簡單的嗯了一聲。


    沈易之看著石閔,皺了皺眉「劉曜隻派你一個人?」


    石閔納悶「公子不是說就要我一個人?」


    沈易之輕輕的笑開「他倒放心。」


    石閔單刀直入的問到「馬在哪裏?」


    沈易之也不搭理他,僅僅是拿起小幾上的茶點吃著,輕輕的問了一句「你吃嗎?」


    石閔到底是個孩子,看著茶點咽了咽口水,但是堅定的搖頭「不,謝謝公子。」


    沈易之挑眉笑道「為何不出吃?」


    石閔理所當然的說道「公子非我主人亦非我友人,無功不受祿。」


    沈易之緩緩笑開「嗬,有意思。」


    沈易之拿起小幾上的茶水,慢慢喝著,似乎想起來什麽問道「


    乞活,顧名思義,亂世中乞求活命自保也 ,其悲壯悽慘情形可見一斑。乞活軍的基本成分是漢族流亡農民,雖然其中也有一部分人此前的身份並非農民,而是原並州官吏,士大夫。」


    沈易之頓了頓,看向石閔「你父親冉良也算是晉朝大將之後,可惜了,朝局不開,毀了錚錚英骨。」


    石閔歪頭看向沈易之,稚嫩的臉上閃過一抹厲色「公子可知在說什麽?」


    沈易之哈哈笑起「國對不起將門虎子,還不能評說?我第一世家當真不分黑白嗎?」


    石閔眼睛閃過遲疑「如果沒有烈馬,我回去了。」


    沈易之也不阻攔,隻是輕輕說道「你會回來保護劉曜最珍惜的人。」


    石閔眼睛眨了眨「羊小姐?」


    沈易之手交疊在膝蓋上,垂眸「這漢國將變天,他得保留一方實力保護羊獻容,而你就是這個實力。」


    石閔納悶道「為何選中我?」


    沈易之神秘的笑起「你是漢人,而我告訴你的主子,拿你換靳準和劉璨。」


    石閔不解道「那為何不是劉和?」


    沈易之哈哈笑起「原來你小小年紀就這麽辦洞若觀火?不錯劉和是第一個阻障,但劉璨卻是致命毒蛇。」


    石閔眨了眨眼「那我有什麽價值,可以護得了羊小姐,值得公子這般看重。」


    沈易之幽幽的說道「因為,你是冉閔,因為你是漢人。」


    石閔迷茫的看著沈易之「就因為我是乞活軍留下來的漢人?」


    沈易之點點頭「就因為你是漢人,你是冉閔而不是石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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