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話,摸了摸這侄兒的頭,目光看向鐵蛋,他笑著伸手拍了一下他鐵蛋的臂膀:“每個人都會長大,都會有自己的路,而你已經長大了,也有了你自己的路,你的路你走得很好,哥很羨慕你。哥也知道你對哥的不舍,但哥又何嚐不想留下陪你多走一段路,又何嚐願意去孤單一個人漫步時光?哥也有哥我路,雖然這條路很孤獨,很漫長和無期,但我至少可以回來見到你,又一絲一絲安慰和溫暖,而姐呢?她難道就不孤單,就不害怕嗎?她是被哥丟下的,她的處境定比我還不好,所以哥的路,就是找到她,哪怕是她的一具屍體。”


    鐵蛋知道勸不了了,知道望著他問:“哥,你還回來嗎?”


    這個問題,施慕白沉默了。


    不是他不想回答,是因為他也不知道接下來他會漫步去哪兒?是繼續回過去,在過去裏徘徊,還是去未來裏漫步,他不知道。就算自己能回來,恐怕那時候又是一番物是人非。


    “慕白兄,我也不想勸你什麽,也知道勸也勸不動,埋入黃土之前生能再見你一麵,已了卻了我的遺憾。這個……”胡須斑白的周星遞來一支長笛,看著這長笛說:“這是你以前用過的笛子,當年你消失後,我就替你收起來了,這些年時常會想起你,想起你就把它拿出來看看,也吹一吹,可怎麽也吹不出你當年的笛聲……現在物歸原主,希望它能在你孤單寂寞時打發時間,也能時常想起我,想起在這個時間,你有一個兄弟掛念著你。”


    看著周星遞來的這支長笛,他不免回想起了潛伏在喬府裏的點點滴滴,那些壓抑著的寂寞、怨恨、腹黑、乃至憂傷通通由這支長笛宣泄出來。一副又一副畫麵,無論過了多少時光,在這支長笛中都如潮水般湧了出來。


    人有生命就會有回憶,你無法抗拒,也無處逃避


    你是塵世中的人,回憶便是你的影,值得回憶的總是刻骨銘心的難忘,曾經的感動:無論苦澀,無論甘醇,無論欣愉,無論哀傷


    他接過了長笛,也擁抱住了周星,閉著眼:“我會記得,我的生命中有一個說話從不靠譜卻是友誼最深最鐵的好兄弟,他叫周星。”


    一行人,來到了詭墓前!


    詭墓還是那座詭墓,沒有墓頂,隻有一個周邊雜草叢生的框架和那墓穴入口!


    隻是,此刻詭墓入口前站了一個人。一位老者!


    “慕白兄,他怎麽來了?”周星認出了那位老者。


    施慕白一樣看見了這位老者,他就這樣凝視這位老者。墓穴入口的老者也凝盯著他施慕白。


    “喬仁,你是賊心不死還是怎麽的?”周星質問這位老者。


    不錯,這位不速之客就是喬仁。


    當年喬仁算計施慕白之後,周星和喬仁就再也沒有了往來,甚至這些年即使在大街上無意碰見,也假裝視而不見。


    “聽說老朋友要走了,我來送送老朋友,不行嗎?“喬仁沒有理睬周星,目光就盯著他施慕白,臉上沒有任何波瀾。


    施慕白手拿一支長笛,來到了他喬仁麵前,望著眼前這位老人,他的心緒有著說不出來的複雜,多少恩怨都因他喬仁而起,曾幾何時恨不得吃他喬仁肉,喝他喬仁血,可此刻看到他老態龍鍾年邁體虛,竟沒有恨,隻有無限的尷尬和長歎。


    “很感激你能來送我。”


    喬仁不說話,就這樣凝視他。


    施慕白也不說話。


    兩人就這樣彼此凝視。


    “大家都老了,唯你不老,你說這是上天對你的懲罰還是對你的恩賜?”


    施慕白不言。


    “不知為何,這些天感慨特別多,時常會想起當初風華正茂的我們,想起當初你,我,周星,我們一起從臨安回江州時的場景,一路上我們對酒當歌,談笑風生,江州碼頭下船的時候,我們各自雄心壯誌賦詩一首,對未來充滿了希望……”說著說著,喬仁的眼裏已泛起了淚光:“原以為,我們三人會成為最好的朋友乃至兄弟,奈何命運的捉弄,你我互相傷害互相算計,你現在孤家寡人,而我也一直活在悔恨和歉疚中,我們三兄弟從最好最鐵的朋友反目成仇……你要不是妖孽,該多好。”


    “你說這些到底什麽意思?”周星走了過來。


    喬仁將目光投向他周星,看著和自己一樣年邁的周星,他苦澀地笑了:“這些年,你我老死不相往來,是因為他;原以為我們就這樣了,不曾想你我還能麵對麵說話,而這個原因竟還是因為他。周星,我很想問問你,你我相識比他施慕白早,為何你把他當朋友當兄弟,卻把我當一個可有可無的朋友?”


    三人,以一個等腰三角形的站著。


    曾幾何時,他們三人風華正茂是最好的朋友。可如今兩個年邁,一個模樣依舊。


    喬仁的質問,讓他周星看了一眼施慕白,沉了口氣,看著他喬仁:“這個問題,說真的,我也不知道。非要找個理由,我想是感覺吧,與你們之間的恩怨無關。慕白兄給我的感覺是真性情,即使他對我隱瞞了很多,但相處在一起的時間,很真實也很踏實,沒有絲毫雜質,是朋友就是朋友;而你,給我感覺你有那麽一點不真,有點虛,也許是因為在你眼裏,利益高於一切的緣故。”


    第259章苦盡甘來


    周星的回答,喬仁苦澀的笑了。


    有風,吹起了地上的落葉。


    一片,一片,起起落落,猶如那啼笑皆非卻又支離破碎的人生。


    “喬仁。”


    一直不曾開口的施慕白說話了,他凝望著喬仁:“我很想在稱呼你一聲喬兄,但我想你恐怕也不願意聽。你我的恩恩怨怨,我不想在理會,如今我要走了,你能送我,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我都很感激,也希望你能放下這段恩怨,起碼活得不會太累,有時候恨一個人比愛一個人更累。“


    “我能放下嗎?”喬仁眼裏泛有淚光,輕輕搖頭:“又放得下嗎?那可是我爹啊,我引狼入室讓你殺了我爹,害我親手葬送了我小妹,我家破人亡,這不是你和我麵對麵的恩怨,不是放下就能輕鬆,而是內心的折磨……永遠,永遠,直至死亡。”


    施慕白閉上了眼。


    “你走吧,希望你不要再回來……”


    喬仁走了,淚在他臉上流淌。


    “不要讓我再看見你,我不想陷入痛苦的回憶,不想恨你卻又拿你無可奈何。走吧……走吧……”


    施慕白轉頭望向一步一步離去的他,望著他那落寞的背影,那已不是當年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喬仁了,隻是一個處於內疚和痛苦回憶中的年邁老人。


    人,窮其一生,到底是為了什麽?


    是一家人的溫飽?


    還是妻妾成群,兒孫滿堂?


    又或是實現遠大的理想,功成名就?


    都是,也都不是。每個人有不同的答案,隻有在不如風燭殘年,回首一生,才會知道自己需要什麽?又錯過了什麽?


    望著喬仁那落寞的背影離去,施慕白見到了喬仁那個方向的一片樹林裏,站了這樣一群人。他們分別是:父親喬英,母親馬氏,義父施半仙,還有坐著輪椅的四叔喬傑,身後是四叔的妻子;還有喬老爺,喬國厚,以及喬微音,喬枝……


    他們似乎從墳墓裏爬了起來,站在那樹林裏默望他施慕白,目送他離開。他們的眼神各不相同,似恨,似痛,似愛,似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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