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賓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謹慎的四下裏看了看,又有些緊張的往我跟前湊了湊。


    我牽強的笑了笑,說道:“你娘那身子骨本來就弱,要不是家裏有東西護著,恐怕早就不行了,不信的話你可以去問問人家胡老四,這事兒我還能騙你不成?”


    “這倒也是,那個銀樂,走吧,家裏坐會兒去。”劉賓點了點頭,剛才畏懼的表情也恢複如初時回來的愉悅。


    “不了,你回去照看下你娘,也休息會兒,我回去還有事兒,走了。”我擺了擺手,也不再和劉賓客氣,徑直向巷子外走去。


    冷風撲麵,偶有樹上牆上的積雪飄落,沾在臉上,化作冰水,寒意讓人精神了許多,原本糊塗又有些雜亂的腦海裏,也就清醒了許多。


    世上本無事,隻是庸人自擾之,這兩天發生的一係列事情,又何嚐不是如此呢?年少輕狂啊!


    我獨自站在東渠邊上,享受著冷風帶來的一種刺骨冰寒,似乎感覺到自己在這短暫的兩天時間裏長大了許多,老人講“吃一塹、長一智”大概就是這麽個理兒吧?仔細想來,就像是胡老四所說,這件事從頭到尾,原本就是我們有錯在先,哦不,是我自己有錯在先,誰讓我就提出那麽一個可惡無恥的法子弄肉吃呢?


    沒有遭到邪物的侵害,或者是我運氣好,或者是我祖宗留下的仙氣使然,可是我比劉賓還有姚京、郭超他們更加難受,咱心裏愧疚啊。


    胡老四今天一席話,讓我有些茅塞頓開的感覺,這樣好說好商量,應該是最好的結果吧。雖然說我心裏也有稍許的自大想法,覺得這事兒說不好還是那邪物怕了俺們,可即便真就是邪物怕了咱,咱還能怎麽樣?殺了邪物,徹底消滅敵人?那又該如何殺如何消滅?我又不像我那祖宗一般,有那通天徹地的本領,再說了,傷敵一萬,自損八千,何苦?


    所以我覺得,還是好事好說好解決為最佳的上上策,就算是承認自己膽小怕事,那又怎樣?總比出了無法改變後悔都來不及的大事兒強吧?


    說真的,當時我心裏真就這麽想了,假如說胡老四去陳金家裏麵說這些說不通,那我寧肯自己親自去說,拉下臉來,丟一次麵兒,也得說服陳金,不要再鬧下去。


    我真的不想發生邪事兒了,邪物的存在,也不是就這一天兩天的事兒,早了去了,先前不也照樣是與咱井水不犯河水,和諧相處麽?


    這個平衡是我打破的,我負主要責任,所以我認為自己有必要付出一些犧牲,來換回原先的平和生活。


    不容易吧?當時咱年紀輕輕,正是輕狂剽悍而且猖獗不需理由的時候,竟然想通了這麽多道理,阿門,感謝我的祖宗。問我為什麽感謝我的祖宗?這是咱們故事的後話了,別誤會,我到現在都不敢肯定,身上有著老祖宗留下的仙氣兒。


    本以為事情也就該這麽結束了,或者說與奶奶廟之間的恩怨就該結束了,人家邪物享受著人家的供奉,我們玩兒我們的,誰也礙不著誰。


    可誰曾想到,半路上竟然殺出了個該死的程咬金,嗯,我承認,這個殺出來的程咬金,也是由奶奶廟偷肉事件間接的請出來的。


    第28章 雞死狗死人心慌


    平靜來的似乎太快,讓人心裏依然有些忐忑不安,雖然說起來也算是合情合理。


    陳金那邊不用我親自出麵前去調停,二叔找到了陳鎖柱,倆人喝了一頓酒,談了一晌話,於是乎陳鎖柱兩口子以無可抗衡的強勢將陳金鎮壓的不敢再起波瀾。


    而其他哥們兒,自然不會無事生非,那是需要膽量的。那些個最樂意且擅於搬弄是非、無風起浪的老太太們,竟然也都靜了下來。大概是被我二叔的彪悍所壓製,心有恐懼,或者……胡老四和奶奶廟那位“神靈”一席長談之後,那位“神靈”暗地裏和它的徒兒們通了信兒,不讓她們鬧騰了?


    事情過去了這麽多年,在時間上有時候不會記得很準確,嗯,大概是過了一個星期左右吧,就是胡老四和我談了之後開始算起,也就那麽幾天時間。我們這幫年輕人的生活再次陷入了無憂無慮,無趣無樂之中,悶的發慌,閑得要死。


    那天一大早,我正在被窩裏和周公喝酒聊天消遣,陳金突然跑了進來,喊著我的名字推了幾把,我含糊的應了幾聲,罵了幾個髒字兒,翻個身兒繼續睡覺。陳金一把將我的被子給掀開了,喊著:“銀樂,趕緊起來,出事兒了。”


    被窩一掀開,冷氣突襲而至,凍得我直打哆嗦,我有些惱羞成怒的一把扯過來被子,卷住自己,罵道:“操!你爹死了還是娘嫁了?你家房子塌啦?”


    “不是我們家,是郭超家出事兒了。”陳金並沒有因為我罵他而有任何惱意,我們那時候都鬧慣了,很沒素質,髒話連篇,所以這些看似很容易讓人翻臉的髒話,其實並沒有什麽。


    我用被子將自己卷的嚴嚴實實,隻露出頭來,皺著眉頭說道:“出毛事兒啊?”


    “他們家養的那些雞,全都死光了,還有……”陳金臉上顯出傷感,說道:“路路,也死了。”


    “嗯?”我吃了一驚,猛的坐了起來。因為光著身子,涼意迅速侵至,凍的我又複躺下卷住自己,心裏犯起了疑惑,幾十隻雞呢,怎麽就突然死了呢?還有路路那狗東西,身子壯實的像隻小老虎,怎麽就……我問道:“怎麽死的?”


    陳金搖了搖頭,說道:“不知道,看樣子像是被什麽東西咬死的。”


    “咬死的?”我吃了一驚,也不管冷不冷了,翻身坐起,拿著衣服往身上快速的穿了起來,一邊說道:“奶奶的,咱們這兒沒有虎狼那些個猛獸,什麽東西能把路路咬死?”


    “誰說不是啊!我這心裏也著急呢。”陳金咬了咬牙,說道:“會不會……是廟裏的東西?”


    我怔了一下,親身經曆過邪事兒,一旦身邊出現什麽奇怪的事,便會自然而然的往邪物身上想。這事兒聽起來有些古怪,我急急忙忙的將衣服穿好,跳下床來穿好棉鞋,一邊往外走一邊說道:“趕緊的,過去看看,真他奶奶的邪了。”


    陳金急忙跟上,走到院子裏我衝屋裏喊道:“娘,我上西頭郭超家了啊!”


    “去吧,別惹事兒啊!”娘在屋裏應了我,也不提讓我吃早飯的事兒,平時我總是睡懶覺,早飯基本沒吃過,所以娘做早飯的時候,也就不做我那一份兒,習以為常嘛。


    匆匆路過奶奶廟的時候,我們倆頗有默契的同時停下了腳步,向奶奶廟裏觀望一番。奶奶廟看起來和平時並沒有什麽兩樣,隻是讓我感覺上覺得似乎破敗了許多,沒有了往日的那種懾人的氣息,反而帶著一股落魄頹廢的荒涼感,就像是一個多年沒有人入住的獨門宅院,那種荒廢的淒涼讓人心底沒來由的沉重。我當時甚至想,這個廟,是不是已經沒有邪物在其中了?


    和陳金對視一眼,從對方的眼中都看到了一絲疑惑,再沒有多說一句話,急匆匆向西街走去。


    快到陳金家的時候,轉而向北,一直走到村北麵挨著河堤的巷子口,郭超家就住在這條巷子裏麵。因為靠近村邊的原因,這條巷子裏,隻住了三戶人家,巷子兩側榆樹成行,枯枝幹椏在冷風中瑟瑟發抖。


    郭超家門口有幾個村裏人正在低聲嘮叨著些什麽,院子裏傳來一些雜七雜八的聲音。


    我們倆急忙走了進去,院子裏已經圍攏了好些人。郭超正在從東牆跟兒竹子架起的雞圈裏往外一隻隻的拎死雞。院子裏已經扔了一地的死雞,無一不是雞毛淩亂,雞脖子上雞血斑斑,有的雞還缺胳膊少腿的。東南角茅廁旁邊的狗窩前,路路那狗東西此時橫躺在地上,四肢伸展,狗脖子掙得老直,狗眼泛白圓睜,死不瞑目,狗套將路路脖子間的毛磨的掉了一圈,狗鏈子也可以看出被掙紮後的痕跡,各個扣環都有清晰地掙裂痕跡,狗身上到處都是抓咬後撕裂的一道道傷口,鮮血已經凝固,粘著未脫落或已脫落的毛,一綹一綹的,死狀極慘。


    我四處看了看,幸運的是,西牆根兒的雞圈裏,那幾十隻雞還在圈裏麵活蹦亂跳的刨食兒吃。


    郭超他爹郭長根蹲在月台上抽著煙,陳鎖柱站在旁邊,低聲的說著些什麽,似乎在勸慰郭長根。郭超娘搬了把小凳子坐在正屋門口,拿著手絹抹眼淚兒,接受著幾位鄰居婦女的安慰。怎麽說那也是幾十隻雞啊,在那個剛剛改革開放的年代裏,幾十隻雞對於一個農村家庭來說,是一筆很可觀的財富。


    街坊四鄰都在七嘴八舌的議論著,其中最為引人注目的竟然是銅鎖娘那個老不死,領著倆老師妹老戰友正在和一圈的村裏人絮絮叨叨,全是些不著邊際的鬼話,嗯……不能說是鬼話,因為在目前狀況下邪事多發的村裏,萬事皆有可能。


    陳金用胳膊肘碰了下我,說道:“銀樂,你看這像是什麽東西幹的?”


    “不知道。”我搖了搖頭,心裏想著什麽東西有這麽厲害。


    “會不會是黃狼子幹的?”陳金小聲說道:“雞脖子都咬斷了,聽說黃狼子就是吸雞血的。”


    我瞪了他一眼,壓著嗓子硬邦邦的說道:“你見過黃狼子把這麽大一隻狗給撓死咬死?”


    陳金被我的話給噎住了,撇了撇嘴說道:“那可不一定,要是一群黃狼子就有可能了,猛虎難敵群狼啊,況且路路是被拴著的。”


    “嗯?”我糊塗了,陳金這話說的好像有點兒道理,可即便是一群黃鼠狼,難道就真的發了瘋的與一隻這麽大個兒又如此凶悍的狗幹仗?它們又不吃狗肉,不喝狗血,呃……或許還真吃。


    郭超此時已經把死了的雞全部從雞圈裏拎裏出來,把手洗幹淨,湊到我們倆跟前,愁眉苦臉的說道:“你們不是說胡老四跟奶奶廟那位神靈談好了麽?怎麽俺家還是遇上這邪事兒了啊?”


    “呸,烏鴉嘴,指不定是黃狼子幹的呢,狗屁邪事兒。”陳金捶了一下郭超的肩膀,說道:“都跟你說了,晚上別把狗拴起來,這不,出事兒了吧,操。”


    “郭超,那昨晚上你們就沒聽見啥動靜?”我皺著眉頭問他,畢竟死的不是一隻兩隻,這麽一大群雞,還有一隻凶悍強壯的大狗,看那死相和現場,分明經過了一場激烈的打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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