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次我想擺個壇查一查師父到底是生是死,因為我沒有看到師父的屍體,我就堅信師父福大命大,一定還沒死,但……既然這次遇到黑白無常,那我不妨一問,也不讓內心一度糾結難安。


    我定了定神,無比慎重地開口:“您可否告訴我,我師父他現在……是生是死?如果他死了,現在在什麽地方?”


    白無常臉色一沉,似乎沒有料到我剛要問的話,他和黑無常相視一眼,皆遲疑了一下,倒是由黑無常冷冷道:“楊仙道是生是死,身在何處,都事關天機,我們無權告訴你,不過,你總有一天會知道的!”


    是啊,我總有一天會知道,難道是等我死後嗎?唉……


    望著黑白無常漸漸遠去的背影,我滿懷傷感地轉過身,揮手擦拭掉臉上的淚痕,馮老錯愕地問道:“初七,你怎麽了?”


    我搖了搖頭:“我們進去吧。”


    枉死城上下數層,其中每一層都是單獨的一間間小房間被隔開,裏麵關押的,自然就是枉死之亡魂。


    來到內部管理的獄卒麵前,我直接讓他查顏茹月被關押的房間,這個獄卒年紀不小,滿頭白發,但精神頭倒是很好,聞聲立刻搬出一大摞子書查找,不一會兒,獄卒立刻道:“查到了,顏茹月,死於戊寅年九月初五酉時,自殺枉死,現被關押在枉死城中,不過……”


    說到此處,獄卒不禁看了看我身邊的馮老,並道:“你說你是顏茹月的丈夫,可顏茹月明明記載著弱冠夭折,根本就沒有丈夫!”


    “啊?這……”馮老頓時傻眼了,我也瞪大了眼珠子不知道該說什麽,忙活了大半天,怎麽會是這個結果呢?


    是了,馮老說過,他們當年是遭顏茹月的父親顏大山反對且逼婚,最後私奔的,但並未有拜堂成親的儀式,也就是說,這裏記載的,根本就不承認他們是夫妻!


    既然不是夫妻,除非是顏茹月的至親來探望,否則獄卒恐怕不會讓一個不相幹的人探望顏茹月的,那這……這可怎麽辦啊?!


    馮老已經老淚縱橫,聲音幾近哽咽地哀求道:“求求你,讓我見一見我的妻子茹月吧!求求你了~~~嗚嗚嗚~~~”


    我心裏一火,既然外麵的吳將軍都可以通融,為什麽到了這裏就不能通融,但還未等我說些什麽,那老成精的獄卒立刻話堵話:“律法嚴明,你和顏茹月沒有關係,是不能相見的,否則這枉死城還不亂了套了,快走吧,不然我讓陰兵送你們走!”


    恁娘的又是一個律法嚴明,我終於忍不住怒喝道:“我們千裏迢迢來到這裏,為的就是看上一眼而已,難道這點人情味兒就不能給嗎?!”


    獄卒冷冷道:“什麽人情味兒?這裏是陰府枉死城!要講也是鬼情味兒,你們走不走?!不走就打得你們走!”


    “你是……你是敬賢麽?你是……你是敬賢?”


    突然!正在我和老獄卒吵得不可開交的同時,隻見對麵的一間房子窗戶口探出一張清麗的麵容,聲音顫顫地向我們這邊喊著。


    第十七章 死離生別


    說是清麗的麵容,乃是那張麵容,明明就是一位年輕女孩的容顏,盡管有些慘白,盡管秀發淩亂,但不可否認,她是一位美麗的女孩,但她和張小花的美又不太一樣,張小花是那種青澀外加一絲單純,而這個女孩,似乎在她的臉上看不到那股青澀之氣,有的,盡是一抹不堪回首的滄桑,而這些,本不該在這樣的容顏上出現的,不該……


    “你你……你是?你是茹月?!”馮老的眼眶頓時一紅,兩滴淚珠奪眶而出,伴隨著他哽咽的聲音,我心底的震驚和愕然,都成了必然的解釋,不錯,她,應該就是馮老日夜思念的妻子,顏茹月!


    馮老邁著蒼老的步伐,跌跌撞撞地衝上前,而封閉的房間窗戶口,也顫抖著,伸出一雙慘白的小手,一瞬間,和馮老的十指重疊在一起……


    沒曾想我看到這一幕,心裏驚喜,眼眶卻也不爭氣地一熱,二十年的等待啊……盡管顏茹月還保持著當年臨死時的容貌模樣,盡管馮老已經白發蒼蒼,皺紋在他的臉上寫滿了歲月的痕跡,但這些又有什麽關係,又怎麽能阻隔他們別離二十年的苦苦思念。


    顏茹月用她那蔥白手指,緩緩撫上馮老臉上的皺紋,雖然她的眼圈內已滿是淚水,但她的嘴角卻是抿起一抹欣喜的笑容:“敬賢,你,你老了……”


    馮老伸出手,顫抖著撥弄了一下顏茹月的劉海,嘴唇抖了再抖,終於哽咽著道:“你一點都沒變,還是當年的模樣,還是那麽的美……嗚嗚嗚~~~”


    “敬賢……嗚嗚~~~”顏茹月淚如雨下:“是我不好,我不該拋下你,讓你苦苦等我半生,是我不好,我不該不顧……不顧我們的孩子……他還沒有出世就……嗚嗚嗚~~~”


    馮老失聲痛哭,深深將頭抵在黝黑的窗欞上麵,再次提起當年的事,仿佛一把利刀,一下一下地剜著他的心,再次見到苦苦思念的人兒,他如何不悲喜交加,如何不盡情哭訴……


    “大膽!你們……”


    還未等獄卒上前一步,我立刻橫身擋下,冷冷道:“給他們一點時間!”


    獄卒身子一頓,我還以為他答應,哪知他的力氣竟是大到離譜,一把將我推到一邊,我還未反應過來,獄卒已經擺手示意周邊的陰兵衝上去,拖著馮老就要走。


    馮老剛剛見到久別重逢的妻子,哪裏肯這麽離去啊,他和顏茹月死死相互抓住對方的手,不管陰兵如何拖拽,幾乎把馮老抬了起來,但馮老的手卻是依舊死拽著不丟!


    “我不走!我不走!我留在這裏陪我的妻子……嗚嗚嗚~~~”


    顏茹月也死命地拽著馮老的手不肯鬆開,隔著窗欞失聲痛哭:“求求你們~~~求求你們再讓我們說一會兒話,求求你們……嗚嗚~~~”


    我渾身一顫後退幾步,隻得呆呆地看著陰兵呲牙咧嘴地撕扯著馮老,盡力將他從顏茹月的身前拖走,我很想上前阻止他們,但我知道我不能,枉死城自有律法約束,我若是冒失的違反了,恐怕馮老和顏茹月都將有大麻煩了,就是我,也難辭其咎。


    不出我的意料,馮老想留下,他已經對陽世間沒有任何留戀,他想留下來陪顏茹月,可,可他就算現在去死,也不可能進得這枉死城,更加不可能與顏茹月在一起,因為陰陽兩界,登名造冊,根本就沒有他們的夫妻名分……對了,我有辦法了!


    手指一點一點地分開,馮老終於被兩個陰兵重重地摔了出去,而裏麵的人,顏茹月,也已經哭成了個淚人兒,我快步跑到馮老身前,彎身將其攙扶起來,那兩個陰兵還想上前,卻被我冷冷的一瞥給嚇退了回去。


    馮老幾乎奄奄一息,但他還是努力睜開眼睛,淚眼朦朧地哭喊著對麵那個女人的名字,可惜,獄卒已經命令幾個陰兵重重把守著那個房間,馮老再也無法靠近半分。


    我不知如何安慰馮老,或許不安慰才是最好的安慰吧,我歎了一聲,道:“馮老,我們走吧。”


    “初七!”馮老猛地扭頭看向我:“初七!你幫我,我要留在這裏陪她,我要留在這裏陪她……嗚嗚嗚~~~”


    我心裏酸澀,但我不能像馮老一樣失去理智,用力攙扶起馮老,我加重聲量道:“馮老,這裏不能留你,我們走吧!”


    馮老顫顫巍巍地伸出手指:“你看,你看她在裏麵受苦,她在裏麵受苦……我要陪著她受苦……嗚嗚~~~”


    我眼含熱淚,咬牙猛地搖了搖馮老的肩膀:“馮老!我們不能久留在此,時間不多了,我們必須馬上就走,再說,你再不走,可就不是陪她那麽簡單,若是因為她而擾亂了此地的秩序,恐怕她要受到的懲罰,會比此刻受的苦還要殘酷數百百倍啊!”


    來不及等馮老的反應,我已經看到每一處的房間都在發出怒吼和咆哮,大致就是放他們出去,或是嚷著陰府不公之類的怨恨之言,我心頭猛驚,一把拖拽著馮老就衝向枉死城的大門——“呼……”


    再次睜開眼,我深深地呼出一口濁氣,回到陽世間的第一件事,就是迅速看向馮老,但馮老並未睜開雙眼,而是身子一軟,就地仰躺下去。


    張小花驚叫一聲道:“舅舅!”


    我沒有理會張小花的驚叫聲,趕忙探向馮老的鼻息,在感應到一絲絲微弱的氣息後,我才一屁股癱坐在地上喘了口大氣,隨即安慰著張小花:“馮老沒事,他隻是勞累過度,昏迷過去了,將他扶到床上休息吧。”


    張小花驚愕地問道:“初七,我舅舅怎麽了?你們,你們在那邊發生了什麽事?!”


    我眼睛一睜,慌忙堵住張小花的嘴,並謹慎道:“莫要再提此事,此乃天機,永遠都不要再提此事!”


    張小花是不說話了,我也馬上意識到哪裏不妥,這不,我一張大手正蓋在人家嘴唇上呢,怎麽一遇到張小花就容易犯錯誤呢?我舔了舔幹澀的嘴唇,不自在地幹笑一聲鬆開手,張小花白了我一眼,奮力地攙扶起馮老,跌跌撞撞地向內屋走去……


    第十八章 迫在眉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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