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早在預料之中,答案也在意料之內。


    如果你讀過蒲鬆齡的《聊齋誌異》或者紀昀的《閱微草堂筆記》,便會知道,任何人都能夠在世間找到一種其對應的生物,每一個人都有他們自己內在的屬性。宮布布喜歡用這種歸納法將他們歸類,例如本案的幾名當事人。


    潘永利,他就像一隻鼠。


    外表龐大,看似堅強,內心膽怯,活在陰暗中。


    潘永利被第一名被害人張天寶勒索,並沒有報警,而是選擇乖乖地交付錢財,事後,也沒有報警。僅此一點,便可知其內心膽怯。當警方第一次調查,他猶猶豫豫,不敢說出他與張天寶曾經見過麵。諸如此類的舉止,皆能看出他的性格。


    他愛妻子田菊,害怕失去她。所以在麵對妻子的出軌時,他表現不出男子漢的氣概。他不敢直接向偷走妻子的人挑戰,他隻是一隻膽怯的鼠。


    田嚴,他就像一株老樹。


    飽經滄桑,裸露著蒼老的樹皮,將內心嚴嚴實實地包裹著,用自己龐大的枝葉庇護著樹下的一切,高高聳立。


    他以飽經滄桑的心,庇護著自己的女兒,一手操縱著她人生的許多重大的事件,包括她的愛情和婚姻。普天之下的父母都是如此,關心愛護自己的子女,隻是程度不同。田嚴屬於頑固過分的那種,幹涉太深,便成封建主義。


    電影版《倩女幽魂》裏有一株樹妖,多少與其有幾分相似。樹妖姥姥操控著女鬼,決定她們的命運,包括聶小倩。聶小倩喜歡寧采臣,寧采臣也喜歡聶小倩。樹妖姥姥極力阻止他們相愛,並且,要把聶小倩嫁給黑山老妖。


    田菊,她自然是老樹下的一棵菊花。


    神韻清奇,芳香宜人,莊重典雅。菊花多開於晚秋,落葉時節。“楓葉梧青落,霜花菊白堆。”它注定是在一個惆悵的環境裏經曆風霜。


    她這朵菊花種在一株老樹下,經過老樹的嗬護,成長開花。她的芳香飄逸,吸引著無數的彩蝶蜜蜂。無論是誰,都必須穿過老樹茂密的枝葉才能夠采蜜。她的父親決定她的命運,她難以違抗。


    故而她的愛情世界是淒美的,猶若方文山《菊花台》的歌詞:“菊花殘,滿地傷,你的笑容已泛黃。花落人斷腸,我心事靜靜淌。北風亂,夜未央,你的影子剪不斷。徒留我孤單,在湖麵成雙”。


    她的情懷類同婉約派詞人李清照,離愁相思,婉轉含蓄。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戚戚。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


    這就是她,悲情故事中的女子。


    韓千尋,則是那隻采食花粉和花蜜的蜜蜂。


    蜜蜂的天職便是采蜜,它懂得花香,懂得如何采蜜。同時,蜜蜂又攜帶著殺傷力極強的武器。誰妨礙它采蜜,它便會用尾巴上的刺狠蟄對方,之後它自己也會很快死掉。所以蜜蜂為了采蜜是不惜以命相搏的。


    韓千尋是一個為了愛情願意犧牲生命的人。時隔10年他還癡情依戀著田菊,這次不管是誰都已經無法阻止他,除非他死掉。


    蜜蜂要采蜜,必須進入老樹枝葉庇護的範圍。老樹卻極其厭惡蜜蜂,寧可把樹下的菊花送給碩鼠,也不願意讓蜜蜂采花。


    第七章 卜算子


    1


    這幾天,田菊忐忑不安,警察兩次找上門,顯然命案跟他們脫不了關係。單從警方已經破解的兩首宋詞密碼就足夠判斷,此案的凶手無疑是他們當中的一人。


    其實,她在一件事上對警方撒了謊,隱瞞在5月4日當天曾經見過張天寶。由於顧慮到他們間發生的醜事,當她看到警方出示的照片時,撒謊說不認識對方。等到警方說明情況,她得知那個人已經死了,更擔心警方因此懷疑上她,故而一直沒有說出口。


    5月4日那天發生的一切,像是一個噩夢。她記得當天早上送父親到了火車站,因為父親和幾位老中醫要去參加溫州的義診。看著火車開動之後,她回到學校上課,內心忐忑不安,昨天晚上丈夫回來了,她和韓千尋兩天的快樂廝守就此終結。此事遲早會被丈夫發現,將來該怎麽辦?


    當天放學後,她在校門口遇見一個胖男人,滿臉笑意地朝她走來,咧著嘴說:“你是田菊小姐吧。”


    “你是?”她對麵前的圓腦袋、眯著眼的男人沒有什麽印象。


    “我是你丈夫潘永利的高中同學張天寶。前段時間,我們見過一次。”


    “哦,你好。你有什麽事嗎?我丈夫現在應該在家。”看著張天寶一臉猥瑣的樣子,她不由產生了戒心。


    “我是找你。”


    “找我?”田菊心中泛起不祥的預感。


    “我們找個地方談談吧?你總不想讓學校師生都知道,你和一位叫韓千尋的男人發生的事情吧。”


    當時,張天寶的表情很淫褻,不懷好意地打量著她。而她聽到這話的一瞬間,已經徹底呆住了。


    “走吧。”男人露出得意的神色。


    她被迫跟著這個男人,害怕事情鬧大。男人一言不發,把她帶到賓館門前,才說:“我們進去談。這事在公共場所談,容易讓另外的人知道。”


    她猶豫住。不過,情勢所迫,她隻得跟隨他進了一間賓館房間。


    男人坐在床上,她膽怯地坐在椅子上。男人伸手言道:“把手機給我。”


    “你到底想怎麽樣?”她把手機遞給男人問道。


    男人從自己的手機中記錄下幾個號碼後,肥胖的臉上露出猥瑣的笑,遞給她手機的同時,抓住她的手腕,將其拉到床上。


    她當時驚慌失措地喊叫,掙紮,卻被男人肥胖的身軀給壓住。男人喘著氣威脅她:“你就別裝了!跟別的男人和跟我不是一樣嘛!要不然的話,我就把你的事情宣揚到學校,告訴你丈夫!”


    “混蛋!救命!”她慌亂中隨手拿起床櫃上的台燈,朝胖男人的頭砸去,聽到一聲巨響後,燈泡碎裂散落滿床。男人應聲鬆手,她乘機從房間逃脫出來。她知道自己那一下並沒有砸到男人的要害處,更沒有把男人砸死。但是,他在幾天之後,被殺害了。


    雖然此事已經過去十餘日,田菊回想起來仍是心慌意亂,惶恐之極。


    今天放學後,父親田嚴打電話給她,讓她務必過去一趟。她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父親在電話裏的語氣已經威懾到她的內心。


    “警察找過您?”聽了田嚴的敘述,田菊詫異地問。


    不過命案的第二名被害人是孫建,孫建是由父親介紹給她認識,與父親關係起初要好,後來,兩人翻臉了。


    “他們都詢問您什麽?”


    “哼!你別打岔!我問你,你是不是和消失10年的那個叫韓千尋的人又見麵了?”父親的臉部由嚴肅轉為惱怒。


    暴風雨的前夕。


    其實田菊早就想到紙是保不住火的,父親早晚要知道。也許是警察告訴他的,也許是潘永利告訴他的,不管是誰告知他這件事,現在已經不重要。


    田菊點點頭。她從來不對父親撒謊,包括10年前,她明知父親痛恨西醫,還是毅然告知了父親男朋友韓千尋的職業是西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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