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ciris。凶手怎樣尋找受害者,這個問題曾經困擾了我很久。我最初以為凶手是靠facebook之類的交友網站來挑選受害者,再通過冒充ebay買家來降低受害者的警惕,進而接近受害者,實施犯罪。但這些網站不是要求太多的身份信息,太容易留下線索,就是沒有符合凶手要求的體貌特征檢索係統,或是無法與ebay聯動。今天我重新查閱ciris的時候忽然意識到,對於凶手來說,這個警用數據庫幾乎是個完美的選擇。說實話,我當時真的被自己的想法嚇住了,如果那是真的,那麽凶手不是個高階警探,就是與警察有相當深的關係。平民中甚至很少有人知道這個數據庫的存在。”


    “你找到了這裏,然後發生了什麽?”


    “我踢開了門,從門口這裏,我可以看見起居室凶手的背影,他正在……正在布置現場。”


    “請具體點。”


    “我想……他正在用注射器往受害者的陰道中注射漂白劑。”


    “你當時認出他就是弗蘭克·開普勒警探嗎?”


    “不,我沒有,當時他背對著我,我踢開門後,他迅速從地上爬起來,跑到客廳裏來拿槍,我沒有看清他的臉就開了槍——媽的,即使我看清了那個雜種的臉,我還是會開槍的!”


    “接下來呢?你馬上打電話報警了?”


    “不,我先確認了凶手和受害者的身份,然後勘察了現場,確認他正是我一直在追的‘硬幣殺手’,然後才打了局裏的緊急電話。”


    “你是怎樣確定他就是‘硬幣殺手’的?”


    “現場就和前兩次謀殺布置得一模一樣,眼睛上的硬幣,還有陰道的漂白劑。”


    “但是這個受害者是被槍殺的,與前兩個受害者被勒斃不同,你怎麽看?”


    “這個受害者和前兩個受害者不同,她並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那種女人,據我所知,她是個空手道高手,我想可能是凶手在試圖勒死她的時候遭遇了強有力的反抗,於是不得不用槍來解決問題。”


    “好吧,麥卡錫探長,最後一個問題,你出發時為什麽沒打電話給同樣負責這個案件的傑森。格雷格警探尋求支援?”


    “這可不怨我!”探長笑了起來,“我的確打過他的電話,但他的電話關機。說真的,那時他甚至還是我心目中嫌疑犯的第一人選呢!”


    凱文·施奈普斯也笑了。麥卡錫知道,他成功翻盤了。


    雖然這仍是個寒冷的冬夜,但麥卡錫幾乎已經感覺到了夏威夷溫暖的海風,以及勞拉豐腴的身材穿著比基尼的樣子。


    二十六


    即使當局百般遮掩,也很難阻止消息以令那些警官膽寒的速度泄露到每時每刻都追逐著爆炸性新聞的媒體那裏。跑犯罪條線的記者,多少都有些竊取機密文件、包庇犯人、擅闖禁區或是妨礙警方行動之類的小案底,那些身家清白的家夥,不是剛入行的新手,就是被同行瞧不起的膽小鬼。學會從當值警探那裏套話是幹這一行的基本功課,他們中的佼佼者——能夠第一個得到“硬幣殺手”這種大案消息的家夥,或者是某位警探的摯友,或者握有某個“不幹淨”的警察的把柄,或者幹脆就自己冒充值勤的警察混進現場。


    歐文·麥克唐納局長搭乘的航班還沒落地,“硬幣殺手”是警察的新聞就已經登上了報紙頭條,這令局長大為惱火。但當一樁案子成為了新聞媒體的食物之後,它就已經不再在當局的控製範圍之內了。除了在報紙、電視和網絡上的那些鋪天蓋地的令匹茲堡警局高層惱火的報道之外,那些記者們背景調查的本事也讓警探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扮演事後諸葛亮他們倒是一個比一個高明,而在案子破獲之前都幹嗎去了?除了為東家賣出更多的報紙、賺取更高的收視率和點擊率之外,不斷被揭露出的關於弗蘭克·開普勒的背景故事還順便讓警察當局更顯得無能。可惜在犯罪實驗室處理完所有證據,將它們交到地方檢警官那裏落案起訴之前,已經草木皆兵的匹茲堡當局不願發布任何正麵的回應,所以他們所能做的就隻有將屁股貼在冷板凳上,看著那些令人牙癢癢的業餘背景調查連篇累牘地在報紙和電視上出現:


    弗蘭克·開普勒畢業於斯坦福大學數學係,在大學期間曾有一個希臘女朋友,後來那個女孩在畢業之前把他給甩了,懷揣著明星夢去了好萊塢,從此杳無音訊。言下之意,這位可憐的希臘女孩已經成了殺人魔手下的第一個犧牲品。隨後他來到了康奈爾大學,在這裏花了一年半的時間取得了一個計算機科學的碩士學位,並認識了現今矽穀的寵兒馬克西姆·穆埃克。天,阿克西莫信息服務公司的創始人兼ceo竟然是弗蘭克的研究生同學。不僅如此,弗蘭克還以他所擁有的某個算法專利換得了阿克西莫12%的股份。這些股份每年能為他帶來超過一千萬美元的收入,不過他的名字並沒有出現在公司的董事會名單上。這解釋了他是如何利用ciris搜尋受害者並抹去記錄的,他有超過一萬種方法來神不知鬼不覺地完成這一切。而康奈爾大學所在的伊薩卡所發生的奸殺懸案,也無一例外地全算在了他的頭上——反正死人是不會反駁的。接著,天知道這位“隱形富豪”是怎樣想到要成為一名警察來掩護他的“事業”的。他在二十四歲的時候進入了費城警察學院,兩年後以優異的成績畢業,然後來到了匹茲堡開始了他的警察生涯。據稱他在費城的這兩年間,當地發生了六起未被偵破的奸殺案,但在記者前去采訪調查之前,從沒有哪個警官曾想到將它們聯係起來……


    周四周五兩天,所有人都處於亢奮狀態,但被媒體所激發出來的鬥誌隻維持了四十八個小時,到了周五的下班時間,亢奮褪去的時候,各種不安的情緒又重新湧了上來,於是警局從上到下,大家懷揣著不同的心事各自回家。伊恩·麥卡錫所想的自然是嘉獎、勳章、像英雄一樣在媒體上亮相,至於那輛梅塞德斯·奔馳轎車,他已經迫不及待了;而他的同事們,除了那些與案子無關的準備看熱鬧的家夥,人人都需要擔心背黑鍋的厄運會不會落到自己頭上——無論對於誰來說,這都將是個難熬的周末。


    二十七


    周一是個好天,麥卡錫的心情就像天氣一樣晴朗。


    當他駕駛著嶄新的奔馳車——e級,比他計劃中的還高一個等級,駛過警局大門時,他仿佛感覺到每一個人都在對他行注目禮。他愉快地把車拐進地下車庫,停在那個屬於他的固定車位上。銀灰色的奔馳e350閃爍著低調而奢華的光芒,他的車瞬間由專用停車區中最寒酸的一躍而成為最耀眼的,甚至連局長的那輛開了兩年多的大雷克薩斯都無法與之相比。


    完美無瑕——那正是我應得的。


    麥卡錫走進車庫電梯,按下劫凶組的樓層,意得誌滿地去迎接那個屬於他的榮耀。


    但預期中的歡迎儀式並沒有發生,當麥卡錫走進劫凶組的大辦公室時,大家都在各自的位子上按部就班地工作,就像往常的星期一一樣。探長徑直走向他的玻璃隔間,一路上竟然沒人同他打招呼。


    風暴前的平靜而已,麥卡錫聊以自慰地想,或許有人想給我一個驚喜,或許他們都妒忌我,這次我可不是憑運氣——上帝才知道我為這個案子付出了多少。


    當他在屬於他的真皮轉椅上坐穩,才發現安妮小姐忘了給他泡咖啡——他剛剛開始習慣於讓別人來為他服務。麥卡錫拎起電話,按下行政秘書的內線,鈴聲響了兩聲,他才想起來,剛才路過安妮小姐的辦公桌時,位子上似乎沒人,不然她準會對我說“早上好”的。好吧,看來今天的咖啡隻能自己動手了。


    麥卡錫拿起咖啡杯,門忽然被推開了,並沒有提前敲門。


    對了,今天是周一,運氣真好,從fbi行為分析小組來拜訪他的傑弗裏·亞當斯特工會給他帶來一杯香濃的咖啡。雖然他早已料到這一切,但還是必須表現出適當的驚訝和憤怒。


    當探長裝作緊鎖眉頭,滿臉訝異地望向門口時,推開門的那個人卻真正讓他吃了一驚——不,不是聯邦特工,而是副局長凱文·施奈普斯,身後跟著傑森、那個鑒證小組的紅發女人,以及兩名製服警察。幾個人魚貫而入,狹小的玻璃隔間瞬間就變得擁擠起來。


    “放下你手裏的東西,伊恩·麥卡錫,”副局長命令道,“舉起雙手,放到我看得見的地方。”


    探長一臉懵懂地放下咖啡杯:“發生什麽事了?”


    “哈迪警官,萊斯利警官,去沒收麥卡錫的槍和警徽。”凱文副局長對麥卡錫的問題毫不理睬,繼續發號施令。站在最後麵的兩名製服警官走上前,其中一個粗魯地扳住麥卡錫的雙手,而另一個從他腰間拿走了手槍,然後將手伸向他西裝內側的口袋。扳住他雙手的警官三十出頭,看上去就像穿上護具的橄欖球四分位那樣壯,探長的雙肩還不及他的胸口寬。雖然他用力掙紮,但仍是無濟於事,那名搜身的警官拿走了他的警徽、證件,然後搜查了腳腕,證實那裏並沒有備槍。


    “這他媽的究竟是怎麽了?”探長大聲吼叫著。


    “仔細聽著,你這個混蛋!”副局長指著他的鼻子,用與他同樣大的聲音吼道,“你已經不再是探長了,伊恩·麥卡錫,你現在是連環謀殺的嫌疑犯,並涉嫌殺害和偽造現場證據栽贓嫁禍劫凶組警探弗蘭克·開普勒。現在我代表匹茲堡市警察局拘捕你,你有權保持沉默……”


    副局長開始向麥卡錫宣讀“米蘭達規則”,而身後的那名警官則用他自己的手銬將他的雙手銬在身後。連環謀殺、謀殺、嫁禍——一切都來得太快,麥卡錫完全懵了。


    “本來我們昨天就應該抓你,可是傑森向我求情,說別在你妻子和孩子麵前逮捕你,他向我保證你絕對不會跑的。你還真的大模大樣地來上班了?還買了新車?你以為你真能瞞天過海嗎?你這狗雜種!”


    “嘿,你們搞錯了,這裏邊有誤會……”麥卡錫慌張地辯解著。


    “搞錯?”凱文·施奈普斯一把搶過鑒證組的凱瑟琳手中的檢驗報告,狠狠地摔在桌上,“知道這是什麽嗎?這是在第三個受害者的陰毛叢發現的毛發,一根陰毛,但並不屬於受害者,我們運氣很好,但對真凶來說就是要命的壞運氣——猜猜看我們得到了什麽?一個可以用於進行dna比對的毛囊,它和你的dna相符,麥卡錫。鐵證如山!除非你湊巧有一個雙胞胎兄弟肯為你頂罪,不然你是跑不掉了。”


    麥卡錫的腦袋幾乎要爆炸了,懊惱塞滿了他的胸臆,而凱瑟琳·格蕾琴——他終於記起了她的名字。在時震發生前的第二個凶案現場所說的話開始不斷地在他腦海中回蕩:“我仔細檢查了被害者的下體,沒有發現不屬於死者的毛發,有預謀的強奸犯大多都刮過陰毛……”他對於漂白劑的部分印象過於深刻,以至於完全忘了之前她說的這句話——怎麽能忘了呢?可惡,隻差那麽一點點!


    兩名強壯的製服警員將麥卡錫從桌子後麵拖出來。副局長拍拍傑森的肩膀:“傑森,是你把這個雜種揪出來的,從現在起,這是你的案子了,審訊的事就交給你了,要快,我們要趕在晚上的黃金時段之前召開新聞發布會!”


    傑森做了一個“沒問題”的手勢,然後充滿憐憫地看了一眼被牢牢鉗製住的前搭檔、前探長,對兩名警官吩咐道:“三號審訊室!”


    二十八


    匹茲堡市警察局有多達三十二間審訊室,沒有一間麵積超過四十平方英尺。這又是當局為了應對經濟危機而實施的“天才”應對措施之一。將原本的大審訊室一隔為二,不再安裝單麵鏡,僅通過麥克風和攝像頭來監控。


    麥卡錫有生以來第一次坐在審訊桌的另一邊,他們對待他就像重刑犯那樣,雙手用手銬緊緊銬在桌子兩邊的兩根鐵管上,腳踝上戴著用鐵鏈鎖在椅子橫檔上的腳鐐。桌椅都是釘死在地板上的,審訊的警探如果要坐,就要自己搬椅子進來。給嫌疑犯坐的椅子椅麵有一點點向前的斜度,麥卡錫必須不斷地向後挪動屁股才不至於從椅子上滑下來。這種設計據說能夠保持罪犯的緊張感,讓他們忙於調整姿勢而無暇編謊話。


    傑森·格雷格手持一個老式的錄口供的錄音機推門進來,在身後關上房門,鎖上保險,將牆上的兩個開關撥至“關閉”的位置,然後將錄音機放在桌上,雙手撐在桌麵上,望著桌子對麵的麥卡錫。


    “我已經關掉了監控的麥克風和攝像頭,你我之間說的話,一個字也不會傳出去,伊恩,你有什麽要說的,趁現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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