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開。”聽了陳天頂的話,華伯濤將目光轉向楊開:“別管他,對著那匹黑狼,開槍!”不知是有意無意,他將那個黑字,咬的很重。


    看到華伯濤的眼睛眨了眨,楊開頓時會意。華伯濤並不是讓他開槍,而是用這個激將法逼迫陳天頂道出實情。


    聯係陳天頂剛才的話,很可能,這個實情,真的能挽救大家一命。於是楊開也不猶豫,拍了拍獨眼龍的肩膀,獨眼龍點點頭,再次端起狙擊步槍,在風雪中尋找狼王的蹤跡。


    “不!別開槍呀……”果然,陳天頂對於華伯濤的言語很是敏感,焦急之色溢於言表,掙紮著就要再次撲向獨眼龍,但腳底一滑,便栽了個跟頭。


    “好,不開槍也行,你給我一個理由。”華伯濤說道。


    “沒有理由,真的沒有理由。”陳天頂說道:“但是我似乎認識你們說的那匹黑色狼王。”他的話音很小,到最後越來越小,但還是被楊開和華伯濤一字不漏的聽進了耳朵裏。


    “什麽?”兩人同時一驚。


    陳天頂的這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一個是摸金校尉,一個是雪狼湖的狼王。前者是人,後者是獸,而且這人和獸之間,還有著滅門之仇,可現在,陳天頂卻說自己認識這匹黑狼,看表情,似乎還頗有淵源。這……這真的符合邏輯嗎?


    至少,楊開此刻的表情,就充滿著質疑。


    “陳老板,我猜,連你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說的。”楊開淡淡的說道。


    “我沒必要騙你們。”陳天頂搖了搖頭:“對了,你們還記得七年前我在大興安嶺的那一趟嗎?快要走出來的時候,我迷路了,就在深雪區。所幸我救了一隻小狼崽,它給我指路,我喂它肉,相依為命的走出了大興安嶺,之後就告別了。現在我還記憶猶新,它的背上,脖子上有一大塊黑色的胎記。”陳天頂情緒失控的說道:“就因為這個,我還給它起了個名字,叫小黑!”


    “小黑……”楊開沉吟片刻,問道:“陳老板,你確定當年的小黑,就是現在的狼王嗎?而且你又是怎麽遇到它的。”


    “一言難盡!”陳天頂說道:“具體的東西,現在不是解釋的時候。開始我也不確定,但直到華教授說狼群中有這種胎記的,幾率隻有十萬分之一時,我的心才動搖了起來。那時候,我隻當小黑是一隻被遺棄的狼崽,起了惻隱之心。眼見得第二輪山風就要來臨,我若不救它,怕是它就要被積雪活埋了,但我救得了它一時,卻救不了它一世,於是便將小黑帶到了大興安嶺外圍,山風和野獸稀少的地方,讓它自生自滅了。臨走前將沒吃完的肉丟給了它,也算是盡了份心。”


    “看來你們的感情很深啊,所以我讓獨眼龍射殺狼王的時候,盡管你還不確定這隻狼王是不是小黑,但還是阻止了我。”楊開感歎道。


    “對,這七年來,我在家裏的院子裏養了好幾隻黑狗,別人問我為啥,我都沒說。其實吧,深究起來,還是因為心裏放不下小黑。畢竟,它是和我一路同甘共苦下來的夥伴,這種感情,你不懂。”陳天頂回憶道。


    “但你別忘記,它現在正帶著大股的狼群,來獵殺這群在雪坡上孤立無援的人類,其中就包括你,陳老板。”楊開冷笑。


    “小黑不會這樣,它隻是還沒認出我而已,它如果認出我,說不定就會放我們走。相信我,千萬不要射殺它。”陳天頂聲嘶力竭的辯解道。


    看得出來,他動了真情。


    “你是在自欺欺人?”楊開搖了搖頭,即使陳天頂說的一切都是真的又能如何。


    狼,終究是狼。把人類的感情建立在狼的身上,是荒誕而可笑的。


    “未必!”就在這個時候,一直作為旁觀者的華伯濤,說話了。


    “楊開,在介紹雪狼習性的時候,我曾說,白眼狼,隻是世人對於狼的主觀偏見。事實上,狼不但不會忘恩負義,反而具備知恩圖報的優良品性,甚至於,在特定場合,為了報答對自己有過恩惠的人或動物,它們會舍命相拚!”華伯濤解釋道。


    “如果……我是說如果……這隻狼王,真的是七年前陳老板遇到的小黑,咱們或可賭一賭。”


    “華教授,這有可能嗎?”楊開苦笑。


    “不去試,怎麽知道有沒有可能?”華伯濤反問了一句:“楊開,現在的你,可不是那個鎮定,穩重,敢拚敢做的楊開了。”


    “你的表情分明告訴我,你已經放棄了全部希望,坐以待斃了。”說完,華伯濤敲了敲楊開的胸膛。


    “華教授……”楊開欲言又止,之所以沒話說,是因為華伯濤說的全對,以至於令他無力反駁。


    第一一六章 狼圖騰,最後的舞蹈(23)


    “相信自己,相信每一個人。更要相信,我們能活著走出這大興安嶺!”華伯濤說著將望遠鏡遞給了陳老板,那意思不言而喻。


    “拿著吧,這個或許能對你有所幫助。”華伯濤說道。


    “謝謝!”陳天頂感激的點了點頭,然後迫不及待的拿起望遠鏡,觀察著雪坡下的狼群。


    此刻,那股疾馳的狼群已經踏著積雪,在距離眾人大約二十米的位置刹住了腳步,看到狼王的接近,兩旁蹲守的雪狼紛紛俯下身子,垂下了尾巴。陳天頂明白,這是狼族向其首領表達尊敬的動作之一。


    很快他就找到了狼王的所在,坦白說,這匹狼無論是氣質和外型,都具有顯而易見的王者之風。高聳的後背,深黑色的鬃毛,粗壯的四肢,居高臨下的眼神,還有那一嘴可以撕裂任何獵物的牙齒。


    是的,狼王脖頸上的黑色胎記和七年前的那隻小狼崽真的很相像,但陳天頂卻無法將這個大家夥和七年前的小東西聯係在一起。


    他甚至還記得,當時那狼崽小的,剛好可以裝的下自己現在戴的這個小皮帽。那時候,這隻小狼崽就這樣睜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睛,伸著舌頭舔著自己的手,發出嗚嗚的哀鳴,可憐,無助,和在雪嶺裏迷路的陳天頂同病相憐。


    “小黑,真的是你嗎?”陳天頂凝視著腳下的狼王,喃喃自語。


    如果真的是它,也不知道無數光陰歲月過去了,這個已是群狼之首的孩子,會不會對自己這個曾經的路人有所印象。


    哪怕僅僅隻有那麽一點點。顫抖著五指,陳天頂天馬行空的想著。


    “嗷……”雪坡下,狼王冷冷的看著兩邊俯首稱臣的雪狼,昂起脖子,厲聲嘶吼了一嗓子,像是用聲音來證明它的威嚴所在。但當看見那低矮的雪坡下,橫七豎八的挺著二十多具同伴的屍體時,狼王的聲音陡然停止,從脖頸到尾椎,整個一條線上的鬃毛都豎了起來。


    它犀利的眼神裏有不解,有哀傷,但更多的,是被挑釁後的歇斯底裏。這時候狼王才發現在那雪坡之上,竟然還有幾個人類在窺視著。


    是他們,殺害了自己的子民?


    獵戶,人類。幾年來,狼群和附近村落血腥的戰鬥史,宛若鋪開的畫卷般,在狼王的腦海裏浮現。


    不可饒恕!


    “嗷……”這次它的聲音充滿了怒意,整個狼群受到首領的感染,全部跟著嗥叫了起來。一時間,遼闊的雪原滿是火藥味。原先的四股狼群在這支精銳狼群的帶領下,紛紛繞到了雪坡的四周,摩拳擦掌,戰鬥一觸即發。


    抬起頭,狼王狠狠地瞪著雪坡,此時此刻,在那上麵竟還有一個人,聚精會神的看著自己,他是在挑釁嗎?狼王的牙齒磨的咯咯作響,眼睛都快要噴出火來。


    它現在最想做的,就是一口把這個礙眼的家夥,給吞下去。


    可下一秒,它磨牙的動作就停了下來,目光裏滿是詫異,一切隻因為狼王聽見了一首旋律,一首飄在風裏的旋律。


    這旋律滄桑,嘶啞,五音不全,還斷斷續續的很不好聽。但狼王卻真的被它勾去了魂魄,溫柔的低下頭,一雙犀利的眼神如掉進火堆裏的冰塊,慢慢的融化開來,轉而露出了一派癡迷之色。


    “嗚……”它輕輕的鳴叫著,這是狼族最為友好的示意,於是,徘徊在雪坡四周的雪狼雖然很是不解,但還是遵從首領的意思,相繼往後退了十多米,灰白色的狼群大軍,便如錢塘江的大潮退潮一般,唰的一下縮了回去。


    雪坡之上,陳天頂就這樣旁若無人的哼著自己的口哨,哼著自己這輩子唯一會哼的那首歌《蘭花花》,這還是七年前在大興安嶺,自己的哥們不厭其煩的教會他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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