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他已經快要忘記了,他的小七究竟是長著怎麽樣的一張臉。


    他甚至懷疑自己對莫小七的執念早已摻雜了灰塵,變了質而不再幹淨。


    他可能愛的不過是一個幻影,一種求而不得的感情,一種失而複得的遺憾……


    安七月花了大概三分鍾的時間,將那份寫滿數字的協議看完。


    一份財產繼承權。


    安七月數學無能,隻覺得每一條賬目上的金額都是天文數字。


    這還不算,包括無妄海的幾個島嶼的土地權,都一一過繼到她的名下。


    可以說,是修羅傾盡一生的財力物力都在這幾頁紙上。


    安七月眼眶不受控製的漸漸模糊和潮濕。


    那種似曾相識的撕裂感像是長進了身體裏,伴隨著記憶的漸漸浮現,慢慢變的清晰而又痛不可遏。


    她承認,她沒自己想象的那麽狠。


    修羅對她的好,近在咫尺的這兩年,像是喝在血液裏毒藥,已經成了她身體裏的一部分。


    何況,他莫名其妙的又來了這麽一招。


    安七月下意識的就想到,這個男人怎麽了?


    她放下手中的文件,身子慵懶而隨意的陷進沙發裏,嗓音裏的涼度終於有所起伏和變化。


    她黑亮的眸子,凝視著他,不放過他臉上的任何一個表情,“你是要死了麽?所以自己臨了之前,無親無故,連個繼承你財產的人都沒有,就想到了把你肮髒的、沾滿鮮血的錢都往我身上砸?你覺得,你這些充滿腐臭味、爬滿屍體、長滿蛆蟲的錢我會要,還是會花?你就算是死了,也洗脫不了你的靈魂。我很明確的告訴你,我不會簽。但你若是真得了什麽絕症,如果死了,我一定會親自為你選一塊風水好的墳墓,讓你得到永生。”


    尖酸刻薄,一如修羅預料的那般。


    他說我手近兩年養尊處優慣了,指骨均勻纖長,時不時敲打著杯麵,給人一種賞心悅目的錯覺。


    他原本稍稍擰緊的眉頭在這一刻舒展了一下,似乎安七月尖酸刻薄的話對他沒有半點影響。


    他從沙發上站起,身影在光暈下拉長。


    有那麽短暫的一瞬,安七月覺得這個男人清瘦了不少。


    修羅抬腳移步到玻璃牆麵,眯眼俯瞰著巴黎整個繁華的商業街。


    他安靜的站了好一會兒,才淡淡失笑的說道:“小七,你不需說出這樣的話來時刻提醒我是個多麽十惡不赦的人。當然,若是有朝一日,我走在你的前麵,每逢清明的時候你能為我掃一次墓,在我的墳頭上插上一次垂柳,我想我應該是能夠得到永生的。”


    他頓了頓,微微閉上眼,感受陽光穿過雲層時打落在眼簾上的溫暖。


    他暗暗想著,哀莫大於心死,怕是這個紅塵萬丈,除了眼前這位恨不能將他千刀萬剮的女孩以外,再也沒有什麽值得他眷戀和心疼的地方。


    他轉過身,對安七月招招手,嗓音溫溫涼涼,像許多年前站在島嶼上,他們彼此背靠著背坐在山頭上看日落時那般叫安七月心馳神往。


    “小七,你過來。”


    安七月胸口無法抑製的酸澀了一下,那些被時光塵封的記憶像被風掀起的海浪,來的無比清晰而又洶湧澎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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