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宇在院外想著事,恍恍出了神,思緒蕩了出去,一時尋不回。


    再回神,轉過首時不禁驚了一跳。


    少年未及鞋襪,隻著一層中衣在離他不遠的地方立著。一陣大風卷過,少年淩亂的發絲胡亂地舞著;卷起一層塵土,吹得少年灰頭土臉的。許是冷了,兩手抱著輕輕地搓了搓灌了風的身子。


    蕭宇攢著眉板了臉,疾步過去揪住了少年的耳朵,“誰讓你出來的?”


    少年踮著腳緩解耳朵被拉著的疼痛,直直告饒:“大哥,痛痛痛……”


    蕭宇並不鬆開手,另一手又朝少年腦袋上拍了一掌,“我不知道痛?”


    少年癟著嘴,心裏無限委屈,輕聲咕噥一句,“我不是怕您走了嗎?醒了又不見人”。


    蕭宇聽見此語覺得氣悶,“那你出來時喊我就行了,何至於站這麽些時間?”


    “那歸羽不是怕打擾大哥想事嘛”少年頂道,心道,反正歸羽沒錯。


    蕭宇自覺理虧,也就放了少年,趕了少年進去堵到榻上歇著,一步都不許離開。


    晚些時候,兩人就在溫春閣裏用了些吃食便了了事。


    蕭宇又給少年上了一遍藥,幫少年掖好被角讓少年歇著。


    少年睜著眸子,始終不肯合上。要是大哥走了怎辦?還是就這麽盯著放心些。


    蕭宇無奈,隻得棄城而降,將他的手伸過去交予少年,以顯誠意。


    少年滿了意,緊緊地攥著蕭宇的手,壓在自己身下,安穩地睡過去了。


    蕭宇苦苦地笑著,自己的東西獻了出去便由不得自己了,壓得麻木也不好撤回。不禁後悔,該選個別的讓少年抓著,抓手不好,一點都不好。


    夜色漸漸濃稠,屋內明火低著,暈上一層溫黃的光,格外溫馨。


    少年不安分的手,握他的力度越來越重,越來越痛。


    蕭宇沒想到少年的安全感這麽少。


    可是蕭宇不明白,他於少年,除了名義上的血緣親情,沒有多少交合,甚至沒見過幾回麵,又哪來的這般情分?哪來這麽深的依賴?


    少年的執著讓他驚訝,讓他有些心痛,混著心酸。


    難道這就是血親麽?什麽都切割不斷的親情?還是,少年對自己的情感,隻不過是父母逝去後情感的轉嫁。


    想到這,蕭宇不禁暗罵自己。少年的真心,卻要遭他這般揣測,又是何等居心?難道是在那充滿猜忌、算計的朝堂待久了?失了初心,失了人情。


    ……


    想著想著,蕭宇倒在榻旁,枕著胳臂昏了過去。


    子夜時分,又起了風了。


    西窗忘了合上,一陣涼風灌了進來。


    蕭宇冷地一哆嗦,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


    少年依舊熟睡著,呼吸平穩,臉上有些發燙。


    蕭宇酸痛難忍,想活動活動手臂,稍稍動彈就被少年緊緊地抓住了。


    少年皺著眉頭,一臉苦相,“大哥又要走麽?”,仔細一瞧還是睡著的,想來是夢囈之語。


    蕭宇無奈,右手已被少年捏的發了青,又不忍拿開。隻得忍著痛,左手掖了掖被角,將少年裹得嚴實,少年果真安穩了下來,不再動作。


    蕭宇癡癡地笑,這個少年好像有點可愛。認個弟弟,看來也不是什麽壞事,好像還挺好的。


    蕭宇不知道這個弟弟究竟有多少麵?溫善的,膽怯的,卑微的,炸毛的,對,還有這麽孩子氣的他。他都見過了。可是總覺得缺了一點什麽。蕭宇細細地想了想,好像知道了。


    是活潑,是生氣,也少了些靈氣。這本是這麽大孩子的本性,少年身上卻沒有,一絲一毫都沒有。皇宮都未曾抹殺了他的這些天性,區區一個王府又是如何才讓一個孩子失了靈氣。蕭宇怎麽想也不明白。


    亂想的多了些,又迷糊了過去。


    夜色清涼如水,寂謐無聲。


    隻有一處,還響著聲音。


    皇城城郊外,還是那片林子,還是那塊地方,還是那兩人。


    隻是今日有些不同。


    灰衫人背身站著,麵帶銀具,目光清冷,寒徹人心。


    黑衣人單膝跪在地上,麵色恭順。麵上的黑巾已經被撕了開,在幾步之外的草地上掛著。一麵臉頰高高地腫起,嘴角還殘留著血跡。那是一張再普通不過的臉,丟在人堆裏怕是再也找不著,更別提如今傷成那般模樣,更是醜陋不堪,為人厭惡。


    “夜夢知錯主子莫氣”黑衣人終於開口說了一句。


    “莫氣”灰衫人冷笑一聲,“有你這樣的廢物我能不氣嗎?當初你是怎麽跟我保證的,如今事情沒辦成還想讓我輕饒了你麽?”


    “夜夢不敢!隻是事情也不是沒有辦成,隻是被他人捷足先登了”


    灰衫人聽言回身,抬腳踢飛了黑衣人,“還好意思找借口,廢物”。


    黑衣人跌在幾步之遠的地方,猛噴了一口血。爬過來跪好道,“主子教訓的是”。


    “隻是主子也毋庸擔憂,沈參已經死了,不會對主子構成威脅了,主子大可以安了心了”


    “混賬,廢物,我真不知養你何用,早該讓你餓死街頭”


    黑衣人猛咳一聲,雙膝跪地,俯下身子道,“是,主子救了夜夢,夜夢感激不盡永世不敢忘恩!”“隻是,夜夢愚鈍,既然沈參已死,主子又何止於如此生氣。”


    “蠢貨”灰衫人暗罵一聲,要非此人還有用,他必定現在就一掌結果了他。“有人捷足先登,說明除我們之外還有人有著和我們一樣的目的,要是他們不知我們的底細還好,如是知道,依他們的能力怕是可以隨時鏟除我們。沈參是我放的棋子,要除他的也是我。現如今被他人除了,我還該慶幸嗎?是不是有朝一日,等他們要除我了,我還該拊掌稱讚嗎?”


    夜夢聽言全身一震,才知此事竟然如此嚴重。


    重重叩首道,“夜夢該死!”


    “十日之內,查清楚沈參的死因還有藏在背後的人。否則,沈參就是你的榜樣”


    灰衫人說道,飛身離開了。


    夜夢冷汗直冒,久久才敢抬起頭望一眼。


    十日,十日,十日。


    夜夢喃喃地念著這個期限。


    十日之後,便是他的死期。


    他可不敢妄言,十日之內能查出這事。


    他就是個殺手,要他殺人還行。其它,怕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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