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有一種聲音卻是讓我錯愕不已,看似寧靜祥和的小山村裏,怎麽會有這麽多的哭聲呢?婦女的哭聲、老人的哭聲、小孩子的哇哇叫聲,都讓我不由得心頭一緊,卻是不知他們這是為了什麽?


    我敲開了一戶人家的大門,門口迎上來的是一個中年男人,先是詫異地問了我是從哪裏來的幹什麽的,我據實相告,中年男人也略微介紹了一下他們這個村子以及他們這個家,原來這個村子叫羊駝村,倒不是因為他們村子的人姓羊的多,而是因為山勢而命名,四周的山丘皆如羊駝狀,且多數如此,所以這個村子的老祖先也就隨口叫了個羊駝村。


    第三十七章 羊半仙兒


    羊駝村人家上百戶,要說小也不算小了,不過其中有二十幾家住在西南角的山腳下,剩下的也就都在這個村子裏了,村子裏姓羊的倒是不多,隻有幾家,其他的有姓洪的也有姓馬的,而這一家人則姓馬,中年男人名叫馬順宏。


    馬順宏站在門口和我調侃了兩句,他很健談,但話語裏卻是透著一股子苦澀味道,他家裏有妻子和年邁的老父親,也有一個兒子,不過兒子當兵之後就很少回來,一家幾口人隻得眼巴巴地期盼著兒子寄回來的家書。


    話說到一半,馬順宏邀請我進屋說,並言稱今晚可以在他家休息一宿。


    走進堂屋我才發現,並非他們家沒有點燈,而是燈芯挑的很低很低,火苗一點點,整個屋子裏昏昏沉沉的看不清楚,不過馬順宏家的晚飯我倒是看得一清二楚,隻是……這未免讓人心裏有些酸酸的。


    堂屋內擺放著一個非常破舊的八仙桌,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年人坐在北邊正位,老人家瘦小的身子骨很是單薄,不過眼神還有些神采,在馬順宏介紹過我的身份,老人家張開嘴朝我嗬嗬一笑,而對麵是一個身著淺綠色粗布衣衫的中年女人,頭發雖然梳理得很整潔,但明顯可以看到她頭上的汙垢很重,像是許久沒有洗過頭了,這是馬順宏的妻子,見我進來,忙起身為我找木凳坐。


    這是一個溫馨合順的家庭,讓我心裏酸酸的,乃是他們此刻所吃的飯菜,三個菜,隻有一個菜能看到青葉,其他兩個是白色的菜根兒,這種菜我也吃過,乃是長在山上的一種野地菜,當初師父以及卜一缺一路同行,沒少吃這玩意兒,這是實在沒東西可吃的情況下才會選擇的吃食,因為吃起來並不美味,反而有些澀還有些苦味。


    一個小框框裏,是幾個黑瘦的窩窩頭,另外是一個小湯罐裏,是清可見底的粥水了,幾粒可以數清數量的米粒,半沉半漂在裏麵,這……這一切都說明一個問題,日子隻能是苦捱下去,如此貧寒的家庭,還是我第一次遇到,我隻能說,太苦了……


    馬順宏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打荒三年了,能吃的不能種,能種的,也收不成,唉!”


    我恍然醒悟,並指著外麵傳來的哭聲,道:“馬大哥,難道……這裏的村民都是因為沒有吃食才這樣的嗎?”


    馬順宏聞言,見怪不怪地歎了一聲,道:“過不下去了,小孩子都吃不飽,更別說大人,就是手裏有倆錢兒的,這前後幾十裏都沒個集鎮,也沒處買去啊!”


    就在這時,馬順宏的老父親苦笑著插話道:“從沒見過的連年大旱,過了這個年,就是三年嘍……”


    聽到這裏我忽然有些錯愕,因為我想起了山丘上怪老頭兒的話,他說我即便進得村子,也未必能找到吃食,現在還真的應驗了,這個怪老頭兒……他根本就沒進村,怎麽就知道這裏的人吃不上飯呢?


    關於這個怪老頭的身份我還是一無所知,就連他來自哪裏都不清楚,我隻是知道,他的一身修行深不可測,而且脾氣古怪,可以說我所見過的人中,最老奸巨猾的老人精,還有就是,他為什麽會在土地廟救了我,而且,在此地還能遇到他,他這是要去哪裏?難道他也是要去川北一帶?難道這兩次相遇都是機緣造化?還是冥冥中有著什麽定論?


    我不得而知……


    但日後若是有緣再遇到他,一定得加倍小心,不然指不定哪天又稀裏糊塗的欠了一屁股債呢。


    略微失神,我忙問道:“馬大哥,難道你們這裏近三年來都未曾下過雨?這裏麵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馬順宏剛欲開口,一旁的老父親突然興致不減地插話道:“這話可不敢出去說,不敢出去說啊……有人和山裏的妖精結了親家,現在就連老天爺都不管這塊地兒嘍,不管嘍……”


    或許是看到我一臉不解的表情,馬順宏搖頭苦笑道:“這是羊半仙兒的話,現在此事也都被大家認定了這麽回事,但具體是什麽原因,誰也不知道,嗬嗬~~~”


    原來馬順宏所說的羊半仙兒,乃是村東頭的一戶人家,本姓羊,大名叫羊千人,據說羊千人祖上在哪旮旯子裏找到一本破書,當時誰家裏能出個認字兒的也了不得了,隻可惜羊千人老祖宗一輩兒都是黑著眼兒摸瞎,一個不識一個。


    但是到了羊千人這一代,也不知是祖上冒青煙了還是抱著神仙腳了,羊千人卻能識得那本破書,並在家整天寫寫畫畫的,搗鼓一些神神鬼鬼的東西,而且,隔不久後,竟能給左鄰右舍的管管“閑事”,也就是誰家招了髒東西,誰家的老人死了,就請羊千人去瞅瞅,看看,還別說,羊千人真沒讓村民們失望過,一說一個準兒,一斷一個著兒。


    如此,羊千人的名頭逐漸傳開了,大家也慢慢地改稱羊千人為羊半仙兒,所謂半仙兒,在古代就是指算命測字的大先生,傳說有半仙之體,掐指一算便能知過去未來,觀陰陽,斷吉凶,都可被尊稱為半仙兒。


    而馬順宏老父親剛剛提到的有人和妖精結親家的事,據馬順宏所說,就是羊半仙兒指出來的,也就是一個月前,羊半仙兒一大早起床,說是哪位老神仙給他托夢,交代了羊駝村連年大旱的原委,竟是有一頭水牛精住在一位姓洪人家的家裏,不走了,要知道水牛精無非就是以水為食,而羊駝村的水源都被那頭水牛精喝了個精光,就是天上掉下來的,也照喝不誤,如此天長日久,羊駝村也就連番大旱,滴雨不下。


    所謂的結親家,也是一種戲稱而已,羊半仙兒所說,水牛精是姓洪人家上山捕獵時招惹回家的,住下就沒走,當然姓洪人家自是不知,直到一家人接連有人生病去世,又逢到連年大旱,這才想起了讓羊半仙兒瞅瞅,羊半仙兒正巧也得到了老神仙的旨意,到姓洪人家一瞅,可不就是一頭水牛精蜷伏在姓洪人家的廚房裏,羊半仙兒找出問題的根源,並讓當時僅剩唯一的一個洪家人,也是洪家的後人,小夥子叫洪更慶,先住在外麵三天,羊半仙兒便使用了什麽道道,說是將這頭水牛精送走,不然羊駝村以後甭想有雨下了。


    三日後,羊半仙兒興高采烈地宣稱,水牛精已經被送走了,這下倒是該下雨嘍……可惜,過了這麽一個月,羊駝村還是滴雨未見,羊半仙兒據說管了那個事兒後就很少出家門口,整天待在家裏,村民們又傳道,說是洪更慶家和山裏的妖精結親家了,妖精想把女兒許配給年輕的小夥子洪更慶,至此,惹怒了老天爺,又重新降罪羊駝村,不再下雨了。


    聽到這裏,我不免覺得可笑,修仙動物一般珍惜修煉機緣都還來不及,根本扯不上與普通生人結什麽親家,至於前麵的水牛精我覺得可能有點那麽回事,但是後麵的一些話很顯然是羊駝村的村民自己瞎想出來的,唉,也是,苦到深處,什麽流言蜚語的都有可能出現,這也難怪他們。


    聽完馬順宏的話,我皺了皺眉頭,緩緩站起身道:“如果這裏真有妖精,也不難知道,請出地氣一看就知道了。”


    天地萬物,皆是需要蒼天後土才能維持靈氣不失,如果此地有妖精,那麽必然會連通著地氣,隻要請出地氣一看,有沒有妖氣便立見分曉。


    說完,我單手掐出劍指,猛然對著地麵連踹三腳,普通生人自然看不出什麽門道,但是開了天眼再看就不一樣,一團團灰色氣息從地麵慢騰騰地冒出,在地麵蕩漾一陣兒後,又緩緩歸於地下。


    “嗯?”我愕然一怔,那氣息……的確夾雜著妖邪之氣!


    如此說來,羊半仙兒送水牛精的事就極有可能了,可是,他既然送走了水牛精,此地為什麽還會有妖邪之氣?這太奇怪了啊!


    嗯,既然羊半仙兒有點道道,想必從他那應該能得到比較準確的消息,與其在這裏瞎猜,倒不如直接去找羊半仙兒問個明白,想罷,我立刻向馬順宏抱拳道:“馬大哥,我或許能幫你們羊駝村查看一下,如能幫忙,我一定盡力幫助你們化解此難,但眼下我還不是很清楚整件事的具體情況,能否由您引薦一下羊半仙兒,我要當麵問個清楚明白!”


    馬順宏此刻雙眼一亮,先是不可置信地上下打量我一眼,才欣喜地道:“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初七兄弟,如果你真能幫我們羊駝村求到雨,我們整個羊駝村的村民必當感激不盡啊!好好好,我現在立刻就帶你去找羊半仙兒,走!”


    我向老爺子以及馬順宏的妻子點頭告了個別,便隨著馬順宏一路走出院門,向村東頭羊半仙兒家趕往……


    第三十八章 水牛精


    雖然是夜晚,但村子內的荒涼景象依舊盡收眼底,街道兩旁不斷傳來家人嘈雜以及孩童哭鬧的聲音,我知道,他們都是因為溫飽問題給鬧騰的,唉,我不免加快步伐趕向羊半仙兒家。


    村東頭的一座破舊房屋前,馬順宏停下腳步,並指著院門微開的宅子說道:“初七兄弟,這就是羊半仙兒的家了,他現在是孤身一人,雖然懂點那些門道,也還是顧不住生計,家家都在為吃食發愁,他也是一窮二白,這不,大門從來都是懶得上鎖,我們直接進去吧。”


    我隻覺得這樣連個招呼都不打便走進去不是太合適,但馬順宏已然走進宅院,我聳了聳肩,隻得跟進去。


    馬順宏四下看了一眼,我也順勢掃了一圈,兩間極為簡陋的房屋已經殘破不堪,似乎許久都未修繕了,院子裏也是一片狼藉,西邊靠牆是一口水井,但看那水井四周都是碎木屑和收攏在一起的幹樹葉,足見水井好久未用過了,也隻是個擺放雜物的地兒而已。


    東邊靠牆是一間低矮的小灶屋,緊挨著小灶屋,是一個簡易的木棚子,很像一個牛棚,不過此刻卻已經堆滿了柴火。


    堂屋門倒是關著的,馬順宏快步走到門前,一邊敲了敲,一邊開口喊道:“羊半仙兒?睡了啊?是我順宏,開開門,羊半仙兒?”


    敲了幾下,也喊了幾聲,但屋子內卻沒有任何動靜,馬順宏扭頭看了看,丟給我一個疑惑的表情,並道:“這一個月他都沒離開過家呀,這會兒怎麽也不吱一聲呢?不會睡了吧?”


    我苦笑一聲,剛欲開口,突然聽到一道懶洋洋的聲音自我們身後一側響起,我和馬順宏同時驚了一下,齊齊轉身看去,隻見一個人影從牛棚內緩緩站起身,先是拍掉身上的幹草枝,而後才道:“順宏啊?這麽晚了有事嗎?”


    馬順宏驚愕地走上前,我也跟著上前,隻見一個身材精瘦的中年男人緩緩出現在眼前,他的麵容微白,像是沒幹過農活的閑人,下巴上還留著一縷小胡子,模樣倒真像一個路邊擺攤算命的小半仙兒,想必此人就是羊半仙兒了。


    “你怎麽在牛棚裏啊?你在牛棚裏幹什麽啊?”馬順宏詫異地問道。


    羊半仙兒先是掃了我一眼,但隻是一眼,我已然感應到他目光的銳利,比普通人的精氣神要強大不少,但還不算太強,至少還在我之下。


    看到我,羊半仙兒也沒說什麽,而是回答了馬順宏的話,但是說話的時候竟是一臉的苦惱:“唉,甭提了,順宏啊,我也隻和你說說,你可別傳出去,還有這位小兄弟,說出去可是丟死人啊……”


    說來可笑,原來羊半仙兒的確幫洪更慶家送了水牛精,但卻是沒送走,非但如此,那水牛精居然跟著羊半仙兒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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