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跪這個動作, 桓子虛見過很多次,據說創始人是甄黎,工作室內兢兢業業練習的也隻有甄原二人。


    他曾問過連宇凡, 為什麽甄黎每天都要重複訓練這個沒有絲毫意義的動作, 連宇凡說是不是為了在直播時“感謝老鐵666”,連宇凡對直播不太了解, 但他清楚直播網紅的態度一向很平易近人,為了搞笑學學姿勢優美的滑跪也很正常,搞笑網劇中偶爾也會出現這個動作。


    但桓子虛經過觀察發現,甄黎很少麵對著直播屏幕跪,直播間呈現出的畫麵大部分都是側滑和飛躍。


    而且單位的指壓板本是用來按摩促進血液循環的, 但甄黎和原落日幾乎不用它足底按摩,反而經常去鍛煉一下膝蓋。


    每次桓子虛露出疑惑的眼神時,甄黎總會說:“學學吧, 總有一天會用上的。”


    原落日也說:“就、就以備不時之需。”


    那時桓子虛還暗暗嘲笑這兩個低等級的闖關者, 直至此時,看到鬱華從廚房走出來的瞬間, 桓子虛才明悟一切, 真正很傻很天真的人是他才對。


    方才整個客廳上演了一出鬧劇, 桓子虛始終沒有行動,在封魁的支撐下站著, 看似精神受到重創,實際上大腦在飛速地運轉著。


    他回顧了自己做過的所有事情,思考著究竟是哪一件事最惹鬱華生氣, 以及鬱華今天弄出這麽一出,目的何在。


    有黑袍人這種實力,已經不需要隱瞞身份了, 他眼中守護組織也好,破壞者也罷,所有人的努力也不過是蚍蜉撼樹,他不管要做什麽,隻要展現出能夠抵禦係統的力量,對守護組織說出自己的目的,相信守護組織經過權衡後,是一定會答應的。


    甚至他不需要說,隻要一條規則,一個命令,守護組織就會不得不聽從他的指揮。


    然而鬱華沒有這麽做,他將所有人引到家中,安排了這場鴻門宴,是為什麽?


    桓子虛眼看著肖局長、連宇凡、岑霄等守護者一一落座,甄黎原落日戰戰兢兢坐下,哈經理得到肖局長的認可,心中不由升起一個匪夷所思的念頭——鬱華該不會是在為他們這些與守護組織牽扯過多的破壞者留一條後路吧?


    這怎麽可能呢?桓子虛盯著鬱華,完全不理解對方的想法。


    桓子虛為什麽千方百計都想得到那套房子?因為他始終有個猜測,那就是黑袍人與係統必有一戰。


    黑袍人有強悍到令人難以想象的力量,通關時可以封印係統長達十五年以上,當年他為什麽沒有幹掉係統?答案隻有一個,黑袍人缺少一個必要的條件,他沒辦法在那個時候完全毀掉係統,這才隱忍這麽久。


    他選中這個在係統不斷攻擊下堅守數百年的世界潛伏,又被世界法則認可,是不是因為這個世界中有他需要的東西?


    不管黑袍人需要什麽,越來越緊迫的形式讓桓子虛意識到,黑袍人與係統這一戰並不遙遠。


    這一戰的結局,桓子虛沒辦法預測,但無非是兩種。


    一種,係統勝,大家一起死去;


    另外一種,係統敗,他與封魁勢必會徹底失去異能,成為普通人。


    前者雖然悲傷,但不失為一種另類的大團圓結局;後者才是一切的開始。


    成為普通人意味著守護組織不會對他們進行監管,他們生活在這個世界上,沒有守護組織的支援,住處是個問題,生活也是個問題,醫療、健康更是問題。


    他首先要解決住處,接著工作,最重要的是封魁的骨骼是個大問題,未來可能需要很大一筆錢來更換維護,那絕對是個天文數字。為此,他要不斷利用工作室、守護組織的先有資源,取得社會地位,累積財富,以及一個有升值空間容易出手的固定資產。


    那套房子在桓子虛眼中是根基,是封魁未來一旦需要錢時最後的保障。他無法等待守護組織就職滿十年才給的分房,他現在就要一個居所,哪怕不擇手段。


    然而今天,他經曆了大悲和大喜。那套房子失去又複得,鬱華從冷血無情的資本家,變成了仿佛在為破壞者著想的通關者。


    桓子虛自認不是好人,也無法理解通關者那遠超人類的思想。他思索半日,冷眼看著守護者與破壞者們互相揭短又釋然,始終想不通自己該如何處理現狀。


    或許他知道,但出於某種不為人知的倔強,不願意向鬱華低頭罷了。


    直到鬱華拿出那塊金屬,桓子虛清楚地認識到,那就是他想要的東西。


    見到那塊金屬,桓子虛的大腦停止思考,他不再去糾結鬱華是否在為他們著想,他隻知道,隻要向鬱華低頭,就能幫助封魁換骨骼。隻要能夠讓封魁健康地活下去,讓他做什麽都可以。


    他不再計算,也不再計較得失,坦然地來到指壓板麵前,隻要鬱華喜歡,鬱華開心,跪又怎麽樣?


    可是比桓子虛更快的是封魁。


    封魁的雙腿變成戰車底盤,“噠噠噠”地開到指壓板上,將上麵凸起的小竹筍全部壓平壓實。腳踩在指壓板上是很痛的,可若是鋼筋鐵骨,撐不住的就是指壓板了。


    桓子虛終究沒有跪下,封魁接住滑飛過來的他,將桓子虛放在一邊,下/半/身都變成了戰車,整個人矮了一截,看起來像是跪下去一樣。


    “阿虛,是為我。”封魁認真道,“好,是為我,壞,也是為我。”


    “封魁,你下去!”桓子虛道,“我為的是什麽不重要,重要的是鬱華要我低頭罷了。”


    “不用你,”封魁一把將桓子虛拉到自己身後,固執地不讓他出頭,“我自己來。”


    封魁為什麽會無條件聽從桓子虛指揮?是因為他心中清楚,桓子虛所做的一切,都在為他著想。


    動蕩的世界中,桓子虛武力值不夠,需要他保護,需要他輔助,那時封魁對桓子虛有用,他也就樂意讓阿虛為自己出頭,因為他可以做阿虛的後盾;但在和平世界,阿虛自己就可以過得很好,他,沒有用了,隻會拖累阿虛。


    封魁覺得,他應該告訴鬱華,阿虛很好,沒有錯,錯的是他,他太麻煩了。


    驕傲是阿虛的保護色,失去驕傲,桓子虛會沒有色彩。


    “封魁你別用鎖鏈把我綁住,放我出來,你不聽我的話了嗎?”桓子虛氣急敗壞地說。


    “不聽了。”封魁認真說。


    “不行!”桓子虛急道,“你……身體特殊,以後會有很多麻煩,你心思單純,很容易被騙,你沒有我不行……”


    桓子虛說著說著,聲音忽然軟了下去,他把腦袋磕在封魁堅硬的後背上,輕聲道:“我自私、虛偽、貪婪、冷漠、奸詐狡猾,沒有你我不行的……”


    沒有封魁單純的笑容,他會越走越遠,最終踐踏一切。


    鬱華居高臨下地看著兩人,仿佛在看一場鬧劇,他緩緩開口:“和當初相比,形勢逆轉了。”


    始終看戲不敢出聲的餐桌眾人滿頭問號,什麽形勢逆轉?


    尤正平卻是忽然想到在密室逃脫中,封魁和桓子虛想要綁架鬱華,當時他與鬱華在高大的機械骷髏麵前,一副要保護對方的樣子。


    “我這個人,有仇報仇,有恩報恩,從不拖欠。”鬱華道。


    封魁送他一次浪漫的約會,他還封魁一具完好的身體。


    鬱華掌心出現一支金屬鋼筆,他用筆尖劃破封魁的手掌,在封魁身上寫下了什麽。光芒閃過,那行不知是字還是某種神秘符號的東西,不斷分解成某些小顆粒,沒入封魁掌心的傷口中。


    隨後半戰車形態的封魁不受自己控製地恢複原型,他似乎無法呼吸,抓住喉嚨無聲地掙紮了幾下後,倒在了桓子虛的身上。


    桓子虛忙跪坐在被壓成平麵的指壓板上,讓封魁的頭枕在膝蓋上。


    這一枕,便發現封魁的頭變輕了,不再是沉重的金屬頭骨,而是與正常人相同的頭顱重量,不會壓得他根本抬不起腿。


    “扶他坐吧,”鬱華淡淡道,“這次不會壓塌椅子了。”


    一些浪漫粉紅小心心,換封魁不再為身體發愁。


    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


    桓子虛將封魁扶到椅子上,鬱華為他倒了一杯熱茶。


    茶香喚醒了封魁,他抽了抽鼻子,第一次覺得金屬以外的食物很香。


    桓子虛深深看了眼鬱華,沒有稱謝。大恩不言謝,口頭道謝沒有實際行動沒意思,倒不如多給鬱華賺點錢,多為工作室著想,多洗腦一些粉絲為工作室花錢,多坑一些公司……


    咳咳,不能想了,再想又要遊走於規則邊緣了。


    用眼神傳達了自己的意思後,桓子虛拉過封魁身邊的椅子,剛要坐下聽到鬱華道:“等等,我請你坐了嗎?”


    他剛才請的是封魁,可不是桓子虛。


    桓子虛僵在椅子旁邊,不知道還有什麽事情沒清算。


    “恩已經報了,仇還沒報呢。”鬱華道。


    “我和您,有仇嗎?”桓子虛的稱呼不自覺地轉換成“您”,“是因為我曾妄圖綁架您、殺掉您、再嫁禍您嗎?”


    說出這話時,桓子虛自己都覺得他當時腦子一定是上鏽了,真是想出了一個絕妙的計策,把他和封魁徹底坑上了不歸路。


    “倒也不是,”鬱華道,“我當時吸收了你的係統能量,倒也足以彌補了。”


    “那……敢問是什麽事情呢?”桓子虛實在是不懂了。


    鬱華從沙發上的公文包裏,拿出一張彩色打印的電子發/票,放到桓子虛手中:“我那天去倉庫打車的錢,誰給報銷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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