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裏所有人都垂站著,便是胡老四,也被那充滿絕望的淒厲悲痛的嘯叫聲,給震得站了起來,滿臉惶恐的顫抖著,不知所措著。


    哭聲不斷,哭聲不斷,陳金娘不斷的哭著,不斷的哀嚎出驚天動地的聲音;陳鎖柱蹲了下來,雙手捂住臉,出嗚嗚的哭聲,雙肩不斷的顫抖著。


    門簾掀開,杜醫生的妻子和孩子,慢慢的走入屋內,孩子不敢吭聲,小心翼翼的站在牆邊兒,惶恐不安的注視著屋子裏的人。杜醫生的妻子抹著眼淚兒走到陳金娘跟前兒,蹲下,勸慰著,輕聲細語,抽泣著……


    陳金娘哭著哭著,突然眼睛一番,身子劇烈的抽了一下,整個人仰麵向後躺去,我們幾個眼疾手快,趕緊上前扶住了陳金娘。


    屋子裏的人轟隆一聲炸開了,全都手忙腳亂不知所措了……杜醫生也跑了過來,掐人中,掰手指……


    陳金娘醒了過來,又哭,依然是撕心裂肺,悲痛欲絕,依然是聲聲淒厲,壓住了外麵隆隆的雷聲。


    又一次暈過去了,屋子裏再一次陷入慌亂……


    不知道陳金娘哭暈過去幾次,她終於累了,精疲力竭,哭的已經不能再哭,她被劉賓和郭還有杜醫生老婆攙扶著去了另一屋,讓她躺在床上,靠著被子歇息著。於是她又恢複了剛來時,那麻木的樣子,呆滯的眼神定定的注視著窗外那陰雲密布的天空和密集的雨點織成的雨幕。


    胡老四站了起來,輕聲的告訴我們,別動彈陳金,他要回去拿一些東西來,說完便走了出去,連雨具都沒有拿。


    我們在屋子裏疑惑著,詫異著,猶豫著。


    杜醫生勸慰說:“讓他忙活吧,便是現在送醫院,恐怕醫院也不會收。”


    屋子裏陷入了極度的安靜當中。


    半晌,二叔掏出煙來點上兩支,遞給陳鎖柱一支,自己抽了一支。二叔又看了看我們,歎了口氣,把煙扔給我,說道:“去,你們幾個到外麵抽煙吧。”


    我點了點頭,和哥兒幾個一起走到外麵,在房簷下站住,分了煙,哥兒幾個都點上。然後一聲不吭的抽著煙,看著嘩嘩下著的大雨,看著那天際處時而劃破陰霾的閃電,聽著那隆隆的雷聲。


    房簷往前探出了有一米多寬,遮住了整個的月台,即便如此,還是有許多的雨點濺在了我們幾個的身上,我們卻渾然不覺。


    一支煙抽完後,胡老四回來了,手裏拎著一個包裹,包裹用油布緊緊的卷住了,他一聲不吭的往屋子裏走去。


    我們幾個立刻跟著湧入屋內。


    胡老四進屋後,一邊拿出油布裏包裹著的符紙、桃木劍、銅錢等雜物,一邊尷尬的對杜醫生說道:“得,得在你這兒做個法式,你看……”


    “哎哎,你做吧,還需要啥我給你弄。”杜醫生歎氣點頭。


    這頗有些諷刺的味道,道術在醫生的家裏做,說實在話,杜醫生壓根兒就不相信這時候的陳金,還能夠救得活,不過他不能拒絕,也不能把心裏的這些話說出來。他總不能打擊這麽多人的心理,不能讓人失望不是麽?


    胡老四把那張小桌子拖到屋中間,然後端了那個大碗,上麵還黏著一些那些“粥”,胡老四又往裏麵倒入了一些開水,這才甩手把兩個銅錢扔了進去。把碗放下之後,胡老四又掏出一疊符紙放在碗邊,用五個銅錢壓住,幾個銅錢一個壓一個連成一串兒。


    很簡單的一些事情,胡老四做完之後,走到陳金臉前,掏出兩張符紙,喃喃幾句咒語之後,將一張符紙貼在了陳金的眉心處,另一張放在了劉賓的胸膛正中間。


    接著,胡老四又站回到小桌子前麵,開始舉著桃木劍念咒……


    我們一屋子人站在牆邊兒,離胡老四稍微遠點兒,生怕打擾了他施法,耽誤了他救陳金。


    胡老四念著咒語,手裏的桃木劍開始挽出各種各樣的劍花,隨後桃木劍又穿起銅錢,黏上符紙,在空中揮舞。隨著胡老四嘴裏不停的大聲嗬呼,不停的低聲念咒,那銅錢爍爍生輝,那符紙接二連三的燃起,然而這些符紙的燃燒,卻不會引燃其它東西,例如陳金眉頭上的符紙,不會燙傷陳金的皮膚,不會引燃他的頭,胸膛上的符紙,亦不會讓他的皮膚受灼。


    直到這個時候,我才開始認真的注意陳金的身體,然後我就看到了讓我吃驚讓我欣喜,讓我更加相信陳金能夠活過來的一幕。


    隻見那陳金的肚腹處,不斷的向身體四周流出一股股一層層,哦,便如同水中的波紋一般的紋路,層層疊疊一波接著一波,隻是這些紋路,卻是五顏六色,多彩多姿,分外明亮……若是比作彩虹,那這些紋路便比彩虹還要美麗,還要多彩,可不用彩虹來比喻,那又用什麽更恰當的呢?


    他的整個身體,便被這種流光異彩包容著,如同是彩虹形成的布匹,將陳金卷在了其中。


    這真的,真的很玄幻,很奇妙,很……詭異。


    隻是這一切就真實的生在了自己的眼前,我不由得想起了老太歲,那位整日裏化作慈祥的老人在我們麵前,和我們侃侃而談,對酒當歌,整宿整宿的陪著我們閑聊,給我們講以前的許多許多的故事……他為了我們,為了村裏,付出了記憶,付出了千萬年的生命,如今……它那沒有一絲知覺的靈核,卻又要無奈的被我們取出來,用來拯救陳金的性命。


    我突然有些後悔,有些矛盾起來,如果時光倒流到幾個小時之前,我還會毫不猶豫的選擇,用老太歲的靈核來拯救陳金麽?


    問題是,當時我們包括胡老四,都沒有任何的把握能夠肯定,老太歲的靈核就一定能夠拯救陳金啊!


    胡老四放下了手裏的桃木劍,符紙也都停止了燃燒,都化作了灰燼。他開始用雙手結成各種不同的手勢,嘴裏喃喃著,手勢變換著……我看到無數個奇形怪狀的閃著詭異色彩的東西,不斷的進入到陳金的身體裏,然後再從陳金的身體裏漂浮出來,飛散在空氣中,漸漸的消失。


    許久之後,胡老四的身體已經明顯疲累不堪了,他的動作遲緩了,笨拙了,額頭上滿是大滴大滴的汗珠,便是那手背上,也開始冒出了層層的汗珠,手腕處,下巴處,汗珠從兩處滴落在地,地上濕了……


    但是胡老四沒有停下來,他滿是皺紋的臉上,雙頰的肌肉在不斷的抽搐著。


    於是我看到了一個淡淡的人影,從窗外,從密集的雨幕後麵,從陰沉的天際,飄來,鑽入陳金的體內。


    我吃了一驚,由於度過快,我根本沒看清楚那個人影到底是什麽東西,隻是感覺像是一個人。


    接著,又一個人影穿牆而過,穿過眾人的身體,飄飛到床前,與陳金的屍體重合,融為一體。


    又一個……又一個……


    我終於看清楚了,那一個個的淡淡的影子,從房頂,從窗外,從牆壁,甚至從地下鑽出來,全都是陳金的影子……哦,確切的說,是陳金的魂魄,人說三魂七魄,果真如此麽?


    想來,一定是這樣了。


    我知道,屋子裏除了我和胡老四之外,沒人能夠看到這些奇怪的事情生,哦,我二叔想必也能看到吧?若是陳金醒著的話,他也能看得到吧。


    流光異彩依然圍繞在陳金的身軀上,不斷的流動著,紋路清晰,一波又一波,我怔怔的看著,心裏的希望,也越來越大,越來越足,我知道,陳金活了,陳金有救了!


    胡老四收勢,停下,深呼吸了一口氣,卻突然身子一軟癱倒在地,屋子裏的人急忙上前攙扶胡老四。也就是在這一刻,我從恍惚中回過神兒來,見其他人都上前將胡老四攙扶起來,讓他坐到了椅子上,我便不再去那邊兒擠了。


    我走到床前,輕聲的喚著:“金子,金子,陳金……”是的,回過神兒來之後,我再看不到那流光異彩,我看到的陳金,沒有了任何東西環繞他。


    不同的是,陳金胸膛上,那原本的幾處塌陷,全都鼓了起來,沒有凹陷的痕跡,恢複了正常;他的臉上,也不再是蒼白的死氣沉沉的顏色,而是……泛起了一層淡淡的,淡到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的紅色;他的嘴唇,也恢複了,有了血色,不似先前那般灰白青……


    “金子……”我的聲音有些顫抖了,我忍不住大滴大滴的淚水奪眶而出,滴落在了陳金的臉頰上,脖子上,胸膛上……我知道,他真的得救了,活了!死後複活了!


    屋子裏其他人,都扭過頭來,看著我在那裏哭,也看到了陳金的變化。是的,即便是皮膚上那細微的變化讓人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但即便如此,陳金看起來,還是和先前不同了。


    胡老四也無力的半睜著眼睛看著我坐在床邊兒哭,看著我的淚水滴落在陳金的身上臉上脖子上。


    我現了眾人都在看著我和陳金,我急忙抬起手抹去眼角的淚水,想忍著不哭,大老爺們兒的,哭什麽哭?害臊不害臊?再說了,陳金這不是已經被救了過來麽?即便是他的胸脯,依然沒有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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