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的主路非常熱鬧,人流量像鄉下趕集,商販也多。陳曉曉一路過,各色的人與她打招呼,賣水果的,賣背包的,賣羊肉串的……她們一路走,一路吃,大山裏的油炸小土豆、吱吱冒著油花的雞蛋灌餅、大桶裝著的棗香四溢的甄糕、餅酥肉爛的肉夾饃……


    夜市的美食,真實地代表了一個地方的小吃文化。她們囑咐老板用刀將酥香的肉夾饃切開,一分為二;紫菜包飯隻要一盒什錦的,帶到奶茶店,兩個人一人拿著一根牙簽插著吃。


    然後她們就探討到了男人。


    陸安茜先問陳曉曉:“天天忙賺錢,就沒想過終身大事?不想看你青春虛度,不然也同白佩一樣,換草去。”在陸安茜的印象裏,陳曉曉確實沒有過男朋友,她就像個男人婆,天天想著如何賺錢。


    “顧不上!我隻想要一所房子。青春虛度?找個人談戀愛就不虛度了?我覺得我賺到個房子才不虛度。”陳曉曉將一塊牛肉味的紫菜包飯塞進嘴裏,香香地咀嚼起來,“你呢?還在等著陳佳鵬嗎?”


    “陳佳鵬”三個字猛被提及,在陸安茜的腦海裏如王菲在《流年》中唱的“午夜的晴天閃了電。”


    不,是電閃雷擊!


    “怎麽不等?等!”


    “那位黑車司機童睿遠呢?”


    “童睿遠關我屁事?人家送我是要賺錢的。”


    “我看醉翁之意不在酒!不然他那麽財迷,你都說請他吃五千塊的大餐了,他直接提出分紅多好,為什麽偏吃一碗紅油米線?”


    “……”陸安茜沉默了,她又想起童睿遠與她走兩條街找飯店的溫暖。


    “不過我提醒你啊,這年頭找什麽樣職業的男人,就是不能找司機。白佩以前有個男友就是司機,給一個身價近億的老板開車,挺年輕挺帥的,工作也賣力,一會兒幫老板拉車門,一會兒幫老板倒開水,一會兒又作勢衝出去幫老板打架。白佩認識他就是他老板的丈母娘介紹的,老太太覺得這小夥兒可靠才介紹給她。你猜怎麽著?嘿!兩個月就分了。”


    “為什麽?不是挺好的嗎?”陸安茜沒認真聽,一心對付那杯香芋奶茶。


    “他和女朋友相處太像大爺了!要求她給他拉門,進門必須倒一杯水,偶爾還要按摩提神。他在外麵做的一切,都要女朋友在家給他做。白佩實在受不了,就和他分手了。分手後,他還要在老板麵前告一狀,說那女孩太懶了,怪不得那麽胖!他實在受不了,隻好分了。”


    “白佩還遇到過這種人渣?”


    “說句不負責任的話,開私家車的司機基本都是這樣的脾氣。平時伺候老板太壓抑,隻好對家裏人擺譜,找找平衡。”


    聽陳曉曉言之鑿鑿,陸安茜倒吸了一口涼氣。她大學時學過心理學,知道陳曉曉這樣斷言,確實在心理學中可以找得到依據。


    工作說換就可以換,如果你要求不高的話。


    吸取以前在寫字樓受挫的經驗,陳曉曉並沒想找一份十分正式的工作。這天早上,她在雜誌亭捧回一遝子求職報紙,又在求職網站上掛了幾份簡曆。無人問津之下,直接背著一遝子簡曆去遛街。


    記憶中,總有一些店麵在自己店門口掛牌子招聘員工。可一路走過來,還是挺失望的,排除了飯館洗碗工、洗浴中心按摩女、商務樓保潔員,她隻看到一家二手房中介在招人。


    陳曉曉走進房產中介,與招聘的店長談了談,她的口才很快得到店長的認可。但陳曉曉留了一個心眼,沒立刻同意上班,隻說考慮考慮,把這家店作為一個備選。


    出來後被風一吹,她的腦子活泛了,立刻坐公車去了新房子的附近,沿著那條主路找,果真也有一家二手房中介在招人。有了前一次麵試的經驗,她在回答這家店長的麵試問題時就更如魚得水了,十五分鍾的麵試談下來,直接敲定明天上班。


    於是,愛房如命的陳曉曉終於可以每天在自己的閨房下轉一圈,十分歡樂地工作了。


    這工作還有休息日。休息日,她便早起去進貨;工作日,晚上下班去城中村擺攤兒。她閨房的房客住滿後沒續簽,她利用職務之便,將房子不掛名租了出去,自己還得到一筆中介費。


    若是平時,麵對陳曉曉這樣的舉措,陸安茜一定會羨慕嫉妒恨地說:“你的大腦的形狀肯定是一個計算器,太能盤算了!”


    但最近陸安茜在做一個翡翠的宣傳冊,又是童睿遠幫她介紹的私活。


    這是一個雲南的高端翡翠的宣傳冊,那家公司的老板以“七彩雲南”為奮鬥目標,一心希望宣傳做好,一炮打響。


    陸安茜知道“七彩雲南”,據說那裏高端的翡翠各個價值連城,美輪美奐,以前陳佳鵬帶她去過一次,兩個人都歎為觀止。


    其實,陸安茜對玉石很懂,她老家在藍田,爺爺是做玉的工匠,年輕的時候非常在行,老了做不動了,一個月才能雕一兩件,他雕的龍和貔貅都很精細,被小販收走時價格會比村裏其他人高一倍。


    “一般的玉做宣傳,大致會在玉的品質上下工夫,但是這種高端的玉店,玉的品質在人們的心中。顧客都明白能進這個店的玉,各個質量沒有問題,促使他們掏腰包的動力,就剩下了一點——噱頭!”陸安茜對陳曉曉說。


    “這個你在行,怎樣的噱頭好呢?”陳曉曉問。


    陸安茜擰著眉頭不回答,腦子裏沒有半點思路。


    恰好,陸安茜的單位組織去雲南旅遊,一半公費一半自費,但是大家已經非常雀躍了,好多人在qq、msn裏奔走相告,討論胖老板為何忽然良心發現。其中有一個原因,深得大家之心——胖老板罰大家遲到的錢罰太多了,真情大回饋,吐血反哺!


    去雲南,正中陸安茜的下懷。


    七彩雲南,為什麽人家的玉叫七彩雲南呢?肯定是有原因的,沒準自己在那裏會找到宣傳的靈感。


    而且,她早就想去雲南了,因為陳佳鵬。陳佳鵬曾多次提出要去雲南旅遊,他出走會不會就去了雲南呢?


    雲南有一半的外地人,匯集在麗江古城——排名為全國第一的豔遇之地。他們白天睡懶覺,傍晚踩著夕陽和夜色去逛街泡吧。陸安茜在別人睡懶覺的時候,百度了幾家遊戲公司,並一一走訪,打聽有沒有一個叫陳佳鵬的人在此供職。


    還別說,真有一個男人說與陳佳鵬做過短暫的同事。


    “陳佳鵬啊?對,這就是他的照片嘛!他現在早不做了,被人拉去搞傳銷了,不知道還在不在雲南。他可把我坑苦了,還騙了我五百塊,你和他很熟嗎?要不要幫他還?”


    “傳銷”兩個字幾乎把陸安茜擊垮,她的眼淚差點落下來。


    在陸安茜老家,有許多人被賺錢的欲望刺激去搞傳銷,進了一個天天給你洗腦的組織,然後每個人都像中蠱了,積極地歡樂地去騙自己親戚、朋友的錢,然後再積極地歡樂地給別人去洗腦,讓別人也去積極地歡樂地去騙他們親戚、朋友的錢。而且他們的組織往往在城中村,隱藏方便,不易暴露。


    這麽說陳佳鵬不在雲南了?


    真的不在雲南了?


    估計不在了吧!


    但就在陸安茜幾乎放棄會在雲南遇到陳佳鵬的幻想時,她見到了一個特別像陳佳鵬的人。


    那人穿一身少數民族的衣服,挑著一擔普洱茶在路邊兜售。同事們都沒注意,陸安茜也沒注意,因為小夥兒操著南方普通話,口吐蓮花,大家都圍過去看,聽他講解普洱的知識。


    偶然間,陸安茜一抬頭,目光交錯,電閃雷鳴,時光就如同靜止了,周圍的熱鬧繁華紛紛退去。她隻能聽見彼此眨眼睛的聲音,呼吸的聲音,心跳的聲音。


    小夥兒也愣了,但隻一秒鍾,就繼續為大家繼續解析:“為什麽生普洱賣得貴?因為好茶茶農很可能會將它們做成熟普洱。也因為很便宜的熟普洱就有暖胃、暖身的功效,不需要用太好的原料……”


    講得真好!但這年頭傻子少,免費聽普洱知識行,讓他們掏腰包就難了。何況他要的價錢比茶葉店還要貴許多倍。大家一聽價格,走得七零八落。


    陸安茜的一個女同事轉身剛要走,忽然拉住也要走開的陸安茜說:“安茜,你看那不是陳佳鵬嗎?你不是說他去外地了,原來在這賣茶葉啊!快來看啊,這不是陸安茜的男朋友陳佳鵬嗎?”


    她興高采烈地一咋呼,大家就都向陸安茜和陳佳鵬投來了探究的眼神。見過陳佳鵬的人也跟著幫腔:“是哦!長得好像,就是他吧!”


    陸安茜倒鎮定了,笑著說:“像倒是挺像,但卻不是。這要是陳佳鵬還好,至少讓我看到人了。那家夥半年不回家了,沒準早就另覓新歡、左擁右抱瀟灑去了,大概早把我忘了。”


    大家聽她這樣一說,沒有看成熱鬧的掃興都大大地寫在臉上。


    陸安茜隨著眾人一起散了。


    半個小時後,在同事們沉迷在酒吧的燈紅酒綠時,陸安茜從後門溜走。


    快跑!狂跑!一路瘋跑!向著陳佳鵬在的那條街道的方向。


    陳佳鵬,陳佳鵬,不是陳佳鵬又是誰?


    可卻撲了個空,繁華的路邊,許多像陳佳鵬一樣卑微的小販好奇地看著這個氣喘籲籲、左顧右盼的姑娘,隻是這些人沒有一個是陳佳鵬。


    陸安茜站在陳佳鵬站過的位置,站了很久,站到路邊的行人都漸漸稀少了,天空嘩啦啦地落下雨來,才濕著頭發、抱著肩膀往旅店的方向走。


    走了兩步,手機響起來,童睿遠很快樂地說:“今天我有空,忽然想起你還有四千多塊錢的客沒有請,你來請我吃夜宵吧!”


    陸安茜靜靜地聽著,忽然爆發性地大罵一聲:“滾!你們都滾蛋!”


    童睿遠一哆嗦。


    第二天陸安茜發燒了,三十九度半,幾乎像一塊可以烤熟雞蛋的炭。


    她的手機裏進來兩條短信,一條是童睿遠的,一條是陳佳鵬的。


    童睿遠說:“聽說你在麗江,走前怎麽沒和我說,我也正好在麗江,一會兒過來找你。”


    陳佳鵬說:“一直以為你是個不拜金的女人,於是在偶遇的那一刻,我想如果你認了我,我就同你回西安去。可是,你沒有……”


    陸安茜看完短信笑了。她身體虛弱得像一片深秋的樹葉,但依舊掙紮著爬起來,軟軟地走到窗前,舉起手機一鬆手從六樓的窗戶扔了下去。


    窗下是一條靜謐流淌的河,手機落水小小的“撲通”聲,聽起來很讓人沉醉。


    扔完,陸安茜睡了。她真的很累。夢裏她問了自己很多問題:為什麽要和陳佳鵬在一起?他給過她溫暖嗎?他們有過快樂的時光嗎?所有問題的答案都是:“否。”


    她又想,自己到底錯在了哪裏?以前為了省錢,她買菜農推著三輪車賣的菜,丟了他的臉,她錯了!她維護他的尊嚴,不在同事麵前與做小販的他相認,她也錯了!她怎麽這麽多錯?


    迷迷糊糊地,她覺得額頭一陣舒服的冰涼,一條潔白的濕毛巾搭在了她的頭上。


    再迷迷糊糊地,她發現有一個軟軟的膠質的東西,塞進了自己的嘴巴。於是一種甜甜的溫熱的水,被自己貪婪地吸吮進嘴裏,通過幹澀的食道,進入幹渴了許久、像在燃燒著一團大火的胃裏。


    液體一喝進去,陸安茜立刻就清醒了,然後她看到坐在自己床邊,笑得快要斷氣的童睿遠。


    大膽小廝,敢闖姑娘閨房?


    但還未來得及發怒,她就悲催地看到他手裏拿著的一隻大奶瓶。陸安茜由怒轉羞,臉刷一下紅了,她明白剛才童睿遠一定是用這個給她喂水了。


    童睿遠止住笑說:“現在的樣子蠻硬氣啊!好像剛才抓住奶瓶恨不得一口吞下去的人不是你一樣。”


    陸安茜惱羞成怒,她覺得童睿遠對自己說話越來越不客氣了。“你怎麽來了?誰讓你不經允許就進來的?”


    “我老板到雲南談合同,我自然陪他一起來,知道你也在,就來看看你。要是你想去梅裏雪山,咱們可以省點錢,拚車去。”童睿遠絲毫沒將陸安茜的怒火放在心上。


    “那你怎麽知道我在雲南?”陸安茜發現自己的注意力若從大奶瓶這件事轉移開,會開心很多,好像連自己都不那麽尷尬了。


    “這個肯定不能說!”然後童睿遠哪壺不開提哪壺地再一次把那隻大奶瓶提到了陸安茜的眼前,“對了,醫生說,你一定要把這個藥吃完!”


    “你真惡心,趕緊滾蛋!”陸安茜看到這個色情的大奶瓶就有一種被強暴的恥辱感。但她剛才醒過來的時候檢查過了,她的衣服是完好的。


    “還搞文字工作呢,真不文明!要不是我想了這個法子讓你吃了點退燒藥,你現在沒準燒成大腦炎了。不多說了,你就是忘恩負義。”童睿遠站起來,作勢要走,卻沒有走,假惺惺地站在門口罵陸安茜,希望她把自己喊回來。


    陸安茜的愧疚一下就湧上來了,沒再說話。


    童睿遠從門邊蹭回來,又從兜裏掏出一張發票,是某個母嬰用品店的。“你把奶瓶和藥的錢給我報銷了吧,我不能挨了罵,還搭著錢。”


    陸安茜剛軟下來的心就又硬起來了,鼻子都要氣歪了,她真不理解這個童睿遠,他的一切行為都明擺著是追她嘛,偏偏又那麽唯利是圖。坐他個黑車,二十塊錢他都收!他幫她買個奶瓶,一次性使用,至於買德國進口、扁奶嘴仿人乳那麽高級嗎?愣是花了一百多元!而且這一百多元還要找她來報。


    陸安茜一生氣就去夠錢包,好像充滿力氣了。


    童睿遠本意是開玩笑,可一看又一腳踏到雷,便馬上麻溜兒地再次站到門邊說:“改天再給我,老板給我發短信了,我先撤,你喝藥。”


    “喝藥?”陸安茜立刻想起爺爺住的村子裏,有婦女和老公吵架自殺總是選擇喝農藥,在他們那,“那誰喝藥了”就是“那誰喝農藥自殺了”。於是,陸安茜大怒之下一聲怒吼:“你才喝藥呢!你們全家都喝藥!”說完將剛夠著的錢包像擲鉛球一樣擲出去砸童睿遠,剛好砸在他落荒而逃剛剛閉緊的門上。


    童睿遠一出去,整個房間就死寂下來,陸安茜那準備世界大戰的身體在這種死寂中慢慢鬆弛下來,又重新躺在床上,感到熱度就像退潮的海浪一波一波地逐漸退去,大腦有種被灼燒過的疲憊,意識卻很清醒。


    又一個夜晚即將來臨,與陳佳鵬的那次偶遇,愈發像一場夢。


    隻是,她決定了——自今天開始,從這個傷懷的夢裏醒過來。


    一個人渣而已!年輕的姑娘們,你們誰沒愛過個把人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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