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權稱帝雖是意料之中的事,但在政治上算是一件大事,對蜀漢來說也是一道難題。


    如果蜀漢跟著反對,那麽與孫吳的聯盟關係將再次動搖,現在要北伐曹魏又離不開孫吳的支持;如果不反對,又是一件很尷尬的事。稱帝後孫權派使臣到蜀漢告知相關情況,並表示今後將繼續維護孫劉聯盟,同時尊吳、蜀兩位皇帝。


    從理論上說蜀漢是劉漢的延續,視天下為一統,討伐曹魏正是因為“皇綱失統”,所以不能承認孫吳政權。而且,蜀漢大多數人認為和孫吳繼續交往下去已沒有太大作用,當初孫吳內外皆不穩定,需要蜀漢的支持才不得已結盟,現在孫吳的局勢越來越穩定,孫權稱帝後主動向曹魏出兵的意願將大為降低,所以不少蜀漢人士建議應該表明立場,公開與孫吳斷絕盟友關係。


    孫吳和蜀漢這一對盟友的確有太多的糾結,有時團結如一人,同仇敵愾;有時又是殺紅了眼的仇人,恩怨無解。關羽被殺、先帝兵敗,蜀漢內部有一股仇視孫吳的力量,雖然前一階段雙方的關係有所緩和,但大家的氣一直在憋著,需要找個發泄口。


    孫權稱帝眼看將成為不滿情緒的發泄口,如果是那樣將正中曹魏的下懷。看到這種情況,在漢中的諸葛亮感到很著急。人是感性的,政治和外交卻必須理性,隻靠蜀漢自己的力量很難完成滅魏大業,隻能聯合孫吳,利用吳魏之間的矛盾推動北伐事業的完成。從大局出發,孫劉聯盟不僅不能斷,而且還要強化。


    為統一大家的思想,諸葛亮寫了一篇文章闡述與孫吳斷絕盟約的損害。孫權稱帝問題的核心是名分,正如孔子說的“天無二日,地無二王”,但這樣的理論問題一旦討論起來就會沒完沒了,所以諸葛亮幹脆也把其定性為僭越之舉,避免大家爭議不休。


    但理論無法完全代替現實,從現實來看孫吳對蜀漢仍然很重要,至於孫權稱帝後會不會繼續積極進取、與蜀漢一道對付曹魏,諸葛亮認為是會的,大家的顧慮大可不必。


    為答謝孫吳使者來訪,諸葛亮決定派人回訪。


    此次出使意義非同尋常,使臣的人選十分重要,本來鄧芝是合適人選,他與孫權不僅多次見過麵,而且私交很好,孫權對他很認可。但鄧芝此時在漢中前線,任揚威將軍一職,作為趙雲的副手帶領一支人馬,趙雲剛剛去世,鄧芝離不開。


    費禕也是人選之一,此次北伐他以侍中的身份改任丞相府參軍,在軍前效力,作為諸葛亮著力培養的“後備幹部”,最近諸葛亮準備改任他為中護軍,回到成都協助張裔、蔣琬的工作。最後諸葛亮決定由朝廷尚書令陳震出使孫吳,為了表示此行的隆重,諸葛亮奏請後主升陳震為九卿之一的衛尉。尚書令品秩隻有六百石,衛尉品秩二千石,“級別”高得多。


    出訪前陳震專程到漢中當麵聽取諸葛亮的指示,諸葛亮向陳震交代了此次孫吳之行應堅持的原則和注意事項,諸葛亮還專門給大哥諸葛瑾寫了封信讓陳震帶上,信中說:“孝起這個人,為人忠誠質樸,經過時間的磨煉而更加堅定,讓他奉命敬賀吳主稱帝,溝通吳蜀雙方的關係,使雙方保持友好往來,和睦相處,對聯盟有可貴之處。”孝起,是陳震的字。


    陳震率使團進入吳國邊界,諸葛瑾以孫吳大將軍的身份駐紮在公安,陳震一行路過公安時,一定會將諸葛亮的信轉呈,諸葛瑾也會對他們的行程給予關照。


    過去蜀漢多次派人出使孫吳,但這一次不同,因為對方也有了正式的國號和皇帝,現在是兩國之間的交往,都說外交無小事,如何確定雙方的稱呼和交往中的禮儀,都需要謹慎對待。


    陳震為此專門給沿途的吳國守將寫信,表明此行的意圖,並稱蜀漢為西國,稱孫吳為東國,稱孫權為東尊,這些外交辭令都是反複斟酌的結果,既合乎外交禮儀,又不讓自己一方尷尬,可謂用心良苦。


    陳震一行順利抵達武昌,對於他們的到來,孫權給予了熱情歡迎,在此之前,蜀漢方麵對自己稱帝是否承認,孫權心裏也沒有底,蜀漢使團的到來,讓孫權心裏的一塊石頭落了地。陳震首先以蜀漢特使的身份祝賀孫權登基,接著根據行前諸葛丞相交代的原則與孫吳就下一步的合作進行商談,雙方談論的焦點不是名分問題,而是一旦滅掉曹魏領土該如何劃分。


    這看起來雖然不現實,但又是當下最務實的事。雙方以東漢原有的13個州為標準,把曹魏占領的豫、青、徐、幽、兗、冀、並、涼州以及司隸校尉部一分為二:豫州、青州、徐州、幽州歸孫吳,兗州、冀州、並州、涼州歸蜀漢,司隸校尉部以函穀關為界,西邊歸蜀漢,東邊歸孫吳。


    不知當時雙方具體是怎麽談的,可能也隻是站在地圖前揮手一劃拉就定了,否則不會把並州、冀州給蜀漢而把它北麵的幽州給了孫吳,真那樣的話幽州就成了孫吳的一塊“飛地”了。


    沒認真,說明沒必要認真,這一點雙方都心知肚明。即使曹魏將來真的被滅了,雙方能不能按照這份協約去分領土呢?很難說。說不定到那時又會再提枹鼓、重開戰事。


    但現在隻談政治和外交,將來的事將來再說吧。談判進展得很順利,孫權挺高興,他覺得還應該再搞一個隆重儀式重新誓盟,紀念雙方的合作,順便造一造勢,於是下令築起誓壇,之後親自登壇,與蜀漢特使陳震歃血盟誓。


    誓文還是由胡綜撰寫,寫得辭氣慷慨,氣勢十足。根據誓約,吳蜀雙方正式建立起軍事同盟關係,之前雙方雖然視對方為盟友,也有過軍事上的配合,但以書麵形式並立誓約確定軍事同盟還是首次,雙方規定當一方受到別國攻擊時另一方有義務出兵相助。


    在誓約中孫吳稱自己為吳國,稱蜀漢為漢國,這是對現實的尊重。誓約中還有一段文字對蜀漢丞相諸葛亮進行了讚揚,這在兩國外交中是少見的,這反映出孫權對諸葛亮一貫力主孫吳聯盟的感激。


    為落實誓約,孫權決定把國都由武昌遷回建業,表明自己無意在西麵與蜀漢相爭的誠意。此前孫權任命步騭遙領冀州牧、朱然遙領兗州牧,根據雙方關於領土的劃分,孫權下令解除步騭和朱然的這兩項兼職。


    蜀漢也迅速回應,把魯王劉永的封號改為甘陵王,把梁王劉理的封號改為安平王,原因是魯、梁二地屬於未來孫吳的地盤。


    孫吳黃龍元年(229)9月,孫權正式遷都建業。


    建業本來就是孫吳的大本營,屋舍、衙署一應俱全,孫權下令各機構回遷後一律利用原有設施辦公,不再增加新的建設項目。


    孫權走後,武昌這邊留太子孫登駐守,上大將軍陸遜、大將軍諸葛瑾、尚書是儀等留下輔佐。陸遜本來兼任著荊州牧,孫權又下令把原屬揚州刺史部的豫章等三個郡也交由他掌管(並掌荊州及豫章三郡事)。


    陸遜生性耿直,看不慣的地方就說,孫權的兒子建昌侯孫慮喜歡鬥鴨,在廳堂裏做了一個鬥鴨欄,頗為精巧,陸遜看到後批評說:“你應當勤覽經典,不斷充實自己,幹嗎玩這個?”孫慮一聽,趕緊把它毀了。


    孫權的侄子孫鬆是射聲校尉,在所有子侄裏孫權最喜歡他,但孫鬆根本不是帶兵的料,隊伍讓他帶得鬆鬆垮垮,陸遜根據軍法撤了他的職並判處髡刑,該刑罰是剃光頭發並罰做苦役五年。


    當時曹魏江夏郡太守逯式經常率兵騷擾,陸遜聽說逯式與魏將文休不和,於是想出一條計策除掉逯式。文休,是赤壁之戰前從劉表那裏投降曹魏的老將文聘之子。


    陸遜給逯式寫了封信,信中寫道:“看到你的來信,感覺你誠懇之至,知道你與文休嫌隙已久,勢不兩存,你想來歸附,以密信相報,你現在暗中先做好準備,具體接應日期到時候再通知你。”陸遜故意讓魏軍士卒得到這封信,士卒得信後呈報給了逯式,逯式惶懼,就以送妻子兒女為借口回了洛陽。大家聽說這件事,認為他有通敵的嫌疑,不敢和他交往,逯式最後竟然被免官。


    有陸遜輔佐,荊州的事孫權可以放心,唯一讓孫權覺得不安的是太子的性格。在孫權看來這兒子一點兒都不像自己,毫無霸氣,遇事也不果敢、堅強,生性內向和敏感。


    孫登出去打獵,一定會吩咐手下人走大路,遠避農田,不能踐踏莊稼,要休息時也總選擇空地。有一次,孫登騎馬外出,忽然有一顆彈丸飛過,左右立即搜尋,發現有一個人剛好手持彈弓,身上還有彈丸,大家認為剛才那一粒彈丸必然是這個人射的。此人喊冤,左右要打他,孫登製止了,他讓人去尋找剛才那粒彈丸,竟然找到了,跟這個人身上帶的彈丸進行了比對,發現並不一樣,孫登下令將其釋放。


    還有一次,孫登有個鑲著金馬的水盂丟了,抓住了偷盜的人,原來是自己身邊的工作人員,孫登不忍處罰他,把他叫來責備了一番,遣送回家,還專門告訴左右不要把這件事張揚出去。


    一個善良的人,一個謙虛、謹慎富有同情心的人,很容易贏得百姓的好感和身邊人的感恩愛戴,但卻不一定是個好國君。


    孫登此時20歲,他有些像魏明帝曹叡,都出身在豪門,一個生母不受寵、一個生母卑賤,從小習慣看別人的眉高眼低,性格上不敢張揚,顯得謙卑甚至怯懦。孫權想改變孫登,所以給他挑選了有名望的老師授業,同時在群臣中選拔一些才能出眾的子弟陪他讀書,諸葛瑾的長子諸葛恪、張昭的次子張休、顧雍的孫子顧譚和陳武的庶子陳表等人入選,他們被稱為孫吳的“太子四友”。


    孫權讓孫登重點學習漢朝曆史,熟悉當代的事情,張昭在這方麵很有研究,孫權就讓張休先從張昭那裏學習,之後由張休轉授給孫登。孫登成為皇太子後建立了太子府,上麵這幾個人都在太子府裏有了正式職務,其中諸葛恪擔任太子左輔,張休擔任太子右弼,顧譚擔任太子輔正,陳表擔任翼正都尉,加上太子府裏的謝景、範慎、刁玄、羊衜等人,一時間太子府人才濟濟,他們成為孫吳政壇的新生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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