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遠山靜靜地看著周二叔,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片刻後突然深深歎了一聲,道:“唉!若是知道有這麽一樁子事,我是斷然不會幫助你們周家解災厄的,除非你是真正心善之人……不過事已至此,我也不得不管下此事,馬夫子這個人有沒有用隻需你再回答我一個問題便可知曉。”


    “什麽問題?”周二叔急急問道。


    “老周哥,你,你找我什麽事啊?”突然,遠處孟黑子帶著馬夫子來到,馬夫子此人身高一米七多,皮膚黝黑,絡腮大胡子,身材壯碩且滿臉橫肉,若是再提著他那把殺豬刀,會給人一種非常凶悍的氣勢,但本村人都知道,馬夫子憨厚老實,就是心裏那點小九九也是出自他管家婆的調教,這句話正是馬夫子離老遠喊出來的。


    看到馬夫子來到,周二叔立刻平複一下情緒,上前道:“老馬啊,這位是茅山宗師楊先生,讓你來是楊先生的意思,楊先生有問題要問問你,希望你看在鄉裏鄉親的份上協助一下楊先生。”


    周二叔此話一出,馬夫子頓時愣住了,視線掃視一圈,最後落在楊遠山的身上,馬上伸手撓了撓後腦勺,尷尬地道:“咱是個粗人,也是個笨人,不過若能幫到你們老周家,咱也沒二話,楊先生有什麽想問的請問吧。”


    楊遠山微微點頭道:“老馬哥過謙了,我想問老馬哥的是,您是否和孫家人是鄰居?”


    “孫家人?這……”馬夫子聞聽楊遠山此話,頓時慌了神,而後看向周二叔,周二叔立刻補充道:“老馬,你不就和孫碾子家挨著嗎?”


    馬夫子不自覺地咂了咂嘴巴,低頭左右看了一眼,有些支吾地道:“是……是啊,但不知道楊先生為什麽這樣問?”


    我們這些人都糊塗了,而周二叔更加摸不著頭腦地問道:“楊先生,老馬和孫家人是鄰居不假,但是我們現在不是應該趕緊找孫碾子嗎?現在怎麽在老馬身上浪費時間……”


    孫碾子就是蘭蘭的老爹大名,二貨是小名,農村人生了孩子為了好養活,很多都是取一個賤名,也就是小名,比如狗蛋、二憋、屎臭……現在孫家人唯一還活著的人,而且……已經活得瘋瘋癲癲,我已經好久沒見到他走出家門,村頭村尾恐怕再也看不到他在人群中調侃的笑聲了。


    楊遠山搖頭歎了一聲:“我知道老周哥的擔憂,但孫碾子惹出這麽大的禍事,你認為他還會呆在家裏等著你去找他嗎?老馬哥昨晚沒有應承前來壓墳的活計,若是我說得不錯,這一定是孫碾子告誡你不讓你來的吧?或許他請高人前來布置陣法害人的事也告誡你了,鄰居一場,他還不想害你,是嗎?”


    馬夫子雙腿一軟,差點憑空癱坐在地上,但好在他迅速穩住了身形,急忙道:“我我我……我……老周哥,我真的不知道碾子要害你們周家啊,我……”


    說著,馬夫子大臉通紅地耷拉著腦殼,卻是無法自圓其說了。


    楊遠山步步緊逼道:“既然孫碾子告誡你而使你幸免於難,那就說明他並沒有瘋癲,請了一個如此厲害的高人,不但能讓周家人家破人亡,更會絕門絕戶,這樣的結果孫碾子雖然如願,但是如何保證那位高人不會怕走漏消息為求自保而陷害自己,所以孫碾子不會傻到連條後路都不給自己留,他要逃離這個村子,但又怕走的遠了就是被那位高人害死也沒個人撿屍首,所以他一定會把要去的地方告訴你,老馬哥,我說的對嗎?”


    馬夫子猛然抬起頭,此時,周二叔的雙目已經布滿血絲,但他還是強壓著怒火,雙膝一軟,“撲通!”一聲跪在馬夫子麵前,淚眼模糊地道:“老馬啊,哥在這裏求你了,現在隻有你知道碾子去了哪裏,若是今晚找不到他,我們周家人可真的要家破人亡了啊,老馬,求求你告訴我們吧!”


    馬夫子頓時張大嘴巴,忍不住叫道:“啊?老周哥,真……真的像你說的這麽嚴重嗎?這,這個孫碾子真是缺了心眼壞了腦了,人死不能複生,為什麽非要讓老周哥一家斷子絕孫呢?老周哥先不要急,趕快起來趕快起來,此事正如楊先生所說,碾子昨夜就連夜跑了,但在臨走之際的確告訴了我地點,我知道碾子在什麽地方!”


    第十一章 符咒


    楊遠山抬頭看了看天色,夕陽已經被遠方的山峰遮擋,龍溝這裏的光線有些暗了,隨即看向馬夫子說道:“你一個人還不行,村子裏的漢子再找上兩個,三個人去接回孫碾子,切記一定要快!”


    像是又想起了什麽,楊遠山再次囑咐道:“老馬哥,最好帶上你的殺豬刀!”


    “呃?嗯……”馬夫子有些詫異,雖然不知道楊遠山為什麽要讓他帶上殺豬刀,但馬夫子沒有多想什麽,立刻重重點頭道:“先生的話咱記住了,老周哥你們都請放心,不出一個時辰我就能把碾子帶回來!”


    說完,馬夫子大步走下山道,漸漸遠去……


    楊遠山當即又說道:“老周哥,你現在立刻找人弄一些石灰粉來,別忘記帶上清水,既然村裏找不到朱砂,那便為我準備一碗黑狗血吧,最好在接回孫碾子前將這些所需材料全部弄來。”


    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著令大家茫然無從,好在這些石灰粉什麽的並不難弄,周二叔對楊遠山的道行自然是深信不疑,所以楊遠山所說的話他沒有半點反駁和遲疑,立時招呼幾個莊稼把式去尋找石灰粉,而他自己則親自去弄黑狗血了,所謂人多好辦事,這麽略一安排便各自去忙活張羅了,場地內,則隻剩下楊遠山、吳大先生還有我三人了。


    吳大先生見周二叔他們都已走遠,這才開口問道:“楊先生,子時之前破解此陣還來得及嗎?”


    楊遠山聲音凝重地道:“此陣的玄妙所在便是黑竹奇陣與壽棺內的屍體以陰煞之氣遙相呼應,若是貿然破解屍體身上的煞氣,那麽黑竹奇陣便會將方圓內的陰宅盡數毀掉,就連這條清水龍脈恐怕也會就此被破壞掉,但若是貿然破解黑竹奇陣,那壽棺內的屍體便會屍變,聚煞成怨,那樣的後果一樣很麻煩,所以此事急不得也慢不得,還必須要在子時前破解,現在隻能希望一切順利,我倒是不擔心無法破解此陣,我擔心的……卻是那個布置此陣的人,沒想到許久不見,他對我還是視若仇敵,唉……”


    說完這些,楊遠山背負著雙手,緩步走到山坡邊緣,獨自仰首望天,此刻,我分明看到他的麵容上湧現一絲複雜的憂愁之色,難道那個布陣害人的人,楊遠山認識他不成?


    我正在遐想萬千之際,卻見吳大先生舉止怪異地走到楊遠山身邊,說是舉止怪異,那是平時的他根本不該有的謹慎且恭敬,他在這一帶多少也是有些名氣的,若是提到土地廟的吳大先生,七鄰八村的人還是滿含敬畏的,隻是他此時倒像個蹩腳的小媳婦,雙手不自覺地搓弄著在楊遠山身邊低聲說了什麽,由於他的聲音實在太小,而且距離我現在的位置也不近,所以我壓根沒有聽到吳大先生和楊遠山說了什麽。


    見吳大先生嘀咕完,楊遠山竟是回頭上下打量了吳大先生一番,然後搖頭笑道:“多謝道友這麽看得起在下,隻是我有祖師遺命在身,你既已修持其他道法,我密宗術法是斷然不能外傳的,嗬嗬……”


    楊遠山為什麽會對吳大先生說出這麽一番話來?莫不是吳大先生要向楊遠山學習破解黑竹奇陣的辦法?這樣的話……日後他在這一帶定然又少不了一番顯擺了,這個雞蛋殼剝出來的家夥,除了摳門就是小氣,還總愛扮高人大師,不過這次他雖然弄巧成拙的把我弄成這樣,但這也說明他是個非常善良的人,不想我死吧,這個可愛又可氣的家夥……


    “來了來了!”周二叔的聲音適時傳來,見他雙手端著一碗黑狗血,邊走邊激動地喊道。


    周二叔的身前,兩個莊稼把式抬著一袋非常沉重的東西,我想定是楊遠山所說的石灰粉吧,後麵還跟著一個人,是孟黑子,孟黑子提著一個小木桶,裏麵的清水由於路上的顛簸而不時散落幾滴出來,見孟黑子累得滿頭大汗,且不停地騰出一隻手擦拭汗珠,我急忙上前接應。


    “初七,還是你夠意思!”這是我接下水桶後,孟黑子開心地說出的第一句話。


    我伸手拍了拍孟黑子的肩膀,笑道:“你為周二叔的家事忙前忙後,是你夠意思才對。”


    “嘿嘿……”孟黑子如煤炭般的大臉上咧嘴露出兩排白牙,但就在他轉身之際,突然腳下被什麽絆到,我擠著眼扭頭看去……


    “撲通!”……“恁娘!這裏怎麽有石塊啊?初七……”


    楊遠山把石灰粉放在一邊,然後端著黑狗血來到法壇前,並對吳大先生說道:“道友若是不介意,可否在一旁護法?”


    吳大先生聞言頓時像打了雞血似的連連點頭道:“甚好甚好,能夠從旁協助楊先生乃是在下的榮幸!”


    楊遠山苦笑著搖了搖頭,將黑狗血放在桌案上,然後點燃三柱清香,我好奇心的促使下,忍不住上前看個仔細,隻見楊遠山雙手捏出一個怪異的手印,向法壇拜了三拜,然後左手中指和無名指內彎至掌心,大拇指輕輕按住中指指尖,這個怪異的手印捏出後,楊遠山立時急急念出咒語:“吾將祖師令,急往蓬萊境,急召蓬萊仙,火速到壇筵,倘或遲延,有違上帝,唵,哈,哪,咆鬥!”


    我不知不覺挪移到吳大先生身後,咂了咂嘴巴,用極小的聲音問道:“算命的,楊先生先前捏的是什麽手印呀?還是現在念的是什麽呀?”


    吳大先生被我這麽一問,當真嚇了一跳,但馬上揮手小聲急道:“什麽捏啊捏的,那是掐,掐出的道指,咒語是開壇咒,小孩子不懂快走開,打擾了楊先生畫符後果很嚴重,若是符咒不靈驗可都是你的過錯喲!”


    我連忙閉上嘴,若是因為我打擾而誤了楊遠山破解周二叔家的災厄,那我定會悔恨到死的,見我退開,吳大先生卻是一瞬間得意地一笑。


    楊遠山拿出空白黃紙,並提起毛筆,點了點黑狗血,吳大先生突然適時問道:“楊先生,你這第一道符咒奉的是什麽咒哇?”


    楊遠山左手頓時掐出一個怪異的指印,和先前在我肚皮上畫符時所掐的一樣,並隨口道:“第一道咒奉請鬥姥天尊,第二道咒奉請諸天神將,有勞道友為我從旁護法了。”


    不讓我多說話,臭算命的自己都不管好自己的嘴,我暗自對著算命的張口無聲地炮轟一番。


    說完,吳大先生立刻老實地站在楊遠山三尺之外,謹慎地為其護法,下麵隻見楊遠山落筆開始畫符,口中急急念道:“天則靈靈,地則靈靈,左手持北鬥,右手指七星,天上二十八宿是我領,頭戴三十六罡,腳踏七十二煞,吾是上界真人子,吾是下界解厄人,霽時吞豆人不見,霽時心豆便是正!”


    第一道符咒一氣嗬成,緊接著,楊遠山沒有停下,直接開始畫出第二道符咒,並同一時間念出咒語:“天地合我,我合天地,神人赴我,我赴神人,精氣合全,神氣合群,杳杳冥冥,天地濟主,聞呼即至,聞召即臨,焚香召請,功曹使者,遞奏神員,聞今召請,速赴壇前,仰頭傳香,拜請九天玄女,曆代流旅尊師,合諸仙眾,下赴壇前,有事相請,速去速來,急急如律令!”


    接下來,楊遠山右手無名指從中指指背穿過,食指勾住無名指,指尖向下,大拇指、小拇指指尖皆收入掌心,中指朝上,此手印和先前在我肚皮上方點的手印隱約相同,隻是當時我被身體內的煞氣鼓弄得疼痛難忍,所以沒有看清,這下繼續看著,隻見楊遠山托起手印向上一尺處伸,然後向下點向畫好的符咒,連點三下,至此,楊遠山終於停了下來。


    而他的額頭上,已經冒出一排細小的汗珠,不知為何,難道就這樣畫畫符咒也很累嗎?我自然不得而知……


    第十二章 解怨


    符咒畫畢,楊遠山微微鬆了口氣,他四下看了一眼,卻是如此的謹慎和不安,我不明白他為什麽會這樣,難道這裏還有什麽值得他擔憂的嗎?當然,這都是我心中所想,還不至於上前詢問,況且此時此地也沒有我說話的份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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