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晚似乎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淩晨三點,一位搜尋可疑嫌犯的警員在高斯頓街附近發現了一些沾滿血的衣物(後經鑒定這是凱薩琳·艾道斯身穿圍裙的一部分)。而在衣物掉落的附近高牆上,發現疑似凶手用粉筆寫下的一行文字:“猶太人不是甘於被怨恨的民族!”


    督察長湯瑪斯·阿諾德在來到現場後立刻命令將這句話擦去,因為他擔心這塗鴉在天亮後會被路人看見而激起反猶太情緒。


    貓爺在事後對這家夥的評價是:“他簡直可以去找塊豆腐撞死或者用幾根粉絲上吊了!這可是唯一能拿來對照凶手來信上筆跡的證據!”


    10月1日,也就是隔天,中央新聞社又收到一封明信片,內文同樣以紅墨水寫成。寫信者自稱是“調皮的傑克”,並提到他打算“隔天再幹兩件事”,根據這明信片寄出的日期,他說的“兩件事”無疑就是9月30日淩晨的凶案。


    10月15日,一封寄給白教堂警戒委員會的信再度引起大家的注意。信裏附半顆腎髒,並以黑色墨水書寫。寫信者聲稱“來自地獄”,並說這顆腎髒取自“某個女人”(即被取走器官的凱薩琳·艾道斯)身上,還稱另外半顆已被他煎熟吃掉。不同於前麵兩封信,這封信沒有任何署名。


    事情發展到這裏,倫敦城可算是徹底炸開了鍋,開膛手傑克的名字已成了嗜血殺手的代名詞。他是第一位創造全球媒體報導凶案狂潮的殺手,在報業蓬勃發展的這幾年裏,對一些小報來說,傑克老兄的出現,簡直和印花稅改革具有相同的重要意義,至少發行量是不會撒謊的……


    從未有過一個殺手能擁有如此的知名度,人們甚至不知道他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人是鬼……他們隻知道,一個恐怖的傳說已經誕生,所有人都是見證者。


    而事實也證明了,在往後的許多年裏,傑克的陰影籠罩著幾乎所有的連環殺手,因為他給整個世界上了一堂課,如果世界上有“教科書般的演技”,那他在這十九世紀末的歐洲舞台上就是教授了“教科書般的連環凶殺”。


    ……


    10月22日,濃霧依舊不散,雨卻是停了。


    一個身著黑色風衣的男子來到了貓爺的事務所,敲響了房門。


    “請進。”貓爺的聲音顯得無精打采。


    走進來的男子很陌生,他是個生得很漂亮的年輕人,是的,就是“漂亮”,按照咱們中國的說法也許更好理解——天生一副小白臉的模樣。


    “請允許我介紹自己,我的名字是蒙特·道格拉斯,是……”


    “是一位年輕的闊綽子弟。”貓爺直接就著他的話說了下去,眼睛卻根本沒有在看他。


    道格拉斯覺得有些奇怪:“先生……我們以前見過?”


    貓爺也懶得回答他的問題,自顧自地道:“我是洛根,一個偵探,他是我的助手艾金森先生,你的案子可以全權交給他處理,我想你很快就能得到一個滿意的結果。”


    一旁的王詡打了個哈欠,一副很不耐煩的樣子:“快說吧,道格拉斯小哥,是什麽事需要幫忙。”


    道格拉斯還真沒想到會有這樣開門做生意的,態度竟是如此我行我素,不過他略加思索後還是說道:“嗯……是這樣,我希望去調查某位小姐的身份,她是我的一個朋友,雖然我覺得這種暗中的調查有些不禮貌,可是如您所說,我出身貴胄,交友不慎的話可能會帶來預想之外的不好後果……”


    貓爺還是沒往這邊看,但他的態度粗暴如故:“好了,你的廢話就到此為止吧,你麵前的人是偵探,不是教堂裏那些隻會背聖經的糟老頭,讓我猜猜事實真相吧……你看上了某家的小姐,但隻是一麵之緣或者泛泛之交,甚至更糟,那就是你的追求被其無情地拒絕了,總而言之,你在戀愛的道路上栽了大跟頭,於是就想更加了解對方,找找有沒有什麽別的突破口,按照我們中國的說法,這叫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然後你就頭腦發熱地來到了這裏,當然了,戀愛中的人是沒有什麽理智頭腦可言的,接著,你想編幾句胡話,讓我們出去為你把事情辦了,我說到這裏都沒錯吧?”


    道格拉斯的表情瞬間變得又驚又怒:“你……你到底是怎麽知道的?你究竟是什麽人?是誰派你在監視我嗎?”


    王詡拿起一杯茶:“冷靜……少年啊……要冷靜……”他這麽說著,自己卻喝起茶來。


    貓爺接著道:“你不用擺出那種表情來,我靠的都是推理,吃偵探這碗飯的人比你想象中要厲害得多,總之,不要在我們麵前耍什麽花招就是了,有要求就如實講,就算再下作的事情,艾金森先生都會義不容辭的。”


    “我……我……”道格拉斯一時語塞。


    王詡歎息道:“哎……他由於在某件案子中陷入了困境,所以比較暴躁,你最好別惹他,有話跟我說吧,不過要說實話,不然那家夥又要借機找茬發泄。”


    道格拉斯雖然有些氣憤,但覺得眼前這兩個家夥的能力是絕對值得肯定的,為了心愛的女人,他也隻好忍了:“好吧,事情是這樣的……大約是在半個多月前,我到伊迪絲·巴克斯特太太的家裏做客,她曾是我的奶娘,和我母親也是好友,就像是我的嬸嬸一般。我那天到帕丁頓車站附近辦些事,她的家離那兒很近,於是我便順道去探望了她。


    她的丈夫早逝,女兒今年十歲,不過生活過得還算富足,每次去探望她們時,能看到巴克斯特太太和小莎莉都還健康,我就感到很欣慰了。


    但那一次,我見到了另一個人,她是小莎莉的家庭教師,就寄住在巴克斯特太太的家中,記得七月初我去拜訪她們時還未曾見過這樣一位美麗的教師小姐。


    她簡直是太美了,我本以為這樣的一位佳人隻會出現在夢境中,但那天她就那樣活生生地出現在了我的麵前,她那清甜的嗓音和優美綽約的身姿可以征服任何男人!我想她的追求者如果排起隊來可以一直排到北愛爾蘭去!”


    王詡虛著眼,好像道格拉斯煽情的演說毫無意義一般,他從抽屜裏拿出紙和筆扔在桌上,另一隻手根本連茶杯都沒放下:“好吧,這些話你留著自己慢慢受用吧,我隻要名字、地址,寫下以後,我去幫你把她查個底朝天,從化妝品到衛生紙的牌子都幫你查出來,從擇偶觀到過敏症都能給你列成單據。”


    道格拉斯此刻非但沒覺得王詡用詞粗俗,他反倒認為能說出這樣露骨的話來,正是可靠的表現!隻見他提起筆來噌噌地寫下了一串地址,最後表情十分虔誠地在另一處空白的地方書寫了一位妙齡美女的名字。


    貓爺的眼角終於是往這邊瞟了一眼,然後他嘴角幾乎裂到了耳根子……


    王詡看著那張紙被擺到自己麵前,眼睛都快瞪出來了,滿口茶全部噴到了道格拉斯小哥的臉上,自己還嗆個半死。


    那紙上的名字正是——埃莉諾。


    第十九章 糾葛


    在王詡接到委托的第二天,他換上了一套呢絨格子西裝,給自己戴上了一副中年人才會用的、四四方方的黑框厚眼鏡,將頭發弄得一絲不亂,提著個公文包便出了門。


    按照道格拉斯給出的地址,王詡很快就來到了目的地,他按響了巴克斯特太太的門鈴,一個四十多歲、略顯肥胖的婦人打開了門。


    她第一次看到中國人自然是有幾分吃驚,不過這驚訝也並未持續多久,將王詡上下打量一番之後,巴克斯特太太覺得這個外國人也並沒有三頭六臂般古怪,她開口問道:“請問您找誰?”


    “嗯……您好,我的名字是羅文·艾金森,在移民管理局任職,是埃莉諾小姐的故友,有些事情要和她談,請問她還住這兒嗎?”


    巴克斯特太太略顯狐疑地問道:“故友?可她對我說她沒有親戚也沒有朋友……我能看一下您的證件嗎先生?”


    “請讓他進來吧,巴克斯特太太,我認識他的。”埃莉諾的聲音從屋裏傳來,給王詡解了圍。當然了,如果真要出示證件,王詡也是拿得出來的,誰讓他的老板是個製假販假的超級高手呢。


    王詡略微抬了抬帽簷,然後欠身跟著巴克斯特太太進了屋。


    埃莉諾正坐在那裏喝下午茶,她的身邊坐著一個小女孩兒,粉粉的臉上時刻帶著笑容,即使看到王詡這陌生的訪客到來她也沒有表現出害羞,而是用好奇的眼神肆無忌憚地盯著王詡猛瞧。“艾金森先生,我以為我們不會再見麵了呢。”埃莉諾似乎還在為兩個月那次不愉快的告別而生氣。


    王詡頗感尷尬,他清了清嗓子道:“嗯……那什麽……因為你的護照出了些問題,所以我想,還是由我這個朋友出麵來幫你迅速解決問題。”


    埃莉諾決定還是給他一個台階下,她道:“好吧,那請到我房間裏來談吧,就是您左手邊第二間。”


    王詡摘下帽子放到胸前,朝那房間走去,走路的姿勢一板一眼,好似是拘謹到了極點。他倒不是真犯怵,其實是來之前就想好了要進入角色,作為翔翼戲劇社資深龍套演員,他今天給自己設定了十分周詳的角色背景、人物性格、甚至是許多細節的神態和動作,務必要讓這個小職員的形象鮮活逼真……


    巴克斯特太太快步走到埃莉諾身邊,用胳膊親切地摟著她的腰,如慈母般溫言告誡著什麽,她的舉動說明了埃莉諾在這裏的身份顯然不僅是一個受雇傭的人,而是一位受尊重的朋友。


    不過王詡從她這一係列的動作裏卻讀出了另一種潛台詞:我看這人有問題,與他單獨共處一室可能有危險,你放心,他要是有什麽不軌行為,你就立即大聲呼救,大媽我進去抽他丫的。


    晃了晃腦袋,王詡把這些胡思亂想趕走,站在那屋裏等著,片刻後埃莉諾就跟了進來,隨手帶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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