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他已經基本明白趙三問這話背後的意思了。忽然間,他失去了繼續張口的興致。


    而趙三,也在深看了他一眼後,輕輕拍著他肩膀歎了口氣:“咱們兩兄弟,是命裏注定的天煞孤星。”


    方榕抬頭,兩人相視苦笑。就在夕陽那一抹最後的餘暉拉下的長長影子裏。


    “達叔,我等你好久了。”


    夜幕降臨時分,達叔剛從警局出來,就迎麵碰上了向他走來的趙三。


    “哦?趙總還會有事來找我?不過我今天已經下班了,如果是公事的話,明天請早。要是私事的話,免談。”


    冷冷的掃了趙三一眼,達叔將拿在手裏的帽子戴到了頭上,腳步都沒停一下。


    “達叔,我有些話想和你說。”眼睛被他頭上忽然白了一半的白發一晃,怒氣上湧的趙三不由的又放緩了口氣。


    “我和你沒什麽好談的,要是想救你手下的雜碎出去的話,再去省城請那位大律師吧,看看他還有沒有辦法將拘留的人也給弄出去。”這次達叔連橫他的那一眼都給免了。


    “真不給我趙三一個解釋的機會?”聽到他口中的那聲雜碎,趙三的聲音也變的陰冷了。


    達叔心頭怒氣狂湧,剛要停步怒斥,卻又在轉頭的那一瞬間改變了主意:“好!我給你一個解釋的機會,跟我來。”


    因為就在轉頭的那一刻,他看到半影在燈光下,半影在暗處的趙三站在那裏,眼裏帶著幾分瑟瑟的寂寥和幾分冰冷的決絕,就像一頭隨時會消失在黑暗深處的孤獸一般的孤單。


    他心弦深處,被憤怒壓抑到了某個角落的柔軟再一次被輕輕的觸動了。


    “達叔,我一直很尊敬你,就像尊敬我並沒有多少記憶的父親一樣。所以我今天還要來找你,主要是想給你說幾句我的心裏話。當然,信不信全在你。”


    一進達叔的辦公室坐下,趙三便擺開了開門見山的架勢。


    徑自點起了一顆煙,達叔冷著臉做了你繼續的手勢。才不過短短幾天,他已經消瘦和蒼老了許多。


    “在說這幾句話之前,我想請達叔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這些年來,我趙三可曾昧著良心,做過真正對不起本城父老的事?我是光指從天理人心上來說。”


    達叔皺起了眉頭,不願違心的回答這個問題。因為有時候,人心和法律對一些事的評判標準,是不一樣的。


    “應該沒有吧?否則達叔你現在也不會沉默。既然這樣,那咱們就先來說說最近發生的事。達叔,咱們先不說我是否參與了南郊的那次可能發生過的械鬥,還有隨後長風開發區那邊的血案。我現在隻想問問達叔你,在我趙三出門,下麵那些兄弟又從街頭上消失了之後,咱們聊城的街上是更太平了,還是更混亂了?


    “不知道在街上的那些鄉親父老被外人肆意欺辱的那會,達叔你在做些什麽?為什麽那時候不見你像現在這麽賣力?達叔你告訴我啊!”


    侃侃而談的趙三話說到這裏,語氣變得鋒利如刀,大有反過來問罪的意思。


    “你來,就是想給我說這些狗雜碎的廢話?”被問的有些發急的達叔強壓著即將噴湧而出的怒吼,刻意的眯起了眼睛。


    “不是!”又一次聽到了雜碎這個字眼的趙三雙眼一瞪,幹脆的搖頭。


    “我來,原本隻是想來告訴那個曾經被我這個雜碎尊敬過的達叔,以前那個被人們稱為血狼的趙三,自他再次出現在聊城的那時起,就已經徹底的死去。現在出現在聊城父老麵前的,隻是個想跟這賊老天預支點時間,為曾經跟過他的那些人尋找到一跳正經活路的影子而已。


    “但是,當我從我尊敬的人口中三番兩次的聽到雜碎這個字眼之後,我忽然又改變了主意。現在我隻想告訴他,現在的趙三既然已經沒人肯信了,那麽,也就無所謂理解不理解,解釋不解釋了。


    總之,以後不管是誰,如果不擇手段的逼太狠,那就休怪我六情不認,佛阻滅佛,魔擋弑魔!”


    “你敢!”再也忍不住胸口翻騰的怒氣,達叔拍著桌子跳著吼了起來。


    “達叔,擦亮你的眼睛,你就知道我趙三究竟敢還是不敢!打擾了,告辭!”青白著臉,陰陰的一笑,趙三站起身來掉頭就走。


    走到門外,被夜晚稍有些清涼的風一吹,趙三這才發覺自己的情緒剛才是真過激了。不過奇怪的是,他心頭卻並沒有太多後悔的感覺。


    因為那句達叔口中一再冒出來的那個雜碎,已經徹底的把他給激怒了。


    “榕哥,你就幫幫小明吧,不然他會一直跪在那裏直到昏死的。”幾乎就在趙三找上達叔的同時,回來的路上就和他分了手的方榕也在來到賓館的門口時,遭遇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難題。


    從嘴快的黃毛口中,知道了他回來的小將和林曉菡正站在賓館門口等他。


    見麵還沒等招呼打完,這幾天因為小明的奇怪舉動而擔心壞了小蔣,就用一種要哭出來的聲音求起了方榕。


    “就是,我看那家夥倔的和一頭驢一樣,不管蓮姐怎麽勸他都不肯聽,他那個老大趙三又幹脆不去管他,害的蓮姐這幾天都為了他哭了好幾次呢。榕哥你就幫幫他吧。”


    還沒等方榕說話,林曉菡也在傍邊開始幫腔了。不過她和滿心焦慮的小蔣不同,她還是細心的注意到了這次回來的方榕身上,那一點和以往相比的細微不同。


    起碼,現在的方榕臉上,曾經出現過的那一抹像桃花似的膚色已經不見了。而且現在的方榕臉上,那雙以前不管怎麽看,都會隱隱閃動著一抹陰鬱的眼睛深處,流露出的卻是一股很奇特的平靜和深邃。


    那是一種能讓他整個人都變的像大山般沉穩而又堅定了起來的平靜和深邃。這一刻的方榕,看在她眼裏,真的和以往很不一樣了。


    當然,現在還不是細致研究這些的時候。


    “嗬嗬,你們要我幫他,總該讓我知道他發生了什麽事,需要怎麽做才能幫到他吧?說真的,我剛回來,還真不清楚他為什麽要跪在那裏呢。”方榕嗬嗬笑著,就想請她們上樓去坐坐。


    “榕哥,你不是剛和趙三在一起嗎?怎麽,他沒對你說?”同樣有些倔強的站在那裏,小蔣臉上擺出一副你不答應我,我就不上去的架勢。


    “小蔣,不許這麽沒禮貌的稱呼三哥。他不管小明,我相信有他的道理。至於剛才麽,我倆都太忙,沒顧上說他的事。現在我等你來說,說吧,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方榕臉色一正,語氣中已經沒有了以前和小將說話時的那種親近和寬容。盡管這種改變很細微,但是身為女性的敏感,還是讓小將和小林都同時給注意到了。


    “榕哥,我並不是想對他無禮,可是他做為小明的大哥,卻在小明出了問題的時候對他置之不理,不聞不問的,就連我想去替小明求求他,他都不肯見我。你叫我怎麽對他有禮貌?”


    小將覺得十分委屈,淚花就在眼眶中打滾,可是為了幫到小明,她還是忍著沒有哭出來。因為她知道,一旦自己在榕哥麵前哭出來,自己十有八九就會跑開。因為她不希望讓方榕看到自己為了別人流淚,特別是在還有小林在場的情況下,她更是不想。


    “是小明讓你去求三哥的?”出乎她倆的意料之外,這次方榕不但沒有像往日那樣放緩語氣,反而眉頭一皺,語氣更加的嚴厲了起來。


    “不是,那頭倔驢根本就不聽蓮姐的,也不讓蓮姐去替他求三哥和那個吳老,他說那是他做為男人自己的事情,不需要別人幫忙。”


    小心翼翼的,這次開口的是林曉菡。因為她發現現在,如果再讓小蔣開口的話,她很可能就會直接哭出來。


    “嗯,這還差不多。”


    方榕臉上嚴肅的神色這才稍緩:“傻丫頭們,有些事真的就和小明說的一樣,那是身為男人的我們應該自己去麵對和努力的事,這是你們不會明白的。


    “來,現在我請你們吃飯,飯桌上你們再告訴我,他到底為何要在那裏長跪不起。讓我們一起來想想辦法,看看該如何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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