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子虛對鬱華很好奇, 他挑撥守護組織與黑袍人關係的計策,歸根究底毀在鬱華身上。


    他認為鬱華身在一個滿是守護者與破壞者的工作室中,一定是地位最低下的, 沆瀣一氣的老板甄黎和經理原落日對鬱華的日常態度必是頤指氣使, 因此才會控製兩人給鬱華發了那種信息。


    這源自於闖關者對關卡中普通人的輕視,老謀深算如桓子虛都不能免俗。他早在跟蹤鬱華和其愛人時, 就發現鬱華是個控製欲強、智商很高、甚至有點陰森的人,對愛人的控製欲達到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程度。


    但桓子虛當時認為家庭關係上的控製欲恰恰是工作中不得誌的表現,一種群體關係中沒得到滿足,就要在另外一種關係中找補,這很常見。


    對鬱華的輕視, 又恰好成為這一次行動失敗的原因。


    鬱華不僅壓製兩位闖關者,連身為守護者的連宇凡在來工作室的路上都囑咐桓子虛:“我們是內定你成為公司的銷售經理,不過還需要走一下形式, 鬱華是人事經理, 雇傭人的合同和公章都在他手裏,等到工作室他說不定還要重新麵試你。他這個人有點……哎, 到了你就知道了。切記一件事, 我們雖然是從事秘密工作的, 但也需要舒適的工作環境,想要幹活幹得舒心, 最好順著點鬱華。”


    這話讓桓子虛很吃驚,他一直認為,鬱華之所以可以壓製甄原二人, 主要是因為甄原是犯過錯的破壞者,工作室有連宇凡鎮壓,連宇凡肯定會很照顧普通人鬱華, 因此甄原才會對鬱華很客氣。


    可聽到連宇凡這話……難道連守護者都要被鬱華鎮壓嗎?他在工作室中究竟是什麽地位?


    懷揣著這樣的疑問,桓子虛來到了工作室,見識了鬱華工作時的態度。


    他拿著筆,坐在辦公室最好的老板椅上,質問連宇凡為何越俎代庖,繞過人事經理聘用員工。


    連宇凡道:“桓子虛工作能力很強,曾是銷售冠軍,也是甄老板親自挖來的人才。”


    聽到連宇凡提起自己,甄黎不由縮了下脖子,他這個老板當得真是分分鍾撒手人寰。


    “簡曆給我看看。”鬱華道,“甄黎的確是老板,大學休學來創業,勇氣可嘉,但他自己也承認社會經驗不足,為了防止被心懷叵測的人欺騙,他願意讓我把關,合同上白紙黑字寫著這一點。”


    “對對對!寫著的,聽你的。”甄黎立刻狗腿地說道。


    連宇凡也忙遞上守護組織連夜幫桓子虛偽造的簡曆,係統給桓子虛丟去一個初中畢業打工爹不親娘不愛隻有一個表兄弟(封魁)扶持的身份,這簡曆根本不能用。


    鬱華拿過簡曆翻了翻,看到畢業院校就笑了,把簡曆扔在桌子上道:“連985、211都不是,就這?”


    “招畢業生的確是要考慮畢業院校,但有工作經曆的人,業績才是硬道理。”連宇凡道。


    鬱華掃他一眼,打開工作用筆記本電腦,在網上搜索一圈,打開一個視頻,將電腦轉向連宇凡。


    視頻正是甄黎錄用鬱華時的直播錄屏,隻見甄黎驕傲得像個孔雀,穿著白色儒雅長衫,手裏還搖著把扇子,對鏡傲然道:“我們這裏招聘,要求必須是top3以上高校的畢業生。”


    還搭配著【對對對,我們工作室要求可高了,一般人我們看不上】的彈幕。


    連宇凡回頭瞪了甄黎一眼。


    甄黎把頭垂得更低,他想著視頻中優雅美麗高傲的自己,啊……已經是往事了。


    “還要精通五種以上的外語。”


    “還要三年以上國內百強企業高管的工作經曆。”


    “我要的是一個能夠長期與我合作、奮鬥的人!”


    視頻裏白衣古裝長發飄逸帥氣甄黎說得越多,現實中甄黎額頭的汗就越多,他從低頭到彎腰再到屈膝,距離跪地隻有一公分之遙,沒有真正跪在地上是指壓板還沒到位。


    “我以為這是公司一向的用人標準,”鬱華對甄黎淺笑道,“原落日學曆不夠,但我們都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不是經理,就是清潔工和養狗的,‘環衛經理’這個名頭,不過是公司人少,說出去好聽罷了。而且他的合同什麽樣子,連經理也清楚,不是嗎?”


    連宇凡看到視頻中甄黎那副“學曆低不行”“不能跨國不行”“沒工作經曆不行”“工作經曆太好也不行”“結婚不行”的樣子,恨不得把身邊的鵪鶉掐死。


    “你當初成立工作室的時候,腦子裏想的是什麽?”連宇凡就差對甄黎吼了。


    “我就想美美地在直播鏡頭前秀我的衣櫃和我的臉,鬱華說能幫我讓更多人看到,我就錄用他了。”甄黎小聲說。


    “連經理雖然是老板越過我空降的員工,但他學曆是足夠的,也確實會說五門以上外語。”鬱華道。


    連宇凡是守護組織精心培養出來的精英,每年全國大比的第一名,top1高校研究生學曆是他自己考出來的,聯合國通用語種也是必學內容,他的簡曆無可挑剔,甚至比鬱華的還好,還是單身,完全符合甄黎當初的要求,這也是鬱華沒有就入職問題為難連宇凡的原因。


    桓子虛就不一樣了。


    鬱華隨口問了幾句外語問題,他清楚,闖關者到一個新世界,係統是會為闖關者加載身體所在國語言的,但如果有其他語種,就需要用積分兌換翻譯器或者語言知識了。失去係統能量的桓子虛,能懂幾種語言呢?


    桓子虛答不上來,平行世界的確有相似語種,類似英語、漢語這樣的語言,其他世界也有,但經過不同世界演變,語法和發音差異很大,他才來這個世界不到五天,到哪兒學習五種語言去?


    “哦,銷售經理隻會一種語言啊,那如果遇到外商,該如何交流?”鬱華問道。


    “他還很年輕,可以學習!”連宇凡幫桓子虛說話。


    “我們這裏是公司,不是學校,想學習請回學校上課。”人事鬱經理道。


    連宇凡還想說什麽,桓子虛按住了他的肩膀,禮貌道:“連經理,謝謝你對我的認可,但麵試的人終究是我,考察的也是我的業務能力,還是我來向鬱經理解釋吧。”


    一番交鋒,桓子虛算是看出來了,從一開始這些人就在被鬱華牽著鼻子走,在他劃定的規則下行事,根本升不起反抗的念頭。


    按照正常的思路,不用說甄黎和原落日的力量,僅連宇凡一人的社會背景便可以壓製鬱華。很簡單,隻要展示下公關經理的人脈就好,資源、政策、權勢砸下來,鬱華很難不妥協。


    但他們偏偏要用企業思路去解決問題,拋開工作室外的資源不談,單就合同和過去說過的話提的條件論事,那誰能論過製定公司規則的鬱華?


    這是一個思維陷阱。


    桓子虛還是第一次見到一個普通人僅用思維限製就將三個異能者困在居中,無法跳出去看待事情。這潛移默化的思維限製本事,竟與法則空間能力有點相似,那可是500關以上的高手才能使用的能力,桓子虛也僅在遠處圍觀兩個高手互相獵殺時見識過這種力量。


    身為精神係能力者的桓子虛自然清楚思維的力量有多可怕,人類將小象綁在一個樹樁上,小象未成年,無法逃脫,成年後它完全可以掙脫,卻因幼時的思維慣性,認為這是不可抗拒的,失去了逃脫的能力。


    鬱華就是用了這種潛移默化的能力,繼續讓連宇凡交流他的待遇隻會更差,桓子虛決定自救。


    “既然要麵試,就請坐在對麵吧。”鬱華示意桓子虛,“甄老板和連經理是公司領導層,自然也是考官,拿兩把椅子坐我旁邊吧。”


    甄黎果斷搬來兩把十塊錢一個的塑料椅子,自然也是鬱華買的,據說是待客用的,連宇凡和甄黎乖乖坐在鬱華兩側,三人地位一目了然。


    桓子虛:“……”


    他剛把主動權搶過來,不讓連宇凡再被鬱華牽著鼻子走。鬱華一句話,又將思維方式扭轉到企業麵試模式,且巧妙地樹立自己主考官的地位,其他人隻能提意見不能做決定。


    這個普通人……很難對付。


    桓子虛本以為鬱華對愛人尤正平的控製很可怕,現在觀察他在工作室的行事方式,鬱華在尤正平麵前已經盡可能收斂了,把自己的利爪和牙齒藏起來,拚命壓抑掌控欲,將最好的一麵展現在尤正平麵前。


    “很抱歉,剛才的麵試中,我帶了情緒,這是不夠專業的表現。”鬱華溫和道,“我總想著自己被錄用時,麵對多方苛責,其他人聘用卻如此輕鬆,有點感慨社會不公。但實際上,隨著公司方向的轉變,用人條件適當更改是一個好現象,我也希望公司可以錄用更多人才,創造更多價值。”


    連宇凡暗暗點頭,與甄黎對視,看來鬱華會同意讓桓子虛入職的,畢竟桓子虛能力確實過硬。


    桓子虛卻不樂觀,鬱華是典型的打一棒再給個胡蘿卜,先全然否定,提出極其苛刻的要求,引起人反感的同時再示弱,同時提出一個相對放寬但依舊苛刻的條件,這時對方就會同意。這是常用的套路,但屢試不爽,非常有效。


    “我認真看了你的簡曆,桓子虛先生,你真的非常優秀,這份銷售業績報告讓我震驚,你竟然能憑借一己之力,扭轉了前公司的破產危機。英雄不問出處,雖然學曆不高,但你的工作履曆已經足夠讓人忽略你的學曆了,對你放寬條件,開綠燈是理所當然的,我也理解連經理聘請你的心情。”鬱華道。


    連宇凡連連點頭,覺得鬱華終於做了一次人。


    桓子虛的表情卻愈發冷漠,他寧可鬱華將他訓斥得一無是處,這樣更方便他觸底反彈。


    “但是……銷售經理,本公司有什麽銷售業務嗎?”鬱華道,“你的工作定位與本公司定位似乎不符,我們未必能夠給您提供施展能力的平台……”


    “這不是還有直播帶貨嗎?”連宇凡忙道,“你不是已經接洽了好幾個服裝廣告、化妝品廣告嗎?交給他,他一定能夠勝任的。”


    “那桓子虛要負責的工作,是直播幕後策劃,還是出鏡?”鬱華問道。


    “當然是出鏡,他的口才和顏值做幕後可惜了。”連宇凡道。


    鬱華露出一個幾不可查的笑容。


    桓子虛見勢不妙:“不是,我要做幕……”


    “後”字還沒說出來,鬱華就搶先打斷了他的話:“如果出鏡,就不是銷售經理了,而是網紅帶貨,這倒是與我們的理念吻合。你本身就是一件商品,我們會為你提供人設、劇本、台詞,用我公司資源將你捧紅,你隻是我公司包裝出來的‘產品’,你所創造的價值背後有所有人的心血,我們會給你提成。”


    說話間,鬱華拿過電腦,打出一份不比原落日好多少的合同,底薪1500+提成,包吃(方便麵)住(工作室),基本沒有人身自由,合同期五年內完全不能反抗,連臉都不屬於自己的合同,因為桓子虛的臉也是公司包裝出來的商品。


    桓子虛沉默地看著這份連肖像權都不屬於自己的合同,讀作“雇傭合同”,寫作“奴/隸/契/約”。


    “這合同……”連宇凡覺得有點苛刻。


    鬱華道:“我們用資源培養出一個有大量粉絲的網紅,難道不應該保證自己的利益嗎?桓子虛未來爆火的前提是,前期他要吸甄黎和原落日熱度的血,我們不配拿這麽多的分成嗎?萬一爆火後跑了怎麽辦?我可不想被人背叛。”


    “背叛”二字戳中連宇凡的內心,他想起桓子虛在基地內試圖洗腦守護者的表現,以及肖局長對他的防備,忽然覺得鬱華說得對,是該雙管齊下,限製桓子虛。


    桓子虛是把鋒利的刀,好刀才需要好鞘,免得弑主。


    於是連宇凡把合同遞給桓子虛,認同道:“簽吧。”


    桓子虛:“……”


    好個連宇凡,進門前還護著他,表示願意幫他和鬱華抗爭,現在轉頭和鬱華一起對付他!


    封魁在守護者手中,連宇凡才是真正能製約他的人。但這份合約是鬱華製定的,簽下後,等於他已經處在鬱華製定的規則中,處處受製。


    桓子虛抖著手簽下名字時,原落日抱著洗過澡的哈士奇走出來。


    原落日口中道:“哈經理太能鬧了,眼鏡被它甩得都是水。”


    原落日摘下眼鏡想用衣服擦幹水珠,忽然四周一黑,什麽也看不見了。


    “天黑了還是我瞎了?”原落日有些恐慌地說。


    慌亂中他戴上讓自己安心的眼鏡,天又亮了。


    “咦?怎麽戴上眼鏡又能看到了?”原落日抓抓頭,“連宇凡,我是不是眼睛出問題了?你改天帶我去再做個詳細的檢查吧。”


    連宇凡聽到他提眼睛就頭疼,好好一個刺客型的破壞者,被黑袍人硬生生打成半瞎,摘下眼鏡還是個半聾,整天到處找眼鏡,還不如真瞎了,至少聽覺會變得敏銳。


    原落日沒犯多大錯尚且如此,也不知道試圖炸公園和商場的破壞者192有多慘。


    連宇凡邊唏噓邊繞過毛發還沒幹的哈經理,拿著合同來到原落日麵前,指著上麵最大的字問:“戴著眼鏡能看清寫得什麽嗎?”


    “聘用合同,看得清清楚楚。”原落日道,“那剛才是真的天黑了嗎?”


    “你給狗洗澡蹲太久,猛然起身是會出現眼前一黑的情況的。”連宇凡以常理推斷。


    “倒也是。”原落日點點頭。


    唯有鬱華挑了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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